第36章 创蝶者

正事不能交给不着调的情侣,尤其其中一方还不是人,缺乏身为人的深切责任感。

在唐吉坷德号快被切成渣,周楠和原笙不顾死活,折腾来折腾去之际,潭钚与舰员们聚众喝酒博好彩头,西伺和浔东领头,舰长作为啦啦队呐喊,凡图没劲地拖拉着步子随后,一起前去参加与老疯子们的较量之战。

浔东抬抬胳膊,进行战时动员般说:“坏胚子们,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啊,接下来,该是我们的主场了。干的呢,只有一件事——战斗。”

“一边去,老大叔,全舰就数你吃的最多、最懒惰、体力最差。”凡图剥着怀里的橘子,扔了片橘子皮。

“就是就是。”潭钚甩着脚镣铐,蹦蹦跳跳冲来。

“行,老大叔我主战,死了不可惜。鬼扯小精灵鬼们掩护,我放心。至于西伺,随便你怎么搞,只要别搞我。”浔东分派完,庄重地取下七彩牛仔帽,叮嘱道:“说好了,千万别找死。”

“你要怎么战?你瞧着像个穿红裤衩的老斗牛,我可不想被你搞死。”凡图上前来,高举细干的手臂,递给浔东一瓣水润的橘子。

浔东一弯腰,叼起橘子,嚼吧嚼吧,囫囵吞枣咽了。他没回答,七彩牛仔帽戴好,两根指头点了点帽檐,貌似是在思索如何回答。

西伺逆着玻璃悬门的光,摸到凡图背后,宽阔的怀抱罩住她瘦小的身躯,散发着酒臭味的大手,捂了捂她的窄小双耳。

“别小看他。浔东可是红夫人的得意门生。把我们吓得屁滚尿流的阿德教皇,真要动真格个的,都得认认真真对待他。”西伺语调慢悠悠地说,拿手指细致地梳理凡图额顶不平整的绷带。

“算他厉害。”凡图撇撇嘴,吸了口橘子皮的清香气,盖住西伺的气味。

“他背后的红夫人厉害。哈哈哈,阿德教皇得悠着点,不能把他打死。”

西伺拉出绿色的长舌头,在凡图的左耳舔出一道紫红色的水淋淋痕迹。

“垃圾,你比垃圾还难闻。”凡图摆摆头,往嘴里撂了块橘子,敏捷地扭腰,捏着橘子皮的右手攥成拳,朝西伺的头挥去。

只是,未料到潭钚会偷袭。

潭钚仿照凡图刚刚踹人的举动,趁她不备,双脚跃起,铁链子噼里啪啦地旋转,双腿如华丽的陀螺,不遗余力地踹向她。

凡图难以保持平衡,七仰八叉地倒在西伺的胯.前。嘴里含的橘子摔成了橘黄色的汁水,尿液一样,从磕破的嘴皮流出,再被下巴裹住的绷带吸干。

西伺含着隐晦的笑意噘噘嘴,俯下身子。夸张的哈雷镜照出凡图狼狈的身姿。脖子的长串红枣砸在凡图头前,发出轻微的哐哐声。

“唔,您真懂事,小妮子。我来让您更风采不凡吧。”西伺直起身,抖抖粗糙炸起的毛领子,尖头皮鞋一扬,将凡图踢到墙角。

袖手旁观的浔东挑起了大梁,让老爷和小姐们都快点。他则慢悠悠地捡起掉落在地的半块橘子,吹吹人眼不可见的灰尘,一口全吃完了。

“甜!”浔东抖擞着肩,“抢来的、捡来的,就是比送来的好吃。”

潭钚来到死尸般躺着的凡图跟前,吐吐舌头,乖巧地捏起裙摆,行了个礼。“抱歉啊,小图图,很疼哟。您有没有事啊,需不需要我帮您?”

凡图迟疑地翻了个身,噗地喷吐一口,口水、橘子水和血的混合物溅了潭钚一脸。

潭钚半点不在意,小手搁在下巴处摆摆,温顺地说:“颇有力气的,看来您是没有大碍,那我这颗惴惴不安的心,就能踏实了。”

*

浔东领着晃晃荡荡的一伙人,在通往战情室的中央电梯前等待。

他咽下一块葡萄软糖,隐约听到周楠一波三折的喊叫声,掏掏耳朵呲牙说:“搞什么啊,比星球大战还热闹。老天!真倒霉!他痛苦的声音像在分娩。”

“生孩子比这痛苦多了,因为要养育。”西伺揪了三根增生的蜷曲红胸毛,烧成油腻腻味的灰烬,往储酒室的方向观望。

“我生过三次,有过四个孩子。没数错,有一对是双胞胎。”

西伺展示一种露骨的嘲笑神情,比他糟糕透顶的脸更加恶心,傲慢地笑着说:“诸位,别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虚伪的可怜也不需要。我在四个孩子身上,只感受到养狗的乐趣。”

“有乐趣不是吗?”浔东冷淡地挑挑眉,给了电梯口一拳,走入涂满各国国旗的轿厢。

他想到了他的冬的笑颜,美妙动人极了。

记得很久之前,冬与他商量过要一对蠢孩子,涮牛油火锅玩玩的。

说起这件事就很气,所有人居然都不指望他们夫妻俩生出聪明伶俐的小天使!包括他们自个儿!

