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星星点点,火光摇曳不明,黑暗中,晦暗不清,有什么溢出来,慢慢迸发。
“保平安的,别再丢了。”
他的嗓音如幽谷穿过寒风。
江洛渝抬眸,四目相对。
祁漫攸地笑笑,幽黑的眼中卸去了往日的深沉克制,他只觉轻松。
身后燃烧的火光映在他的眼里。
“五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江洛渝心头颤动,他说,终于。
她不知道祁漫在离开之前就见过她,是什么时候呢,那时他明明雪盲。
“江洛渝,我不想再暗恋了,你的那些想入非非都不作数,我只喜欢你。”
他凝着她说:“你不知道,暗恋的滋味真不好受,如果你还是要走,我就在这儿等你。”
平安符被攥在手心,江洛渝望着他,那晚的祁漫和从前她所认识的祁漫不一样,像是陈年烈酒的一缕醇香,深沉厚重又猛烈浓郁。
伴着新年的喧闹过去,春意赶着寒冬的尾巴悄然而来,雪山上的雪也慢慢融化。
下午常常有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初春季节,人也利落了些。
趁着开春,张文恩这段时间经常牵着大发去雪山各处转,一去就是一下午。
前段时间到处结冰少有人出门,眼见雪融,他估算着回程的日子,想在离开前多看看雪山。
瞅着天都要黑了平常早就该回家的一人一狗还没见回,江洛渝在院子里迟迟等不到人干脆出去找人了。
雪融季节其实比冬天还要冷些,她瑟瑟发抖裹着身上的厚衣服朝着他们白天走的方向去找人。
黑幕逐渐沉下,残留了微暗光线。
倒是没费什么劲儿就见张文恩牵着大发从山头那边往回赶,大发穿着毛大衣在雪地里蹦蹦跳跳。
张文恩见是江洛渝抱歉地说:“是洛渝啊,刚才没注意时间还让你跑出来找,下次一定注意。”
江洛渝看他心情不错,问:“遇到什么事了还能让张老师忘记时间。”
“下午在山里遇到祁漫他们一行人在补拍镜头,我就凑过去跟他们聊了聊,这一聊反应过来天都要黑了。”
看得出来张文恩说起下午遇到祁漫他们还意犹未尽。
“他们这几个年轻人真是难得,刚大学毕业就来雪山拍摄纪录片,本来预计两年就能完成结果到如今已经拍了五年。”
张老师摇摇头感叹:“凡事都有成长,现在他们再看两年前拍的素材大多数都不能用了,几年前祁漫下山时出了意外丢失重要素材又延迟了几年时间,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江洛渝点了点头,五年足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
“祁漫刚来的时候很爱笑,那时他因为雪盲看不见可总喜欢逗人笑,屋子里常常欢声笑语。”
张文恩惊讶问:“还有这事?”
想想现在祁漫整天阴沉沉的,往那一坐烟不离手。
“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和旁人不一样,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这些事,难怪呢。”
她呼出口气:“祁漫刚来雪山时也和张老师你一样在雪里迷路了,他严重一些因为雪盲导致失明,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好的,刚回雪山时还以为他没见过我又恰逢他在杂货店附近看景,把他当成流浪汉投喂了几天。”
说完两人都笑了。
“还真是有缘分,平常人没有你们这样的缘分,可得珍惜啊。”张文恩总有种老父亲的亲切,不常让人有厌烦。
再往前能看见亮着灯的人家,天也完全黑沉。
张文恩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听说他们的纪录片现在已经接近尾声,纪录片不同于其他片种,在荧幕上呈现出来的画面让人贴近真实,祁漫是个有才华的人他在片子里注入的心血将来一定会让人看见。”
这世上承载意识的形态多种,他选了纪录片这样一条最难以预料的路。
“如果能在今年上半年完成最后制作,下半年各个电影节征片他们也能参加。”
张文恩毫不掩饰对他们的期望和欣赏。
“张老师,你也是做媒体这一行的吧。”
江洛渝从他的言辞间能感觉出多年媒体的老道,张文恩虽说是无话不聊见多识广可在与村民平常闲聊中总会对里面的村民现状雪山往事民俗特色感兴趣得多,这是一种敏锐的媒体人的角度。
