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明灭间，一个男性的塑料假人出现在店铺内。

他的头发没有纹理，大块大块的糊在头顶。连同嘴唇在内，浑身上下都是均匀的灰白色，唯有头发和眼珠是雾蒙蒙的黑。

令人牙酸的塑料关节摩擦声响起，店长被“微笑”抻薄的嘴唇缓缓张开，露出两排细密如针的金属牙齿。

他用电动复读玩具一样的声音说道：“谁在偷懒？”

诡异员工们微微抖着，脸上的微笑更加夸张。而人类员工则是不停回忆自己的员工守则，思考自己有没有纰漏。

店长的黑圆眼珠缓缓扫过店内，最终停留在熟食区。

被徐永斌一砖头敲碎脑袋的纪普，奄奄一息地躺在熟食摊前。

“未完成本职工作，竟然擅自昏迷，不敬业！”

店长的牙齿磨得咯吱作响，手臂脱离身体，飞甩到纪普头顶。

“啊！”左文宁惊呼一声，然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今日谁负责生鲜？”店长转向生鲜区，那边只有砰砰作响的冰柜。

他遗憾地叹息一声，“看来……只能由我来处理了。”

另一只塑料假手飞出，掐住纪普的脖子。伴随着骨头绞碎的声音，人头如同瓶盖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拧下。

鲜血被淋在生鲜区的冰柜上，冰柜里砰砰作响的东西好似被满足了一样，由激烈的碰撞声变为满足的吞咽声。

如同杀鸡一样，纪普被砍头、放血、去发、剖膛，随着最后一个步骤的完成，生鲜区的挂钩上多了一排血肉。

店长像累了一样大喘一口气，“还是得招人，光靠我自己不行啊。”

广播阴森的背景音乐变得欢快，愉悦的播报声响彻便利店：

【本店临时调拨一具人体，欢迎广大顾客前来购买，先到先得，机不可失！】

【人头：10000冥币。人心：2000冥币。人肺：1000冥币……】

人体所有的部位都被明码标价，店门口重复的宣传海报渐渐褪色，换上了新款。上面印着纪普刚进入副本时的半身照、店长肢解尸体时的抓拍，以及售卖部位的特写和价目表。

新鲜的人肉在冰冷的环境中散发着阵阵热气，白雾蔓延飘散。明明隔得很远，却如实质一般捂住众人的口鼻，叫他们不敢呼吸。

左文宁双眼翻白，已然晕厥。祁景从身后托住她，掐着她的虎口让她赶紧醒来。领了清洁工身份的徐永斌胃里翻江倒海，壮着胆子上前擦拭店长处理“生鲜”时溅射在地上的血迹。

他想呕，又不敢呕，抿着嘴巴蹲在地上卖力擦拭。

店长的视线转移到往生鲜区走的水脚印，又落在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徐永斌身上。

金属牙齿发出轻轻的摩擦声，微笑的弧度更大了，笑容满含戏谑和恶意。

左文宁悠悠转醒，想到刚才的场景，她摸着喉咙边哭边呕。

店长听到声音，往她那边看了一眼，恶狠狠道：“好好工作，少收一块钱，你来抵债！”

又收获了几枚惊惧眼神，假人微微抬起下巴，对此很满意。

一群待宰杀的“生鲜”，就该拥有这样的眼神！

店长继续扫视便利店，强大的压迫感令在场所有员工窒息。

正当他以为这次巡查就此结束，却瞥见门口站着的一个女人。

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

别说恐惧害怕之类的负面情绪，她像是看到了路边的一棵草，完全没有情绪，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店长眼眶里的黑色眼珠剧烈地颤动起来。

他讨厌这个眼神！

然而，他把目光落到女人手里的金色卡片时，胸中的愤懑如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破散，浑身散发出的压迫感戛然而止。