西伺在浔东左手边,按电梯的土黄色按钮,平静地搭话:“你不明白,孩子们很痛苦。我的狗儿子成了一名精英律师,真的,精英,闻着一股精英味。但他粗鲁至极,竖着中指对我讲:‘去死,女的,看你一眼我都觉得受到了要命的侮辱’。他话说得漂亮、流利,我愉悦地吹了个口哨。隔日,我将他变成了——女的。他自杀了,懦夫极了。我都嫌弃把他拉入女人的阵营,降低了女人的档次。”

“我的确不明白,我没看过你的孩子,我想你的小家伙们没过多遗传到你痛苦的基因。我只见过你,西伺,你很痛苦。”浔东如他一样平静地说。

“他们在鬼扯什么?”凡图扇扇咬到的舌头问:“我们是要去打仗的吧?”

舰长转转亮闪闪的啦啦队手环,沉默着摇摇头。

潭钚回答:“侃侃过去,吹吹牛皮,垃圾互熏,我们不用搭理,微笑点头即可。别为难自己,不微笑点头也可。”

四个孩子之后,西伺服用了第三代避孕药,造成水钠潴留,乳.房、臀.部都几何倍般地增大,变成了风韵更足的贱.货。

浔东与她对视,认识到任何人都难以真正抗拒她的魔力诱惑,与她上床。她就是糟糕透顶的廉价床上垃圾。但他拒绝过多思索,他只是有点心有戚戚地忧伤。

命运对一个坏种的摧残,好像比好人的摧残更甚。可能是无法回头的坏种,得到的只有憎恶,连隔靴挠痒的烂同情都没有。

那个时候,他认为只要西伺是女人,就无法摆脱上床的命运。

而此今的事实证明,西伺只要活着,只能与性.爱是共轭父子,就是要无休止地与人上床。

西伺与浔东也算是心有灵犀了,死性不改,招惹着说:“与我上个床吧。寡夫。”

“你死后再行动。寡妇。我喜欢冷冰冰的丑人!”浔东纵声大笑,呼出一口劣质葡萄软糖的气味。

西伺嬉笑着捧住浔东的侧脸,吻了吻浔东的下巴,“真遗憾……您不知道您错失了怎么样的美味。”

“你应该庆幸,你不知道你躲过了怎么样的烂味。”浔东搪塞回道。

中央电梯停下,三把斧子的标志亮了,战情室到了,一群人一哄而去,冲散了“美味”和“烂味”。

*

周楠对昏睡深深着迷,但一直被迫着保持清醒。

“真舒服啊,活生生的周楠……”原笙的双手驰骋,笑容带着一定的恶意,把控着周楠的疼痛和意志。

“你不能除完永痕之环,因为我不能失去琉刻监狱。”周楠的脸颊沾满了泪痕与几点见鬼的血迹。

原笙用可怜的语气祈求:“你拥有我还不够吗?”

“琉刻监狱是我的孩子。”周楠疏懒地抬抬眼皮,忽而笑了,说道:“可敬的先生,若是有一天琉刻监狱长出了嘴,我会让它喊你爹地。”

“你还不够了解我。”原笙天真地蹙眉,搂住周楠的脖子,故意闷闷不乐道:“我更喜欢你喊我爹地。”

周楠呢喃般赞颂祂,“抱歉,我只能更尊崇你——我的神。”

薄薄的白皮上析出一层汗珠子,周楠热了起来。

但热没有执着地存在。原笙的手指从无形的黑暗中取下一抹至极的冰凉,轻点在他又圆又小的肚.脐之下,残忍地掏空了热度。

周楠惊悸打颤,手脚又冷又热,腹腔内泛起冰凉的恶心感,犹如在冰天雪地里吞了一团血淋淋的冰球。

始作俑者更加大了抽取热度的力量。周楠干呕着尖叫,白皙的脚趾可怜兮兮地紧绷,不由自主地往内扣着,十个手指头都在痉挛。他看起来要被冻得融化了。

周楠呼出雾蒙蒙的白汽,服软般地说:“我爱你,原笙。”

“我的周先生。”

原笙受到巨大的震惊般仰起脖子,这还是周楠第一次说他爱祂!

