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拉着手在山间肆意的奔跑。
迈过草地,穿过树林,迎着扑面的夏风,穿梭漆黑的夜,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我们越跑越快,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残影,风声呼啸着从耳边划过。
我们的脚印在月光里洇成墨点。
十四岁的骨骼刺破夜色,两具单薄身躯撞碎山风。草屑与星子黏在汗湿的脖颈,一片树叶掉落,正巧落在云生发间晃动的红绳上。
喉咙渐渐漫上铁锈的味道,胸腔的呼吸也渐渐困难起来,我们奔跑着绽放出身体剩下的力量,把手放在脸旁,放肆的大笑、尖叫、呐喊。
“北鱼要和云生永远——在一起!!!”
“云生要和北鱼永远——在一起!!!”
两道放肆的呐喊声音重叠起来,“永远在一起”这几个字被刻意拉的很长很长。
声音被一阵阵声波推到另一边的山,又被反射回来,在空旷的山谷里留下一波又一波悠长的音浪,回声撞碎在岩壁上,山谷将誓言嚼成齑粉。
喊累了,跑不动了,我们就拉着手干脆的往草地上一躺,头发散落在草坪上铺开,小半个身子埋进柔软的草里,身体小幅度的起伏着,喘着粗气,冒着细汗。
山谷里悠悠的风伴着漆黑的夜,一点点亮光在黑色画布上绘制出斑斓的星空,湿润的泥土气息混着花草树木的味道。
我任气息顺其自然平复,抬头静静看着天,天空是一片漆黑的画布,在山谷里可以看到星轨,星在天边滑动。
于整个世界,我们太过渺小。
我扭头,她在,我弯唇轻轻的笑。
“阿姐,什么是永远啊?”
我们牵着手,她用她的大拇指摩擦着我大拇指手掌内侧,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她抬起左手指着天边南方的位置,声音轻柔: “在地球的最南边有一座很高很高的钻石山。”
她随着她的话挪动着左手的位置:“有一只小鸟从最北边飞呀飞,飞到了地球的最南边,找到了那座钻石山,在钻石山上磨砺它的鸟喙,待到整座山都被磨平,永恒的第一秒才刚刚过去。”
“很高很高是有多高?”我问道。
“嗯…”她思考了一下:“大概,有珠穆朗玛峰那么高。”
“哦~那确实很高很高。”
我们两个人躺在草坪上静默了会儿,微风吹过脸颊,耳边还有树叶声轻轻“沙沙”作响,我枕着大地,看着远方的天空开口问道:“山外面究竟长什么样?”
“山外面啊…很好。”她陷入回忆里,又从回忆里抽身,笑道:“我也不太会形容,反正就是很好。你好好学习,等你考出去了,你自己亲眼去看看。”
“那你呢?”
这次我望着星空等了几秒,也没等来她的回答,我扭头看她,她眼睛里含着泪,月光照耀下闪烁着晶莹。
我侧过身,牵着她右手的左手稍微握的更紧了些。
“我被留在这里了。”她说。
山一望无际,一座连着一座,黑夜里无情的张长深渊巨口,要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灵魂吞没。
我看着她眼角泪珠滑落,抬起右手替她拭去眼角滑落的泪。
我听到她说:“我要出嫁了。”
大山里倒是经常办事,婚事和丧事。时不时就有一群人抬着轿子或者棺材,吹着喇叭或者唢呐,撒着红纸或是白花在山间走过。
我一连串问了她好几个问题:“怎么忽然就要出嫁了?你要嫁去哪?远吗?我能跟去吗?”
“我那个死爹给我说的亲事,不远,就村西头村长家里。你考上高中就离开这儿吧,去外面的世界,你不该被困在这儿的。”
“为什么要嫁?”
为什么要嫁。
……
昨天那个替人说媒的李媒婆敲响了家里院子的门。
“咚咚咚”几声,等了一会,没人开门,她用力重重的敲了“咚!咚!咚!”几声,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开门,屋里也没什么动静。
李媒婆朝院里喊道:“屋里有人没啊?来开个门,大好事上门啦!”
刚在田里除完草的许壮正巧路过,背上背着箩筐,筐里装着除草的农具,听见李媒婆喊的过话,也赶过来凑个热闹:“啥大好事啊?李婆子,你这又是替哪家说亲的?”
李媒婆瞅他一眼,手腕一翻,手中红色的手帕就朝村长家的方向甩去:“村长家的大儿子。”
许壮手握着箩筐的背绳,朝李媒婆走近,把声音压低了些神神秘秘的说道:“哎,我听说村长他家大儿子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媒婆甩着红色的手帕打断:“闭嘴吧你,我这是来说亲的,你别给我搅和黄了。”
许壮又退回来,朝李媒婆拜拜手:“行行行,我不打搅你说亲,先走了。”
李媒婆叫住他:“等等,等等。”
“咋滴啦?”许壮转过身停住脚步。
“你知道老刘去哪了不?我搁这儿敲半天了,屋里也没点动静。”
许壮想了想:“他呀,我今天下午去田里的时候,瞧见他拿着两个酒瓶子往王大姐小卖铺去了,现在估计喝醉了酒搁家晕着呢。”
“行,我知道了,你走吧,我再喊喊他。”
许壮背着箩筐离开了。
李媒婆又用力急促的敲了几下门,敲门敲的手都疼了,站着扯开了嗓子喊道:“刘大哥!别睡了,醒醒!”
