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在铺满雪的路上,放眼望去尽是皓白。姜槐序眼眸微闭,把玩着手中的银铃。
黎向北驱使着马车在雪地中崎岖前进,只见天色暗淡,似是将下大雪。他向路旁的客栈打听,离北国也没有几里路了,往帷幕内唤道:
“郡主,天色有变,恐下大雪,若您不愿我们可以暂驻歇息……”
“不必了,既已无几里路,我便独身前往吧。”
姜槐序终于抬头望向帷幕外,打断了黎向北的提议。她提起衣裙,走下了马车,黎向北熟练地替她披上了银白色的狐裘,眉头间是浓厚的担忧。她似乎是看出了黎向北的不满,唇角微微上翘,说道:
“不必担忧,黎叔,我已年满十五,自有办法保全自身。”
黎向北两鬓斑白,年事已高,作为姜槐序的叔父,便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今将要离开自然是不舍。姜槐序轻轻掸去他肩头的落雪,倾城的脸上笑意盈盈:
“黎叔,我在宫里闷坏了,这北国的冬天,我也想感受一下,你就当我还是普通的小姑娘吧,让我多看看沿途的雪景,可以吗?”
姜槐序扭头看他的脸色,脸上终于出现了缓和,但依旧严声说道:
“槐序,你有重任在身,切莫忘记职守。”
他还想说什么,嘴张开却还是合上了,最终只是拢了拢她的狐裘,低声细语:
“槐序,无论何时都可以回来,南国和南国人民永远欢迎郡主。”
姜槐序此时才对分离有了实感,眼睛不禁湿濡了。离开她所深爱的南国,又何尝不需要勇气呢。她用手拭去眼泪,拍打黎向北的肩膀,语气柔和地说:
“下次再见面时,我会成长为黎叔所刮目相看的姜槐序。”
黎向北终于舒展了眉眼,不再多言。
他整肃护送的卫兵,坐上马车,临走时他说道:
“北国宫城,大得能承载千万人,却承载不了一个人的心。”
姜槐序不理解叔父的意思,半是疑惑的看他。黎向北没有作解释,他对着姜槐序笑,后而马车缓缓的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抬头望天,细雪落在她的鼻头,因体温又化水流下。
再往前走,就是北国了。
北国城门大开,此时歌舞升平,百姓安定,所到之处尽是繁华。姜槐序带着包袱往城内走去,不时有买糕点首饰的往这边吆喝。少女青涩的脸庞和北国普通少女的长相有所出入,不禁引得人侧目,她只得埋头大步向前走去,街上人流涌动,她跌跌撞撞,还是没能走出多远,索性在一家茶馆的二楼坐了下来。
“即使天气寒冷,这北国街上人也不少嘛。”姜槐序在心中控诉着。
她往窗外看去,雪停了,却暂时没有办法从熙攘的人群中穿过,无奈只好先坐店歇脚了。
店小二给姜槐序端上店内招牌“雪煎”,据说是只在冬天生产的茶叶,在北国境内仅此一家。姜槐序饶有兴致,南国公素爱喝茶,她还从未品过南国公精挑细选的上等茶叶之外的茶类。
“或许可以给父皇带回去,尝尝鲜。”
姜槐序轻抿一口,舌尖微苦,喝下却有回甘,舌腔内唯有清香。她又唤来店小二上了茶点,询问起了茶叶的事。
“您有所不知,这茶是皇室专供,我们开店的也不知茶的来源啊。”店小二似是有些为难,姜槐序也不好多问,只是开口道:
“皇室专供?”
