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工坊轰鸣

府衙门口。

平日肃穆的鸣冤鼓,此刻被擂得如同战场上的战鼓,震天动地!

“咚!咚!咚!”

一声声沉重的闷响,仿佛直接敲在人的心口,震得门楼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状纸如同暴雪后的纸钱,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瞬间堆满了府衙门口的台阶和签押房的案头,几乎要将那象征王法的桌案淹没。悲怆欲绝的哭嚎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撕裂长空的声浪,直冲云霄,将府衙上空的天色都搅得一片愁云惨淡。

汹涌的人潮在衙门前聚集。

愤怒的面孔,绝望的眼神,挥舞的手臂,汇成一片沸腾的怒海。

衙役们组成人墙。

拼命阻挡着冲击,额头上全是汗,脸色发白,几乎要被这滔天的民怨所吞噬。

就在这民愤沸腾、局势即将失控的顶点!

府衙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吱嘎”一声,缓缓向内打开。

一身深青色官袍、头戴乌纱的临州知府陈启年。

在数名亲随护卫下,适时出现在府衙大门内的高台之上!

他面色沉痛,眉头紧锁,仿佛承载着万钧重担。

他抬起双手,用力向下虚按,试图平息这震耳欲聋的声浪。

“父老乡亲!肃静!肃静!”

陈启年的声音洪亮而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声浪。

“本官陈启年,在此!”

人群的咆哮声稍稍一滞。

无数双被愤怒和绝望烧红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位父母官身上。

“慈云庵一案,骇人听闻!人神共愤!鄂水帮恶行,罄竹难书!”

陈启年痛心疾首,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的心坎上。

“本官身为临州父母,愧对诸位乡亲!但请诸位相信朝廷!相信本官!”

他猛地一撩官袍下摆,对着台下激愤的民众,深深一揖到地!

这个动作,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

“陈某在此,对天立誓!”

陈启年直起身,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必彻查此案!除恶务尽!无论牵涉何人,无论背后是何方神圣,本官定要将其连根拔起,绳之以法!还我临州府一个朗朗乾坤!还诸位乡亲一个公道!”

“若违此誓,犹如此袍!”

他猛地抓住自己官袍的一角,作势欲撕!

这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动作,瞬间点燃了民众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台下,无数双眼睛望着他。

那里面燃烧的愤怒和绝望,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一个可以寄托的希望!

短暂的死寂之后。

“陈青天——!”

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嘶哑地喊出了第一声。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陈青天!”

“陈青天——!”

呼声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蔓延、汇聚,最终演变成山呼海啸般的浪潮,此起彼伏。

响彻整个府衙上空!

“陈青天!为民做主啊!”

“陈大人!为我们报仇雪恨!”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震得屋檐瓦片都在嗡嗡作响。

陈启年站在高高的府衙台阶上,官袍在秋风中微微拂动。

他沉痛而坚毅的表情沐浴在民众狂热的崇拜目光中。

阳光从一侧斜射下来,将他半边脸照得明亮,充满了正义的光辉,而另一半脸,则恰好笼罩在府衙门楼的阴影之下,晦暗不明。他微微颔首,接受着这如潮的赞誉,眼神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计算,在阴影中一闪而逝。

这汹涌的民意!

这“青天”的名号!

正是他向上攀爬最有力的阶梯。

他目光掠过人群,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千里之外,帝都。

御史台的弹劾奏章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雪片般飞入森严的宫闱。

言辞激烈,直指工部。

“工部或有涉慈云庵黑幕之嫌!其打压‘沈家工坊’之举,居心叵测!此等能固边安民、以奇技利国利民之良商,实乃我朝之幸!工部打压,无异于自毁长城,助纣为虐!恳请陛下彻查!”

兵部值房内。

气氛凝重。

兵部侍郎杨大人端坐案前,指腹反复摩挲着刚刚通过秘密渠道收到的、来自临州知府陈启年的“高瞻远瞩”方略密奏。奏折中,详细分析了临州作为边防重镇的危险现状,以及引入“沈家工坊”的军事和战略意义。

杨侍郎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提笔蘸墨,力陈。

“陛下明鉴:临州,北境锁钥,边防重镇!然则,鄂水帮等匪患猖獗,横行无忌,更兼勾结草原外敌之嫌,已成帝国心腹大患!若任其坐大,边关危矣!沈家工坊,其新式军械,水力重弩,威力惊人,其织造工坊潜力巨大,可迅速转产军需。亟需引入其武力震慑宵小,并倚仗其工坊潜力稳固边防、保障军需!此乃社稷之福,边关将士之幸!臣,万死恳请!”

笔锋沉稳有力,字字千钧,直陈要害。

巍峨的皇宫,御书房。

年轻的皇帝端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眉头紧锁。

他面前的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边是御史台雪花般的弹劾工部奏章,言辞锋利。

一边是兵部侍郎言辞恳切、分析透彻的急件。

还有一份,是临州知府陈启年通过八百里加急呈上的“铁证”摘要:

哑巴马夫的证词。

仵作的验尸结论。

以及那本染血账册的关键页抄录!