下一刻,祂貌似感悟到了什么,颤动着睫毛,一副忌讳莫深之色。

不管怎么说,因为他轻飘飘的话语,原笙变得软弱无力了。

祂僵住了,手指没再榨取热量,因为此,周楠得以从冰天的疼痛中解脱出来。

“你真狡猾,真狡诈。”原笙猝尔温柔地笑,掐了掐周楠的脸,将他唤醒,问:“我想改一改永痕之环。新的纹身,你想要什么?”

周楠迷迷糊糊地说:“啊?风吧,我觉得有些憋闷,不透气。”

“嗯……风还不够,我不是天才的艺术家,我需要你加点什么,让风能在你的肉皮上表现出来。”原笙作难地说,捻起周楠的一缕头发。

“清风,浊风,狂风,都随你。”

“别犯浑,我的意思是,你必须得说个有形的。周楠,我在给你纹身。”

周楠刻薄地指责道:“呵,你应该果断闭嘴,然后去多学学技术。”

“嗯啊。”原笙不跟脑子浑噩的人一般见识,让他清醒,要求道:“但目前不行,你必须给我清晰的指令。”

周楠深喘一口气,触摸原笙的眼睑,捋过祂阴暗的睫毛,嘶喊般说:“蝶,燕尾蝶,风中的燕尾蝶。”

“了解。”

印在肌肤上的永痕之环已微不可寻。原笙翘起一根手指,沿着腰围滑了一圈,将寡淡的黑色汇聚成一团。在侧腰的位置,祂开始第一次艺术化精细地纹身塑形。

蝴蝶的翅膀如海浪,拍打着周楠的肌肤,狂舞到死亡,仅仅只有一瞬,然后成永久的蝴蝶纹样——纯黑的燕尾蝶,散发着罪恶怪物的气味。

“完成了。”原笙盯着,心里想:堕落的恶魔,但这不关祂的事,完全与祂无关。

紧接着,原笙把祂的魔法,很有分寸地与周楠分享。

有分寸的意思是隐瞒。

周楠对祂的魔法的使用,恰如扭动水龙头,才能得到水——他想要,祂就给;他想要多少,祂就给多少。

祂是无底深渊,纵容着他的贪婪,就是这样。

周楠半睁着汗津津的双眼,抚摸着风中的燕尾蝶,张张嘴,怪声怪气地骂了一句:“特色垃圾。”

“你应该夸夸我。”原笙请求道。

周楠用渣男的口吻道:“你棒极了,宝贝儿。”

“庆祝,庆祝。”原笙喜滋滋地笑,提来一瓶红酒。

周楠累得不想爬起来,张开口,“倒给我喝。”

原笙戳碎酒瓶口,浇灌着周楠。红酒注入他的口腔,打湿他的头发,滋润他的肌肤……

周楠在被呛死或是淹死之前,闭上了眼睛和双唇,拒绝道:“我饱了。”

“余下我交给我。”原笙守着他,喝了几口,就已酩酊大醉,附靠着周楠的肩膀倒下。

*

周楠感觉睡了很久,实则才过去短短一分钟。

他的身躯洁净,头发清爽,换了身衣服。依照的是原笙的审美,簇新的白衬衫罩着棕马甲,翻折的蕾丝褶皱衣领子很花哨,黑色裹腿裤,一双短筒马靴,左眼罩镶了串俏皮的米珍珠。手指套着塔夫绸护套,与金质袖链很相配。

利落,干练,精神气足,他都能去御马打仗了。

在刚刚,沉浸在红酒的雾气里,周楠再次梦到了那片海——蔚蓝之色浸满了痛苦之泪的海洋。

而这一次,海不可捉摸了许多,广阔包容了许多,因而淡化了他的痛苦。

他悬在海之上,眺望岸边:海岸线连成一条无边的曲线,棕榈树随着海岸线起起伏伏,棕榈树下的笛声随着海浪声起起伏伏。

他醒来时,发觉心豁然开了道明亮的口子,对什么都接受良好,包括这一身仿佛束缚住他灵魂的硬板子服饰。

储酒室的遮阳布都被原笙撤去,阳光很灿烈,从大开的丁字形舷窗渡过来。

周楠享受着,遍体舒服,昏昏欲睡。眼睛躲在头发之后,隔着明暗交错的帘幕,偷窥着天穹:珠母云的彩虹,厚的能被扯下来吃了。

他张了张唇,咽了咽,品尝到了枯萎的赤色血腥气。

原笙很累了,睡得很熟,眉眼柔和地舒展着,无忧无虑,惹人艳羡。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莫过于此人了,谁能不因祂而快乐呢,周楠心生感叹。

周楠欠过身,揽了揽祂的腰,情不自禁地张大酸涩的嘴巴,啊了啊,模仿着哼那梦中棕榈树下的悠扬笛声。

但他已经忘记了,哼不出来。不过,他还是愉快地笑了笑,吻了吻原笙的额头,像是最渺小的蝴蝶酿就的最微不足道的风暴,只把祂的头发浅浅惊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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