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真是不客气啊。我才来第一天,不应该先熟悉环境、与同事见面吗?怎么一上来就安排这么紧张的任务?可真看得起我。”姜望柠心里想。
“房组长,这些文字档案和幻灯片,最终是要呈现给谁看呢?我需要知道受众,才更好找角度落笔。”姜望柠说。
“不该知道的,别瞎打听,你照做就是了。至于受众,不是你有资格了解的。”房雁翻了翻白眼,似乎姜望柠提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姜望柠望了望眼前堆成半人高的纸质汇报,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姜望柠浅浅翻看了顶上几篇,这些由执法者清缴小队交上来的报告,内容质量参差不齐。
有的小队只写了: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哪里、成员都有谁、打了哪些变异体、收获多少灵枢。
有的小队写得深入一些,除了前面的内容外,还额外增加了针对性分析。比如队友异能配合优势、伤亡情况、收获的旧世界物资、新型变异体种类描述。
要梳理这半年内的几百次派出行动报告,需要先归纳到同一张表里,才能看出整体情况和大致趋势。
姜望柠运用了她在大海啸前当打工人时习得的Excel技能。按任务的时间顺序,从上到下竖列序。将任务时间、地点、成员人数、成员姓名、成员异能、伤亡情况、变异体类型、变异体数量、新型变异体、收获灵枢种类和数量等内容,在最上面的横排从左至右依次排开。
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把这几百份报告的详细内容,填写到中间对应的空格里。
最讨厌这种简单重复的机械性工作。要是有个人工智能可以帮忙做这项工作就好了。
姜望柠想了想,发现不行。
首先,需要将纸质文件一页一页扫描进电脑,人工智能才能对图片进行文字识别。且不说扫描费功夫,况且房雁组长还交代过,这些报告属于绝密文件,绝对不可以扫描进入电脑,哪怕是没联网的电脑也不行。
其次,报告是由执法者用笔手写的。很多字写得并不规范,人眼看都费劲。丢给人工智能的话,肯定是满篇错字。
姜望柠感慨,要是能多给旧世界几年时间就好了,让人工智能发展得更充足一些,再来大海啸,现在的工作也不至于这么难熬。
姜望柠花了一下午时间,将五分之一纸质报告的内容细节,填充进入Excel表。
预估还需要再整理两天时间,就能完成第一阶段的数据整理工作,才可进入第二阶段的综合分析。
不知不觉就到了五点钟,下班钟声响起。
【政策研究中心】大楼还是陆陆续续熄灯,其他楼层同事往外走。
唯独情报收集组的同事仍坐在座位上,不动如山。
姜望柠想到秦叙已经在楼下等她,准备把剩下五分之四的数据整理任务留到明天。
姜望柠伸了伸懒腰,坐起身,活动手臂。末世以来,好久没这么坐一下午了,仿佛回到了以前在写字楼上班的时候。
姜望柠拿起外套穿上,准备走,刚到这层楼电梯口,一张神情紧绷的脸急速靠近。
房雁一脸严肃,说:“你这是准备回吗?我有说让你走了吗?我们组就你一个人急吼吼先走,你没发现吗?上班第一天,就这么想下班?”
呼吸间,电梯门已经打开,里面站满了准备下班的同事,大家似乎听到了房雁的质问,静悄悄地看着姜望柠。而她挤不上这躺电梯,只能呆在原地。
电梯门自动关闭,房雁的连珠炮语萦绕在心。
“你今天做了哪些产出?你对得起工资吗?内城区的贱民挤破了头都进不来,你轻轻松松就进来了,结果就这个态度对待工作?你有在用心做事吗?”房雁说:“给我回去接着做,其他同事走了你才可以走。”
姜望柠被这一连串的精神攻击镇住了,头脑发蒙,脑雾弥漫。
她真的有房雁说的那么不称职吗?
脚步不听使唤,沉重走向工位,放下外套,打开电脑。
姜望柠胸中一股无名火,四处乱窜,找不到出口,她总觉得房雁说得不对,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姜望柠抬头看看周围,这层楼其他组的工位早已落空。整层楼空空荡荡,只有房雁的【情报收集组】人气爆满,所有组员仍坐在工位,包括此刻的姜望柠。
坐着的半小时,姜望柠不情不愿继续工作,录入速度极速减慢。
下午上班时,五分钟就能处理好一份报告。
而这半小时,姜望柠连一份报告都没有处理完。
姜望柠明明下午干活时,干得很开心,斗志昂扬,甚至已经在录数据时想好了汇报的大框架。现在却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神情倦怠,只想逃跑,只想躲避。
姜望柠想不通:房雁,这位今天刚见面的小领导,为什么会用那么恶毒的语言来攻击她?为什么会用那么异常的揣测当面羞辱她?
