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在工位上猝死了。
在一个普普通通通完宵的工作日上午,她干完活站起身,眼前忽然一黑,就趴到了桌上。有人紧张地叫“周末”,她习惯性想反驳“是周未,我们公司哪有周末”,但非常憋屈说不出来。
脑袋里仿佛有什么碎了,剧烈的疼痛袭来,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没了,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飞快闪过,做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单词、写不完的稿件……
嗯,完全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除了共同富裕还没实现、气候变暖还没解决、自己还是那么穷,也没啥遗憾了。
总之,总算可以睡觉了!
从桌子边缘滑到地上,周未用尽最后的力气,拽动笔记本电脑的充电线,把公司电脑拖下水。
电脑屏幕上,那篇刚跟风写的打捞沉船的稿子一黑,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黑暗幽深,没有一点声音,世界像被冻结了,很适合睡觉,周未安心地闭上眼,准备进入人生最后的长眠。
过了一会儿,她翻了个身,开始思考是不是太安静了也不适合睡觉。
又一会儿,还是没睡着,周未逐渐有点烦躁,毕竟头还痛着,困倦丝毫没减少,就像单休遇上调休连上了半个月班,回到家准备好好补一觉,结果突然失眠了。
不行,得努力入睡,周未想象自己变成了一条大鱼,在满脑子停不下来的思绪间缓缓游动,把一切抛诸脑后。
渐渐地,她看到了一些光点,有大有小,大的像路灯,小的像萤火虫,出现在原本漆黑的世界里,像太阳下的灰尘。
忽然,一只“萤火虫”朝她飞来。
“滚滚滚!”周未在心里喊,睡不着觉的她没有一点耐心,不想被任何东西打扰。
可那光点丝毫不顾她的死活,径直冲了过来。眼前唰地一亮,随即再度变暗,但已不是之前那样纯粹的漆黑。
周未顿时感到不妙,身体躺的地方开始凸显存在感,耳边传来轻微的震动,就像有人在楼上走来走去,接着,一阵歌声传来。
“请赐予她永恒的休息,
“请让光辉照耀她的身躯,
“请安抚她的灵魂,
“请让她长眠。”
就像老年合唱团在排练,唱完一段又一段,还有乐器的声音,周未太阳穴突突跳动,忍不住怒吼:“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一把掀开被子,刺目的光一瞬间照来,让她不由闭了下眼,接着,就听歌声停了。
稍稍遮住阳光,睁开眼,就见面前站着几十来号一身黑的人,一看就是来参加葬礼的。周未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葬礼,但很快就发现不对,这帮人都是洋人。
不止是外国人,穿着也太古典了,更重要的是,他们虽然看着非常像真人,但细看的话,能发现都是3d建模……
啥玩意儿?梦吗?
对视三秒,人群飞快跑光,连轮椅上的人都一瘸一拐地跑了,只剩下神父还在原地。
周未爬起身,管他是梦还是别的,得跟他们说清楚,别打扰她睡觉。
来到神父面前,周未本来想靠气势沟通一下,但看神父头发全白,上了年纪,又不好意思太凶,只好压了压脑海中的烦躁,冷静地说:“神父你看,我连着加了一个月班,每天到家就是凌晨,早上还要打卡,好不容易想补个假,热点一来,又熬了个通宵……”周未没好意思说自己还玩了会儿游戏,她觉得不玩游戏自己死得更快。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周未崩溃地道:“所以你懂的吧?让我睡觉,别吵我,就当积功德,”看到神父胸前的十字架,补充道,“不要功德可以换算成别的。”
神父一半惊慌一半迷茫地看了看她,看向旁边,周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有副刚下葬的棺材,一具惨白的尸体躺在棺材里,而原本要由人们依次放到他身上的鲜花,此刻散落了一地。
“嗯……”周未斟酌说道,“那这样,先等我睡着,睡上八个、不,十二个小时,再给他封棺,反正人都死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行不?”