张文恩倒是不意外,说起自己的事来。
“我本来是想学着年轻人爬爬山锻炼身体,出发前了解到隅眠雪山上还住着不少原著村民,没想到来之后还在雪里迷路了。”
江洛渝偏过头对他说:“来了之后张老师看起来挺喜欢这里。”
他肯定地点头:“是啊,这里民风淳朴难怪大家都愿意住在这里。”
又想起什么,问:“不过洛渝,你是为什么回来,我看你拍的视频反响不错之前的工作应该做得也不错,倒不是说回来不好啊,只是现在的年轻人出去了很少有回老家,即使事业不顺也选择留在外面另找机会。”
寂静雪山,雪地里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江洛渝心头被沉沉压着,过不去的往事死死揪着她。
“突然发现自己很久没回来过,等到回来了就不想出去了。”
走到村口,远远地见到院子里亮着灯,年迈垂老的身影在门口探望。
大发被牵在一旁,它朝着院子那处“汪汪”率先吼几声,狗未到,先闻声。
她忽然轻快几分,勾出笑。
来到张叔家门口时张文恩把狗绳递给她,谢了她这段时间对大发的照顾。
天刚黑,江洛渝牵过狗和张老师说再见,大发在一旁转悠急着回屋。
雪山上的雪融化得更快了,冬天荒着的林子也能见到几枝冒出头的枝桠。
只是常发生山顶雪塌的情况,要出山的也在这几天急着出山,免得反季又下起雪来。
张文恩在离开前兴致勃勃地带了好多当地食物。
“洛渝做的这个冬豆子我在别的地方还真没吃到过。”
江洛渝把过年没拆开的冬豆子给他带走,之前做多了到现在也没吃完。
奶奶还从屋里拿了好些过年的食物塞到张老师包里,那包里涨鼓鼓的眼见就要塞不下,已经在往夹缝里硬塞。
那包还是前几年张叔从外面带回来的包,一个陈旧的牛仔包,听说还跟着张叔南来北往地跑了好几年,现在也舍得给张文恩带走。
张文恩跟着祁漫他们团队的车一起下山,七七八八的东西车里堆满了,大发只能歪歪扭扭地缩在张老师怀里。
车刚开到山腰,山顶冻积已久的雪猛地大片塌落砸在车顶上。
“轰”的一声结结实实压在车顶,车及时熄了火,车身跟着摇晃几下。
祁漫从驾驶座开门下车,车上的人也都连忙下去。
结成冰的雪把车顶压得微微凹陷,秦慕从后备箱拿了备用的杆子递给陈淮千和祁漫。
“先把雪弄下去,赶紧离开这里。”
祁漫看了眼车身说:“车抛锚了。”
刚才下车的时候车就已经抛锚了,看来今天是走不成了。
众人沉默,几人还是赶快把雪都拂下车顶。
山顶上的雪又轰隆隆地塌落,张文恩牵着大发看见半空中落下的雪,大发朝着他们吼几声。
“小心!”
秦慕被站得最近的张文恩一把扯过,陈淮千离他不远硬生生被秦慕拽得酿跄几步。
一瞬间,祁漫回身把两个女生往山底下拉过去,最外侧的许清妍左臂被雪砸中。
等雪彻底过了劲儿,他们才围过去查看许清妍的伤势。
她面色痛苦抱着左臂不敢动弹,叶遥曦轻轻碰了碰也疼得不行。
“看着像是脱臼。”
张文恩在一旁说。
陈淮千着急说:“那怎么办?”
“老张会接骨,现在车抛锚了咱们先上山。”
许清妍靠在祁漫怀里额头冒着汗,他把人放到旁边的叶遥曦怀里起身往车走去。
后备箱放了些日常工具,秦慕也过去帮忙。
车子受重力压迫骤然熄火,两人打着配合检查车身修理零件。
费了些时间,好在上一波雪过去没再出意外,不敢保证路上不再出意外,许清妍的情况也只能先回去接骨修养。
“先把人挪到车上。”
祁漫把工具都放回后备箱。
许清妍被扶着坐到副驾驶,几人也都纷纷上车不敢多停留。
混乱之际,路边还有一条大黄狗愣愣望着车。
祁漫绕回驾驶座时一把拎过狗脖子放到脚边发车。
车上一行人又返回离开时的路,破损摇晃的车乘着人到了山口就熄了火。
江洛渝到时只见到山口停放的车,还有坐在山口抽烟的背影。
他支着烟转过身,眼神触及她。
“我听说你们今天要走。”
刚才张文恩着急忙慌地回去找张叔拽着人往祁漫家跑,说是有人手脱臼了。
他闻言,笑:“那你来得挺迟的。”
她走到祁漫身边坐下,他才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山路蜿蜒崎岖,雪地纯白,烟雾在他指间升起,山口处他们的背影与雪山融为一体。
良久,她靠在他肩上。
“祁漫,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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