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桃村世代守山,依山而生产劳作,因此府衙派人出公费将墓都堆在了仙山山麓的一片桃林下。
埋藏尸骨的场景并不好受。
四下里,亲戚好友和县衙众人都在一旁看着入葬,埋声哭泣的人有许多,呜呜咽咽的尽是悲凉。
白纸飞舞,几片桃花散落,告示了入土为安。
天气转阴似同情着可怜的光景,渐渐雨点没入了泥土,山雾慢起,像是天在默哀。
吕医师心情沉重看着入葬念经的场景,站在身后的赵全哽咽难受。
陈阿娇呆呆的看着那写着陈大牛与卫兰名字的木碑后的土堆,眼神茫然。
他们死了。
为什么变成土堆了。
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可是她不想这样,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哭啊?
为什么我也哭了啊?
陈阿娇的泪珠不断从脸颊掉落在了衣襟上。
站在平桃公墓前的做悼告主祠的林县尉悼词一句接着一句,泣不成声。
一切结束,人群散离。
陈阿娇站在原地没有动。
赵全拉她,她却一动也不动。
赵全紧紧抿着唇,看着脸部缠绕着绷带不见半点好样貌的陈阿娇,心里带着酸涩和心疼“阿娇想吃糖葫芦吗?大牛不在但赵叔在,我带你买,咋们走好不好?”
“守着,回来。”她声音发涩。
大牛说要回来的,卫娘子说要每天给她唱歌的。
他们不是没了。
而是变成尘土了,和卫娘子讲的故事一样,轮回转世,再变成人,回来。
一定会回来的。
赵全不知道陈阿娇的想法,只能哄着道:“那我们回医馆,阿娇在医馆里大牛和卫娘子才能找到你对不对。”
“不,守着。”他们重新变成人,她怕他们忘掉。
赵全说不出话来。
“可是要见到大牛,你现在都是伤,怕大牛和卫娘子认不得你了怎么办,所以我们回去治,好不好。”吕医师迈着步伐走近,轻声哄着。
陈阿娇愣了愣,看了看自己胳膊的绷带。
丑丑的,他们应该认不出她。
陈阿娇乖巧的点了点头。
回到医馆里,陈阿娇就坐在床板上抱着烧烂的衣服不撒手,静静的也不说话。
陈阿娇性格本就静,还有些怪。
当年陈阿娇六岁在除夕被大牛带来认亲,见到人什么情绪也没有,只会叫名字就在一边玩草药。说话询问,也只是断断续续的说,一问一答。
很容易看透却也是最看不懂的孩子,太纯粹,就像白玉,可也太难懂。
赵全叹了口气,前厅缺不了人,他转身回了大堂。
大堂内,吕医师还在坐诊,赵全进了药柜里看着药方拿药。
“今天带着阿娇去落户吧。”吕医师道。
“好。”赵全也是这么个打算,将阿娇娃娃转到他名下,只是师父先说了,必然转到医馆名下,也好。
午膳是清淡的几样菜和粥,三个人坐在内院里吃的很安静。
陈阿娇的手端着碗喝下白粥,吕医师盯着陈阿娇的那双手有些诧异。
陈阿娇的手上烧伤不重,覆了药之后就没包扎,可才第二天受伤的地方已经愈合了一大半,自愈能力比常人强不少。
“阿娇愿不愿意来医馆?”赵全道。
她低着头没说话。
“阿娇在医馆,大牛他们回来就知道你在哪里了。”他耐心道。
“好。”陈阿娇点点头,只要提到大牛和卫娘子她就会乖乖的。
吃完饭,赵全就带着陈阿娇去县衙里。
城内不论主干道还是东西两市巡逻的人都比以往多了。
官兵多了,外人也多了,许多生面孔也在,应该是修真的人在秘境没开之前来购置东西。
毕竟秘境开前五天就会封锁城门,不允许有其他人进入南阳了。
从东市拐进福阳街再进主道,估摸着二个时辰便看到了县衙的大匾。
进了县衙便向东侧的名录房走,那里记录着南阳的民籍,更换落户。
“人不在,你们在门口等。”从东院出来的衙役道。
“多谢告知。”赵全带着林阿娇,两人便在一侧等着。
院落很大,分区的小花圃看起来都是被格外呵护过的。
“盟会那边一切妥当,名册已经都登记完毕,县尉大可放心。”说话年轻的男子从左侧的景门出来了,衣着青色的直襟长袍,腰束祥云纹条带,其上挂了一块玉佩。
“好,那就多谢了。”林县尉拱手,面露微笑。
“告辞。”男子行礼转身离开,但却没给赵全他们半分眼神。
“林县尉。”赵全在一旁行礼,赔着笑拉着林阿娇上前。
“是医馆的伙计啊,我记得你。来给这个娃娃落户是吧。”林县尉自然知道赵全来干嘛,毕竟是平桃村最后活着的人,还是个小娃娃。
陈阿娇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刚刚离开年轻人的背影,脑海里的记忆不断闪现。
火光中的那个玉佩与刚刚一晃而过的玉佩在记忆中融合在了一起。
“娃娃,你在看什么?”林县尉看到一旁盯着别处的陈阿娇顺口问了句,有些好奇,便顺着陈阿娇视线望去。
是刚刚那人离开的方向。
陈阿娇没有说话,回过头看向林县尉。
“那是天衍宗的一个大弟子,你也想去天衍宗吗?”林县尉道。
大火……
玉佩……
天衍宗……
陈阿娇在思考,她的沉默让场面有些尴尬。
“她不爱说话,还请大人见谅。”赵全拉着陈阿娇,将人挡在了身后。
“不打紧,我该进内厅处理公务了。请自便。”林县尉摇了摇头,这孩子也是苦啊,抬脚离开了。
赵全和陈阿娇站着等了许久,落户的乡保才来,签了字,落了户便离开了。
赶着时辰回了医馆,这一天也算是结束。
时间转瞬即逝,隔天陈阿娇做了梦。
梦见了雪地。
一片苍茫什么也不剩。
再晃过便是玉佩。
再是大火。
睁开眼,入眼是屋内的高檐。
“阿娇,该喝药了。”赵全推开门将药放置在桌子上,顺带着拿了一盒蜜饯放着。
陈阿娇下床坐在了一边,不过八日身上的烧伤便大都好了,脸上也显现不出来了,好的很快。
吕医师是医谷出身,是素有美名的神医,好的快也是意料之内,这会病人多也无暇细想。
“咕嘟咕嘟”陈阿娇咽下药,喝完的药碗放在床柜边,陈阿娇眉头皱紧了也不说一句,呆呆的看着窗外。
还不愿让人看到小心思。
赵全笑了,端着碗走出房门,贴心的关好。
林阿娇的手果断拿起蜜饯,面无表情的吃了起来。
真甜,不苦了。
院子里种了棵桃树,花开散落,零落飘散。陈阿娇不懂美,只知道卫兰喜欢桃花,大牛也喜欢,山底下有桃林,粉色的。
嗯,好看,她喜欢,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陈阿娇的思考被一个飞身持剑入院落的人打断了,动静不小,医馆内的人侧目而看,皆是面面相觑。
来者不似凡人,面容冷峻,脖子上挂着八卦镜,身着的白色长衫上所绣制的图案竟是金丝勾勒的玉玄鹤。
陈阿娇看着一动也不动,只觉得奇怪。
他身上有种特别的感觉,像斑驳的影子,又像消散不掉的雾气。
四目相对。
突的一下,侧门被打开。
赵全和里面的几个人拿着家伙大步入内。
赵全作为医馆的伙计,也是最为胆大的,先一步开了口:“翻墙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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