年轻的脸上布满寒霜,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木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民怨沸腾如鼎!

“铁证”确凿如山!

兵部进言直指要害……

这一切,都容不得他再有半分犹豫。

他终于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着令三法司!严查慈云庵-鄂水帮案!除恶务尽,深挖其保护伞!无论牵涉何人,无论官居何职,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以儆效尤,以平民愤!”

圣旨一下,对于工部先前打压“沈家工坊”的行径。

皇帝未置一词,但那份刻意的沉默和冰冷的态度,已足以让工部如坐针毡。

而对于陈启年奏折中“借助沈家工坊等民间力量,稳定临州、巩固边防”的请求。

御笔朱批,只有三个看似平淡却重逾千斤的字:“知道了。”

默许,便是最明确的态度!

工部衙门内。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前的闷罐,令人喘不过气。

皇帝震怒的旨意如同悬顶之剑。

街头巷尾汹涌的民愤如同燎原之火。

兵部咄咄逼人、直指要害的进言如同穿心之箭。

还有那本账册上模糊却足以致命的“上峰”二字,像无形的毒蛇缠绕在每一个涉事派系官员的脖颈上!

一间门窗紧闭、光线昏暗的暗室内。

几位身着绯袍、紫袍的官员聚在一起。

个个面色灰败,如同斗败的公鸡。

空气中弥漫着恐慌、不甘和深深的无力感。

“陛下震怒……民怨滔天……兵部那群丘八又在推波助澜……这‘上峰’二字,简直是催命符!”

一人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此时若再对那‘沈记’出手?无异于引火**!自寻死路!”

另一人咬牙切齿,却充满了无奈。

“陈启年……好手段!好算计!竟被他借势做成了局!”

第三人恨恨,拳头攥得发白。

坐在上首的主事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闭目长叹,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缓缓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甘与深深的疲惫。

“临州之事,工部……暂且搁置。等待。一切……待慈云庵案风波过后……再从长计议。”

此后数月,临州府城东郊。

一片原本荒芜、卵石遍布的河滩地。

此刻却被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所主宰!

高大的砖石围墙如同沉默的巨人拔地而起,圈起一片崭新的、充满力量感的天地。

巨大的天窗透下天光,照亮了厂房内数百架庞然大物——

那是经过凌战亲手改良、效率惊人的新式水力织机!

沈记工坊——临州分坊。

经过几个月的筹备,正式落成投产!

空气里弥漫着新鲜木料、桐油、生铁的气息,更浓烈的是那充满力量感的喧嚣。

水轮在湍急河水的冲击下,不知疲倦地旋转。

精密的齿轮咬合,连杆传动。

将大自然的伟力转化为织机飞梭如电光火石般的往复。

梭影如织,密如骤雨击打芭蕉,雪白的棉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编织成平整、厚实、坚韧的棉布,源源不断地从机头涌出,仿佛流淌的白色河流。

工人们——有从青州调来的经验丰富的骨干。

也有本地招募、眼神热切的匠户——穿梭在轰鸣的机器之间。

他们动作麻利地换梭、接线、验看布匹,汗水浸湿了衣背。

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参与创造奇迹的、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这里生产的,不仅仅是布匹,更是希望,是临州未来的筋骨。

工坊中央的高台上。

沈厌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

在袖口与领口处用银线绣着不易察觉的流云暗纹,负手而立。

他俯瞰着这片由自己一手缔造的工业奇观。

一双桃花眼中跳动着炽热的光芒,如同欣赏一件倾注了心血的完美造物。

这轰鸣,这效率,这规模——

正是他沈厌安身立命、实现自保的根基!

凌战站在他身侧,一身简洁干练的深蓝劲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

她看着眼前的“布匹之河”,声音穿透机器的轰鸣,清晰有力。

“第一批成品,按计划,优先赶制加厚防水棉衣。所有工序,严格把关。”

“很好。”

沈厌唇角勾起一丝冷峻又玩味的弧度。

“给兵部的‘见面礼’,总得够分量,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换来真金白银的订单和靠山。”

这份“厚礼”。

既是雪中送炭,更是向兵部、向朝廷、向整个临州宣告“沈记”实力与担当的投名状!

凌战点头。

“临州苦寒,尤其边关将士,风刀霜剑,缺的就是这个。陈启年官运亨通,如今已从副手升为真正的知府。他已与兵部杨侍郎通过密信,他对此举深表赞许,承诺将按市价采购,并优先装备临州一线驻军。工部那边,哼,彻底哑火了。”

形势确实一片大好。

订单如雪片般从各地飞来,府城官员乡绅争相递帖子、设宴结交。

陈启年更是红光满面,每日都要“巡视”工坊,俨然将此地视作他治下最耀眼的政绩勋章,仿佛那震天的机器轰鸣,都是在为他高升奏响的凯歌。

红利、名声、权势,他正享受着沈记带来的甘甜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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