“您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这茶只在宫内生长,管这里的是北国大皇子,他愿意和我们合作,将这茶让更多的百姓了解,我们也是皇宫内资金的来源之一。”店小二解释道。
茶馆内生意火爆,店小二没说几句又忙着干活去了。姜槐序偷偷记下了北国大皇子这个人,此时店内的说书先生唱了起来:
“上回说到,北国大皇子裴珉最是骁勇善战,带领千万兵马杀进敌营,取下敌人首级,赢得将士们的拥戴,却依然有着一颗济民惠世之心......”说书先生说得入迷,有不少孩童围坐在他的身旁兴致勃勃地听着。
北国大皇子,裴珉。同时也是北国大将军,世称他为‘麒麟’将军。”
“掌握兵力,征战一方,皇位的最佳继承人,如今北国安定富足也少不了他的功劳。
“这北国皇子,听起来还挺厉害。”姜槐序吃着茶点,托着脸心中暗想。
夜幕降临,四处五处纷纷亮起灯来,人流量却没有天亮时多了。姜槐序收拾行囊,向北国宫城走去。
宫城肃穆,皓月高挂,地上积了雪,踩上去软绵绵的,还伴有沙沙声,月光将城墙照的亮堂,漆黑的夜晚好像也没有那么寂静了。姜槐序向看门的士兵示以令牌,便知她身份,不再有所阻拦。
姜槐序往大殿走去,雕龙画凤的梁上闪着金光,庄严神圣。四周的花坛被厚厚的积雪掩盖,阴影里,一个约莫9岁的长发孩子蜷在雪地中,如瀑的黑色长发铺散,像打泼在洁白宣纸的浓墨。姜槐序一瞥便见瘦小的身影,她有些畏惧,却还是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一走近,尸体的腐臭味难掩。
姜槐序强压逆涌而上的恶心,开口询问道:
“小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那孩子转过头来,有着漂亮的瞳色和不俗的容貌,但不难看出,这是个男孩。姜槐序神色凝重,她清楚的看见,男孩的怀中抱着冻僵的兔子。或许他知道兔子已经死了,或许不知道,姜槐序也不敢轻举妄动。
男孩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自顾自的站起身来,从阴影里走出,瞳色是澄澈的青灰。
分明和姜槐序的眼睛一模一样,她不禁想起弟弟姜缘。姜槐序眼见男孩不打算说话也不打算放下尸兔,便蹲下,捻起雪,在手上揉搓起来。男孩被她的动作吸引了,慢慢地凑了过去。
雪团在她手中变化形状,成了一只圆乎乎的白色雪兔。姜槐序手巧,兔子精致可爱,讨人喜欢。
“可以和你怀里的兔子做个交换吗?我这个也是兔子哦。”她笑意盈盈,音调轻快明亮。男孩有些迟疑,犹豫再三,他将尸兔递给她,接过了雪兔子。
冰凉的尸体在他的怀里变的温热,似乎捏造了一个生命的迹象。可惜已经没了气息,捂得再热也是无用。姜槐序微蹙眉,但还是接了过去,偷偷地藏在身后。
男孩抱着兔子,满脸喜悦的左看右望,抬头就看到了姜槐序挎在腰间的郡主令牌。
是北国特发的通令,现在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特权。
南国郡主,神女之相,姜槐序。
男孩并不清楚此令牌的深意,向眼前不似北国少女的人道:
“我名裴原,今日谢过姑娘赠物之恩,敢问闺名何许人也?”
姜槐序想着这孩子个头不大,说起话来文邹邹的,哑然失笑,回答道:
“既已打过照面,便唤我一声阿姐,自会回应,今日过后,我们便是彼此照应的姐弟,不必拘谨。”
想着这孩子应该没见过啥世面,她便接着打趣:
“我名姜槐序,南国郡主,特此前来与北国大皇子和亲。”
裴原半信半疑,还是懵懂着点头应好,看着手中憨态可掬的兔子,展露了笑颜。
不知何时,天上又下起了细密的雪。
枝头的红梅轻轻地,抖落了雪花,落在了小少年心尖上的刺。
“裴原,不在殿内晚休,跑出来做什么?”
他的头上笼上了阴影,纸伞挡住雪的降临,撑起一片小小天地。来人身形高大,长发半扎在脑后,墨色雪衫暗金龙纹,颇有少年意气。
姜槐序抬头,正好看见如雪色般的瞳仁将她洞穿。
“哥哥,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
裴原向来人解释,姜槐序在一旁迷茫,只搞懂了一件事:
“裴原姓裴,当今皇子也姓裴,裴原叫他哥哥,北国只有两位皇子,那面前这位定是……”
裴珉气定神闲地看了过来,悠然开口:
“鄙人裴珉,见过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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