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唤我本名”

香燃尽,屋内萦绕着檀香,细碎的光渗进来,泼洒在烛台之上。

姜槐序悠悠转醒,推开窗,春光乍现,今日天气比昨日好些。她坐在铜镜前开始绾发,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姜郡主,需要用早膳吗?”门外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大概是前来传唤用早膳的侍女,她小跑着去开门,四下无人,只见梅园外一侧站着少年。

裴珉身形颀长,背薄却挺拔,双手环在胸前,腰挎长剑,剑穗轻晃。有微风徐徐吹过,发带也随之飘扬。手里拎的是红木食盒,还隐隐有热气蒸腾。他双眸微闭,听见开门声便回头望去,扬起一抹和煦有礼的笑容,说道:

“郡主早,昨晚睡得可好?”

姜槐序的乌黑长发散落在肩一侧,身上绿萝色襦裙单薄,匆匆披了件长衣便开门。脸上未有半分胭脂水粉,却也是冰肌玉骨,唇若红樱。她想起了自己的装束,脸上羞红,猛地将门带上。

“殿下,请稍等片刻,我梳洗完就出来!”

裴珉看着重新关上的门,随即思索半刻,自己赶走传唤侍女是否不妥,稍稍有些自责。

他望着梅园里,再不敢向前一步。

梅园四方围墙,梁上刻的是比翼鸟、连理枝,象征着二人患难与共、情比金坚。这里是裴伶在宣后怀着裴原时独立造的小院子,他知道宣后不喜欢宫殿的华贵,更忠于田间院落,倾尽全力打造了梅园,不仅有一池热泉,还有膳房和书房。他盼着裴原的出生,愿宣后能有个健康的身体。世人皆知北上皇爱惨了他的皇后,不忍她受委屈,从未立过其他妃嫔。

可是宣后还是在生产时死去,梅园内外再无人踏足,杂草丛生,只有正中的红梅树成为黑白默片的唯一艳色。为了纪念宣后,北上皇追封她为“清阳皇后”,每年到了她的忌月,征税总会减免。

那日,是雷雨夜,年纪尚小的裴珉见被褥上的大片殷红,和上面绣的牡丹竟分不出谁更鲜艳,宣后毫无血色的脸重重的敲击着幼小的自己。

思及此,裴珉不愿陷在回忆中,转身又背对着梅园。

“过几天便给她换处住所吧。”他想。

不过半晌功夫,里门打开,姜槐序梳了垂挂髻,两朵银白的小花点缀其间,石榴裙亵地,一副灵动模样。裴珉就立在原地,风雪也带不走那份少年气息,姜槐序正好看见他龙鳞暗纹氅衣,不由自主地抱紧怀里:昨晚借自己的狐裘。

她小跑着到他面前站定,裴珉递给她食盒,姜槐序两手接过,白皙的皮肤冻得通红。裴珉问她:

“郡主地位尊贵,为何不唤着侍女做事?”

裴珉自然地接过她怀里的狐裘,姜槐序不自觉地抱住食盒,感到热气直往怀里钻。她腼腆一笑:

“小时,父亲管教严厉,希望我独立自主,不要养成蛮横骄纵的性格,便从未安排过侍女陪侍左右。”

“如今已是及笄之年,竟觉得有侍女会行动不便。”

她讲话时振振有词,不禁就会被吸引住。姜槐序仰头看裴珉,问道:

“我也有一事无比好奇,想要询问殿下,不知是否冒犯?”

裴珉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时,一位侍女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说:

“大皇子,圣上要您和姜郡主到大殿里去。”

二人对话被打断,裴珉有些不耐,但马上被掩去。姜槐序注意到了,心里偷偷嘀咕:

“这大皇子有些可怕。”

*

宫道内,裴珉和姜槐序一前一后地走着,裴珉停下,姜槐序也停下;裴珉走,姜槐序也跟着走。亦步亦趋间,不少路过的宫女和巡逻的士兵总是用奇怪的眼光大量二人,碍于身份也不敢多言半词。

终于在第五次停下后,裴珉转身说道:

“你很怕我吗?”

姜槐序怔然,先摇了头,思考之后,还是点点头。

“昨夜思虑万千,多有冒犯殿下,今日自觉羞耻,便不敢于殿下同行。”

裴珉疑问。

“你昨日冒犯了我什么?”

姜槐序:“......”

“没什么。”她咬唇,愤愤地快步离开。

“昨日口出狂言说来和亲,又是与殿下贴那么近,而今日又未梳洗便面见当今储君,被打断说话脸色阴沉如此之快,结果一秒就能恢复神色。”

“我若不是南国郡主,在他手下怎能活过今日?”姜槐序在心中默默吐槽。她脑后青色步摇跟着步伐晃动,裴珉追了上去,抢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等她回头,只看眼中清河流淌,带着恼怒与嗔怪,旋即松了手,开口道:

“我不在意那些繁冗复杂的礼节,不必于我‘殿下’相称,唤我本名更自在些。”

听到这话,她心头一动,脑海里又想起铃铛脆声震耳欲聋。

“那昨晚我说的和亲之事......”

裴珉眼神闪躲,耳尖绯色,垂眸说道:

“即是说给裴原听,我只当那是玩笑话。”

姜槐序眉目舒展,缓和不少紧张的心情。裴珉也放下心来,说道:

“走吧,我们去见圣上。”

裴珉从未怪罪过她。

他清楚,姜槐序一介女子只身来到北国,又有“神女”名讳在身,说话自是需要小心谨慎些,日子也会难过些。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好像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

而对于裴珉,仍旧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姜槐序在他身侧,开口说道:

“殿......裴珉殿下,不知你可否还记得我之前提的疑问。”

裴珉回过神来,点点头,示意她开口。

“裴原小皇子是您的弟弟,为何昨晚我见他怀里......”

“有一只死了很久的兔子?”

裴珉和她同时说出口,他脸上却有盈盈笑意,将姜槐序团团包裹。她看得心里一惊,红着脸低下了头。裴珉收敛笑意,眉头微蹙,郑重解释道:

“那兔子,是他缠着我去捕猎时抓到的小家伙。”

“阿原对那兔子爱不释手,日日夜夜都带它遛弯晒太阳。”

“大抵是今年冬天太冷,宫女没能看好它,兔子出了笼,被冻死在花台下。”

“知道消息的阿原,逃出学宫,漫天雪地中寻找兔子。”

“那宫女,也上吊自杀了。”

姜槐序小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裴珉本不想再继续往下说,思忖一刻,还是开口:

“致命伤并不是绳索,是一根不易察觉的银针,其毒素,是从茶叶上萃取的。”

姜槐序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惧地捂住嘴:

“那茶叶是......”

裴珉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是北国宫城独有的茶叶,‘雪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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