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被内殿冲出的煞气逼出殿外。江听年一手撑在殿栏杆上，不退反进，迅速冲入殿内。

里面是化不开的黑暗，沉重的煞气如同利剑，袭向所有靠近这里的人。江听年奔袭到佛像的位置，见那佛像金光黯淡，上面裂纹密布，立刻隔空画符，将一道金光罩在其上。

本以为这样的护持会有作用，不料江听年脑中一痛，一股完全不属于这里的力量撕扯着他，将他体内力量和神魂俱皆动摇。

江听年来不及多想，迅速收回金光，想往外退。只是刚退一步，他就看到那佛像晃动，似要碎裂。

同时，浓重的黑暗里，一道似有若无的透明魂体显现在神像之后。

江听年看不清那魂体的脸，也看不清它的穿着衣饰，但它给江听年的感觉十分熟悉，熟悉到令他无法再迈动脚步的地步。

江听年下意识去搜索自己的记忆，回神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反应，上去接住了摇摇欲坠的佛像。

死寂的大殿里，一声几不可闻地叹息声从耳边传来。江听年感受到依附在自己背后的魂体，它以一种环抱的姿势，将自己揽在怀中，耳边森森寒气打在皮肤上，带出几分麻凉和寒意。

再看怀中的佛像，只见佛像双目微阖，唇边带笑，模糊的五官已比前几日清晰许多。

江听年闭了下眼，不等捋清自己的思绪，体内灵力即自行护主，将裹挟在他四周的煞气尽数逼退！

像是一个发光体，江听年上百年不曾动过的灵力汹涌着，叫嚣着，灵剑羲和化作无数寸长小剑，朝着隐在煞气中的东西疾刺而去！那东西大怒，尤其在看到羲和剑之时，江听年明显察觉到对方的惊惧和仇恨。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人出现在江听年脑海。他平寂了千年的胸膛，只一瞬间就涌出无尽恨意和杀机。

下一秒，羲和剑光芒大盛，化作长剑被江听年握住。人怒剑起，凌厉的剑光撕裂煞气中的冤魂厉鬼，所有的不甘嘶吼被长剑的吟啸覆盖。

想要大开杀戒，想要灭尽这些魑魅魍魉。

江听年粗喘着，神魂被撕裂的痛苦比往日加剧百倍，但他不想停下。

哪怕魂力耗尽又如何！这个毁了他一切的东西，他怎么能让它再次逃走！

璀璨的金光拢住大殿，灵剑斩灭所有阻碍，最终锁住那团黑气。

杀了它！！！

江听年双眼泛红，手中的长剑举起，所有力量灌入其中——

“不要。”

嘶哑的嗓音紧挨着耳畔，那魂体依附在他身后，伸出一只透明的手掌，轻轻按住他手腕，试图收回他的攻击。

不，不能放过，绝对！不行！！

更多的力量冲向剑体，江听年能感觉到神魂正在碎裂，体内用来压制旧伤的力量全部爆发，身体像一个你争我夺的战场，力量碰撞、经脉撕裂，血混合着灵力，从体表洇出。

“收回来！”

透明的手掌微微握紧，语气看似果决，带着命令，实际却隐隐透出哭腔。它更加贴近江听年，温暖的力量顺着两人贴近的身体渡进江听年体内。

“哥哥……兄长……收回来……”

强硬的话对江听年无效，魂体再次软下嗓音，轻轻哀求。

除了这道声音，还有怀里温度不断升高的佛像。

江听年的理智因此被拉回一些，他意识到这只恶鬼在用自己的魂力补充他的消耗。他再不停下，先消失的会是这只恶鬼。

它是谁？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

江听年僵持着不动，手中长剑不断吟啸。

被逼至角落的东西嘶吼着。透过浓浓黑雾，江听年看到它的森森枯骨，还有头部骷髅眼眶里，不断闪烁的幽幽魂火。

只差一点……

就差一点……

江听年将剑柄握得更紧，心中的决绝，因为这只恶鬼的阻止第一次出现动摇。与此同时，怀里的佛像头部裂纹增大，身后的恶鬼手掌若隐若现，即将消失。

唰——

长剑转换方向，铿然刺入地面，爆发的能量由地下扩散，瞬间摧毁地底千年大阵！

“最后一次。”

江听年握着剑柄，单膝跪下，嘴角涌出血丝，一字一句，仿若千钧。

被重创的恶鬼随着大阵的摧毁，尖叫着被重新吞噬。地府的鬼兵出现，对着江听年弯腰一礼，接着立刻引导四散的鬼气回归地府。

仿若没有看到江听年一侧的透明鬼影。

下一秒，江听年咳出一口鲜血，趁乱逃出的鬼魂被鲜血灼烧得吱哇乱叫，竟然选择主动回归地府，就为了避开大殿里的江听年。

——他还没有解开罩住大殿的结界。

鬼兵们收拾完残局，再次对着江听年一礼，然后钻入地下。

江听年深吸几口气，试着起身，却没有成功。

此时鬼影转到江听年的正面，半蹲下身子，似乎张嘴说了什么，江听年耳中嗡鸣，一时没听清。他蹙着眉，除了耳鸣，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根本看不清鬼影的面目，只能下意识去抓对方衣袖，问他：“你到底……是谁？”