房雁的话,极具精神控制力。全程没有一个脏字,听到后却能使人陷入自我怀疑。
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怀疑自己按时下班是种罪恶,就应该跟同事们一起加班干活?怀疑自己是不是产出不够,对不起工资?怀疑自己占着分析中心的岗位,却态度消极,对待工作不用心?
房雁真是一个语言控制大师,寥寥几语就能把姜望柠的心理防线攻克得体无完肤。这种人才,应该被派去再教育罪犯,而不是在这里精神攻击像姜望柠一样的正经打工人。
周围的同组同事,一个在统计外城区内城区在住居民情况、一个在整理外派执法者的随身录像、一个在收录城墙进出日志……十几个人目光呆滞,坐在工位,手脑不停干活,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六点钟,姜望柠的电话铃声响起,是秦叙,他说:“柠柠,怎么还没下班,我等了一个小时,这栋楼都暗了。”
“好,我这就来。”姜望柠身心极度煎熬,不想再忍。一起身走到电梯口,果然如预期般,看到了那张脸。
“你放心,下周一前我会交给你。我不加班。”在房雁发声之前,姜望柠率先说。随后溜进电梯,下楼。
一坐进秦叙的车,姜望柠就红了眼眶,不争气地流下眼泪。“你是不是得罪过房雁?我觉得她在针对我。我已经很久没接触过像她这么刻薄的人了。”姜望柠质问道。
“房雁是谁?我不认识。”秦叙边开车边说。
“情报收集组组长。”姜望柠回,:“我不想再提她了。这份工我最多做到下周一,之后我不干了。再多见她一分钟,我就要吐了。她浑身上下萦绕着黑色气息,好像要吸干我的精气一样。她的想法,她说的话,很怪异,跟普通人不一样。像奴隶主,比奴隶主还奴隶主。”
“原来是跟领导气场不和。可以的,不想干就不干了。之后我带你去【秩序中心】入职看看。”秦叙说:“不过明天我要出城执行任务,下周三才回来。这辆车放你空间,给你上下班用。”
“好。谢谢你。”姜望柠说。
“柠柠,你太客气了。”秦叙回。
——
一到执法者公寓,两人还是如往常一样,齐齐泡在热水浴缸里。
“秦叙。”姜望柠面对他,说。
“什么事,你第一次这么严肃叫我名字。”秦叙用带着水滴的手,轻抚姜望柠的肩,满脸的笑意,似乎要把她融化。
“你在工作中,会遇到说话难听,很有压迫感的领导吗?你会怎么处理这种对抗情绪呢?”姜望柠问。
“不知道,没印象。”秦叙不能懂姜望柠的纠结,说:“干活就行了,我没想那么多。”
“是你心大,还是我敏感?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姜望柠带着哭腔。
“柠柠,你生性散漫,这种朝九晚五的工作不想干的话,咱们明天就不去了。有我养你,我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上班上出这么大怨气,不如不去,不如在家呆着,或者做点自己想做的。有我做你的后盾,你可以尽情潇洒。”秦叙双手搂住姜望柠。
“不行,不能马上走。我今天接了一个活,必须把这个活完成再走。”姜望柠气鼓鼓道。
“可是,你才刚去第一天,能有什么重要的活?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帮你。”秦叙不解。
“房雁给了我近半年的执法者外派剿灭变异体的报告,我需要整理成文字汇报。”姜望柠说。
“那些报告,属于机密中的机密。这份汇报会被用于下周的全体联会,所有中心、局、部的高级人士都会参加。会根据这份报告的内容,指导下半年的工作安排。”秦叙说:“我建议你,随便做做,敷衍过去。因为一旦做得好,你就走不掉。”
“啊?你是老油条吗?秦叙大人。”这次轮到姜望柠不解了。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这只是生存之道。”秦叙说。
“那你打变异体的时候,也是抱着随便打打,敷衍过去的想法来执行任务的吗?”姜望柠问。
“不是的。我一开始很敬业,能完美完成任务,展示出了非凡的战斗天赋,攻击实力比其他异能者都强。所以我走不掉,只能留在【铁幕局】当打手。但是变异体是打不完的,任务是做不完的。打来打去,来来回回,就是这些事情,灵枢拿得多或少,对现状并没有明显改变。我要是能早点意识到这点,当初就不会那么用力,说不定现在就是一个自在逍遥的猎人,跟你一起隐居在雪原的壁崖小屋。”秦叙笑着说。
原来,他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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