黄金会员？

单月消费达到一万冥币才能拿到的黄金会员？！

不是假的吧……

店长下意识的拒绝承认，但紧接着又把自己否决，真和假他还是能分辨得清的。

那偷的？

不，卡片材质特殊，会随着持有人的等级而变换颜色。如果被其他人持有，只会变成一张普通灰卡。

那就只能是……真的！

一经确认，假人的头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接着是笨重的躯干、飞奔的腿。几个零件各跑各的，急切而殷勤地往门口钻。

店长的心如水淹火燎般难受。

区区一个人类，怎么会这么有钱！

但心里不管如何蔑视，店长的规则逼他不得不对会员谄媚。

“尊敬的顾客！”腿还没组装上，店长的腰先倒斜下去，像是在深深鞠躬。

“您的光临是小店至高无上的荣幸！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卑微的话打破被血腥塑造的恐怖氛围，让这间被红光笼罩的便利店像个滑稽舞台。

店长就是舞台上的小丑。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人一诡，想不明白这种场面是怎么出现的。

师生二人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错愕，徐永斌和邱志宽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样，脸色焦黑。他俩分不清该害怕店长，还是该害怕晏无波。

邱志宽率先回神，当即决定一会儿去给晏无波下跪。

库房的女人能被他磨得原谅他，这小丫头看着也不像进过社会，也一定可以！

潘越龄摩挲着佛珠，眼中惊疑不定。

什么情况？顾客的地位比店长还高吗？

她是怎么做到的！

店长心里暗骂不已：他这种高贵的诡，怎么能为低贱的人类服务！

他故意将肢解完人体、没擦干净的血手递到晏无波眼前，想让她回忆起刚才他制造的恐怖。

“顾客，您需要生鲜吗？”

店长恶劣地等待人类的尖叫。

等了一秒、两秒、三秒……

晏无波终于抬头了，很是不耐地说道：“你先把灯光改回白色。”

红光底下看金色背景的白字，看得她眼睛都要瞎了。

店长的塑料脸更僵硬了，“什么？”

晏无波瞄到了他的双手，又说道：“改完灯光把手洗干净，去给我拿总价100冥币的商品来。”

她毫不客气地使唤店长，像是在吩咐自家佣人。

至于被血手吓到？不可能的。她又没违规，店长除了给她看看手，还能怎么样。

店长灰白的皮肤变得更白了，牙齿磨得吱呀作响。

这女人明明有实力消费一万冥币的东西，偏偏要他去拿100冥币的商品，这是在羞辱他吗？还要改他专属出场灯光！

而晏无波继续不客气地说道：“难听，别磨。”

金属牙齿摩擦声一停，店长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是，我尊贵的客人！”

晏无波倚在购物车上看店长忙来忙去，脑子里过了遍会员相关信息。

微笑连锁的会员等级按消费金额分为6档，分别是黑铁、青铜、白银、黄金、铂金、黑钻。

单月消费1万达到黄金，消费10万达到铂金。要想达到黑钻，光单月消费不够，必须当月、且单次消费达到100万。

黄金会员可以随便进入超市、触摸商品，比她等级低的顾客不得主动攻击她，但她可以主动攻击比她会员等级低的顾客。

最重要的是，她拥有一次“黄金会员定制服务”机会。

这服务不是指让店长给她拿商品这种小事，而是抢购、配送、指定进货商品等等。

店长不一会儿就拿着两瓶“尸水可乐”回来了。

晏无波让他把东西放到另外的空购物车里，递给他一百冥币：“结账。”

店长气了又气，但又不能不替她结，攥着一百冥币去找左文宁。

左文宁大气都不敢喘，飞快地弄好了。

神豪系统实时播报：

【成功消费100冥币！现返还200冥币至背包，请查收！】

晏无波开着面板，又朝店长说道：“再去拿200冥币的商品。”

店长又去货架。

接下来，晏无波就像在做小学乘法题一样，把说出口的冥币金额翻倍。

“400。”

“800。”

“1600。”

“3200。”

“6400。”