神父还有些犹豫。
“行不?”周未没考虑对方听不听得懂,加重了语气。她背对阳光,只见自己影子一下变得古怪,但实在太困,脑子根本转不动,没去思考这异状是什么。
神父忙不迭点头。
周未于是回去找自己的床。走了两步,发现这是个墓园。又走了两步,看到一堆散乱的泥土、一张被掀开的棺材板。
她的床好像是具棺材……
周未沉默了片刻,困意压倒理智,躺回棺材里,顺手拉起棺材板,当被子盖上。
总之,睡觉,再不睡觉她就要疯了。
她一会儿想象自己是鱼,一会儿想象自己是鸟,一会儿数羊,结果还是没睡着。痛苦地睁开眼,只觉眼睛酸涩胀痛,脑子里像灌了水泥,困,困得想死,但就是睡不着。
周未感觉自己要黑化了,是boss的话该进入第二形态了。
一拳掀开棺材板,再次坐起,发现居然还在刚才的墓园,环境细节一点变化都没有,这个梦是不是过于稳定了?
神父倒是已经离开,墓园里只剩下周未和那具新鲜下葬的尸体。周未简单看了一圈,捡起一枝花,闻了闻,没味道,摸了摸花瓣,有触感,细看花瓣纹路,比现实的花要生硬一些。
周未看向自己的手,皮肤纹理清晰无序,汗毛杂乱不讲道理,细节果然丰富得多——自己还是个正常人。不对,她又看了一眼,就见手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还隐隐有点泛黑……
周未看看自己,又看看棺材里那位老兄,这皮肤状态,怎么看怎么像……她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具尸体。
这时,脚步声响起,周未回过头,就见神父领着一群人又回到了墓园,为首的是几个拿钢剑穿甲胄的士兵,后面远远跟着一群拿锄头犁耙的村民。
这是找帮手回来了。
周未看着那群人,第二个想法是,这是什么引擎,这都不卡?要是光线再昏暗点,她都要把那群人当成真人了。
“肮脏的怪物,竟敢侵犯神圣安息之地!”
为首的士兵举剑砍了过来,说的是洋文,但周未听得懂,就像有简中字幕一样。
周未没有一秒犹豫,立刻就地躺倒,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被砍死睡觉。
钢剑一下砍了个空,士兵忙收剑防御,绕周未一圈,发现她真的没打算抵抗,只好重新喊道:“污秽的怪物,诡计终将现形!”
接着,一剑刺进了周未的心脏。
不痛,一点都不痛,意识也完全没有要消散的意思,周未睁开眼,跟士兵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提醒道:“要不换银剑试试?”
士兵吓得丢开剑,朝后倒退而去。
周未长长地叹了口气。
士兵们不敢再上前,反而质问怂恿起神父:“墓园的尸体下葬前,不都会安魂吗,为什么还会异变?”“神父,用圣水净化她!”“我们会为您护航的!”
周未坐起身,看了看胸口的长剑,看向被士兵推上来的神父,绝望地说:“行行好,让我睡一觉吧,安魂净化都行,实在不行开点儿安眠药。”
神父颤颤巍巍地上前,拿出他的十字架,放到周未额头上,视死如归地诵念道:“迷途的羔羊啊,仁慈的主会指引你的前路。”
他摸出一个小瓶子,把里面的圣水倒在周未头上,水顺着刘海流下,周未抹了把脸,面无表情地抹匀。
接着,神父开始唱安魂曲,跟之前给刚下葬那位仁兄唱的有点不一样,没那么吵,周未心想说不定有用,就耐心听着。
十几分钟后,士兵和村民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周未揪住神父衣领:“你到底能不能行?啊?能不能行?”
神父忙道:“古堡……我看见了你的命运,你希冀的终点,在一座古堡里!”
周未敲了敲困得要死的头,问:“什么古堡?”
“在森林的深处,主的力量被窃取,被污秽之物亵渎,无数意识在那里沉眠,汇聚成更邪恶的力量……”
周未的脑子已经不支持她分解这种弯来绕去的话,喊道:“说人话!”
神父忙道:“古堡里有只昏睡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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