屋子里喝醉酒的刘关刚才就听到了声响,只是脑子里像被糊了层浆糊,什么也听不清,也没想理,用手捂住耳朵,一个姿势趴着睡累了,迷迷糊糊从桌子上动弹动弹换了个姿势趴着,碰掉了桌上已经空了的玻璃酒瓶。
玻璃酒瓶倒在桌子上,顺着力滚到桌子边缘滑落到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咕噜咕噜”朝院子里滚去。
李媒婆听见里面没动静,刚打算离开呢,就听见屋子里什么“咕噜咕噜”的清脆滚动声,又接着拍起了门,边拍边喊:“刘关!我听见你在家了,过来给开个门,大好事啊!不开你会后悔的!”
刘关知道是躲不下去了,扶着头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站起身不紧不慢的晃晃悠悠开门去了。
一开门,一股子酒气扑来,李媒婆嫌弃的用手帕在自己鼻子前挥了挥:“喝多少啊,你这是?”
刘关探头出去瞅了瞅:“就你一个人啊?”
“不然呢?不请我进去坐坐啊?”李媒婆说着腿已经迈进了门。
“我刚不听着还有个人吗?”刘关把门关上。
“哦,那个是许壮,刚从田里回来,路过聊了两句。”李媒婆进了屋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刘关一瘸一拐的朝屋里走来:“刘大哥,你这腿是咋滴了?”
“趴着睡觉给腿睡麻了。”刘关站着跺了几下脚扶着桌子坐到椅子上,麻劲一下子震了震,酸麻顺着腿穿入脑子里:“嘶…你刚说啥大好事啊?”
李媒婆脸上露出喜庆的笑脸,站起来去扶着刘关进了屋:“我这次来啊,是给你们家说亲来了!”
刘关坐下摆了摆手:“我家那个原先一直跟她妈在城里待着,她妈死后,我才给她带回来,性子待的倔。我以前给她提过几次相亲的事,她都不乐意,你给她说亲,这事恐怕是不大行。”
“哎呦,她也不小了,今年都十八了。”李媒婆一屁股坐到刘关身旁:“咱村十六、十七就结婚的那不有的是,更何况她老不嫁人也不是个事啊。”
“那倒也是。你这次是替哪家提的亲啊?”
“那可真是户好人家。”李媒婆神秘的笑着:“村长家那个大儿子。”
刘关想了想:“我对他有点印象,他不是搁城里吗?”
“这不是最近要回村了吗,村长就想着帮他儿子在村里找个媳妇,正好你闺女也搁城里待过,年龄适配,最重要的是人长的又标准,村长就想着俩人正好配个对,就找我说亲来了嘛。”
桌上还有瓶没喝完的酒,刘关拿起来往嘴里灌了口:“等她回来我问问她吧。”
“这么好的姻缘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越早定下来越好,而且村长家可是拿出了不少聘礼。”
刘关听见不少聘礼眼睛都冒了光,把手里的酒瓶放下,瞅向刘媒婆。李媒婆的绢花在刘关醉眼里绽成钞票,酒瓶倒映着歪斜的喜字。
李媒婆伸手比了个五:“整整五千呢,多重视你家闺女啊。你闺女现在就是年纪小,不知道好坏,你是她爹,你还能不知道吗?”
“这…我当然知道。”
李媒婆瞧着他动摇,又接着乘胜追击:“更何况这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着她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递给刘关:“这里面是二百,你先拿着。剩下的等定婚时就送来了。”
刘关接过布袋,打开看了看,把布袋揣进口袋,拿起桌上的酒瓶朝自己嘴里灌了几口:“行,你回去和村长说这门婚事她同意了。”
“哎呦,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李媒婆见事成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些,站起了身:“既然已经定下了,我就不多留了,先回去报信了。”
李媒婆挂着笑脸走了,刘关把刘媒婆送走,关上门后,就坐在哪儿把酒瓶剩下的酒喝完。
太阳渐渐落了山,天际染上一道血红。
云生背着箩筐回来了,敲了几下门,屋里没动静。
云生熟练的走到一旁杂乱的柴火堆旁,把背上的箩筐脱下来扔过矮墙,自己熟练的翻过去,拎上箩筐朝屋里走去。
刘关趴在客厅的桌子上睡着,周遭一股酒气。云生嫌弃的低眸瞅他一眼,又把目光收回,把箩筐放到客厅里面左边的角落,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
路过刘关时,刘关嘟嘟囔囔的醒来:“你等等,我有事和你说。”
云生顿住脚步,回头看着满脸酒气的刘关,一脸不清醒的状态,只觉得他是在耍酒气,没理他,转身就要走。
“我给你定了门亲事。”
云生刚走没两步,听见身后的话就又停住了,回头一脸无语愤怒的看着刘关:“你喝酒把脑子喝坏了吧,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嫁!你给我说的啥亲事,要嫁你去嫁!”
“闺女,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但你老这么陪着我也不是个事啊。”刘关也不知道清没清醒,嘟囔着又说了句。
云生脸上更是愤怒和疑惑交接:“你别自作多情了!我不嫁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关醉蒙蒙的,忽然猛的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整个人晕的站都站不稳。
云生被吓一激灵,又很快稳住。
刘关指着云生的手都还抖着,朝云生吼道:“这门婚事你不嫁也得嫁!”
[垂耳兔头]新年快乐 新新的文 现在点了以后就是老粉啦[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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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什么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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