新的购物车渐渐被填满，直至再也装不下。

店长的表情，从最初的屈辱，变为困惑，最后兴奋。

是的，这个人类就是在羞辱！她从小额数字不断叠加，无情地戏耍他！

但……他好喜欢！

再多羞辱他一点，再多戏耍他一点！

店长搬了个椅子放在门口，“尊贵的顾客，您是否累了？请在这小憩一会儿，跑腿儿什么的，全交给我！”

晏无波顺势坐下，她数了数，再来四回合，就能完成阶段三的任务了。

“12800。”

“是！！！”店长雀跃地冲向货架。

就在这时，一名佝偻的半头诡异走进便利店。

潘越龄在震惊于晏无波的店长的互动之余，还不忘问候新顾客：“欢迎光临！”

半头诡异没理他，趴在新海报上看了好久，才行动极为迟缓地走向生鲜区。

晏无波瞥了眼，很快收回视线，指挥着店长拿货。

【成功消费25600冥币！现返还51200冥币至背包，请查收！】

便利店的货架被清空了一大片，负责补货的邱志宽累得像条狗，没时间去晏无波身前下跪求饶。

一辆装满人体组织的购物车缓缓到达收银台。

“结……账……”

纪普的头被摆在收银台上。

半头诡异像是馋极了，他的手指时不时从拧断的脖子伸进去抠挖，再把手指抽出来吮吸。

这一幕让左文宁又想呕吐。

上了年纪的人讲究入土为安，但在副本里，人死了也不得安宁。

她强撑着结账，“一共50264冥币。”

半头诡异慢慢往外掏钱，一张张的都是零碎。

晏无波靠在椅背上，歪头看着脖子被掏出血洞的人头。

她轻叹了口气，再次指使店长：“收银台前那只诡要的东西，我全要了。”

店长没有瞳孔的眼睛盯着晏无波，语气恭敬，但不难听出他的轻视：“尊贵的顾客，请恕我无法做到。我为您的服务内容，不包含抢夺其他顾客选购的商品。”

能抢他也不抢，一次性拿5万多冥币出来，这又是个“贵客”。

晏无波也猜到他不愿意，下一句跟上：“我使用黄金会员定制服务。”

店长噎住：这么珍贵的服务现在就用了？

但顾客的要求已经说出来了，他无法拒绝！

“这位顾客，不好意思。”店长走到半头诡异购物车前，“我们的黄金会员使用了定制服务，要您让出这具人体，请您配合，谢谢！”

说完，店长也不管半头同不同意，强行把人头和购物车抢过来。

【成功消费50264冥币！现返还100528冥币至背包，请查收！】

再消费一次，阶段三就能完成。

晏无波关掉神豪系统的面板，算上最开始在便利店消费的1万，她今日在便利店总消费111364。

半头诡异反应慢半拍，等晏无波买完了才反应过来。只剩半边的脸缓缓表现出怒容，抬手冲晏无波这个罪魁祸首扔了一摊绿色的粘稠块状物。

可他的动作实在是慢，还不等东西脱手，他剩下的半头就被店长拧了下来。

不能让普通顾客攻击高等会员——这是店长需要遵守的规则。

零食区的祁景默默放下了手。

这个副本，他真是毫无用武之地……

诡异不同于人类，简单的物理伤害很难让它们消亡。

半头诡被拧下头也还“嗬嗬”叫着。

店长一手拎着头，一手拽着他的身体，朝超市外面走，“贵客稍等，我把他扔出去。”

“站住。”晏无波叫住店长。

她指着装着人肉的购物车，“不该是这样处理吗？生鲜区，也该进些诡异肉吧。”

店长微笑的嘴微不可察的沉了沉。

当着诡异的面，要上架诡异肉，这不是小打小闹的挑衅了。

贫弱无力的人类，竟然也想杀诡？

店长的眼眶泛上红色，“客人，我提醒一下，您的定制服务已经用完了。”

视线碰撞，双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恶意。

“黄金的用完了。”

白金色的卡片在脸颊边晃了晃，晏无波嘴角微微勾起：“铂金的，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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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