结果贯穿而过。

鬼影的身子时隐时现，已经撑不下去了。

“活下去。”

声音终于传进耳膜。与此同时，温暖的力量再次袭来，由额头位置，直接灌入识海，滋养着千疮百孔的半魂。

江听年再次抬手，试图抓住对方。

“活着……”鬼影又一次强调，接着化作一抹微光进入佛像。同时，一滴透明的水滴穿过江听年伸展着的手掌，落入地面，消于无形。

“……活着吗？”江听年握了一下手掌，什么都没抓住，却觉得掌心莫名滚烫。

“江听年！！”

大殿之外人声焦急，修长的身影闯入大殿，直奔半阖上眼的江听年。

“你怎么样？！”

来人揽住江听年，替他收回羲和，正要带他起来，却发现看似将要昏厥的江听年竟死死抱着一个裂纹遍布的佛像，蹙着眉头，低声重复：“带着它……”

大阵已毁，这落神山已经护不住这只恶鬼了。它与自己命格相连，在一切事情解决之前，他们都不能死。

来人顿了一下，明白了这佛像的来历，轻嗤一声道：“放心，丢不了它。”说完将佛像收起，转身背起江听年快速离开。

外面老和尚道了声佛号，来人理都没理一下，就走了。

江听年再一次睁开眼时，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一侧原本毁坏的窗户已经修好，墙壁上的裂纹也被重新粉刷，此时还留着未干的痕迹。

他撑起身子，手指蜷起，以中指指骨抵压太阳穴，缓解疼痛。门口传来声音，有人打开门道：“可算是醒了。”

对方走进来，扔了一个药瓶在江听年怀里，“吃两颗。”

江听年想拒绝，那人又道，“姓江的，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别再没事找事瞎折腾，你这次特么差点没了知不知道！”

江听年抬眼看了对方一下：“……谢谢。”

原本气得脸色微红的人听到这两个字，一下子又泄了气。他走过来，坐到床边，把药倒出来直接喂到江听年嘴里。

“真特么上辈子欠了你的，说啥都不听，成天想着找死……我为什么要和你这种人交朋友！”估计是越说越气，来人塞瓶塞的动作一下子有些凶狠，又咬牙切齿地对江听年道，“我警告你，最后一次！你再这样我绝对不管你了！”

吃过药，江听年头痛缓解许多。他垂眸看了下自己的手掌，睫毛微颤：“你做的？”

酉狐瞪了瞪眼，对于江听年这样无视自己的抱怨，转移话题的能力实在无能为力，只能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压住自己的脾气道：“我哪有这么大本事！你神魂都碎了……那个恶鬼干的，我看它消耗得就剩一点魂识了，送了十颗聚魂草两颗养魂珠给它，希望它能恢复吧。”

江听年心口一滞，像是心脏停止了两息的跳动，旋即又面无表情道：“我记不起它是谁。”

酉狐嗤笑一声，原就风情万种的狐狸眼更加明媚：“你半个神魂都没了，还想记忆不损，想得美。”

他说着拿了床头处的橘子剥，细长的手指灵活跳动，看起来赏心悦目。剥好后先递了一瓣塞到江听年嘴里，慢悠悠道：“说吧，到底什么东西把你逼成这样。”

他到的时候只察觉鬼气有异，地下汇聚的充沛灵力在迅速消失，重新回馈给大地。其他根本来不及探查。

酉狐身为天狐一族，外貌的优越自不必说。他又是天生皇族，哪怕没有羽化成仙，也早具备仙家气质。哪怕如此随意一坐，随口一说，都美好得令人痴迷。

江听年移开目光，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后延。”

酉狐往嘴里填橘子的动作一顿，歪头看着他：“谁？”

江听年道：“灭门之仇，杀师之仇。”

酉狐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橘子都忘了收回去：“不是说魂飞魄散了吗？”

江听年下颌收紧，很明显咬了下牙关：“小师弟修行日短，判断失误也有可能。”不管如何，既然此人还存在于天地间，他就势必要让对方彻底消失。

酉狐张嘴咬住橘子，食不知味地嚼了好一会儿才吞下去道：“你打算怎么做？对方实力怎么样？我看你这次伤势不轻，以后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江听年缓缓摇头，没再说话。酉狐拧起眉头道：“你又想什么馊主意呢？我告诉你，这么大的事儿，你别总想自己扛。看不起朋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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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恶犬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