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杂货店早早地开了门。
江洛渝起了大早拿着铲子铲堆在门口的积雪,积雪厚重,她大鹏展翅地张开双腿铲起地上的雪,原本冰凉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天亮时,门口已经铲出一条小路。
白雪被堆到一旁的角落,霜寒露重,额头上偏偏落了几滴汗珠,她在雪中喘着气,提着铲子准备离开,身上的军大衣被一旁的树枝缠挂住。
随手甩了甩见还是没甩掉只能放下铲子蹲在树旁埋着头一点一点解开缠绕在衣角的树枝。
祁漫踩着沉重的步子来到杂货店,他见今天杂货店开门比平常早了些,也没再敢往里面看。
门口的积雪被铲出了一条小路,这路细细长长,只够一个小姑娘路过,他看着脸上露出了笑意。
只是往日一片雪白的地面多出了一个......“垃圾桶”?
天色灰暗不明,虽然已经天亮,可接近天光大亮还要一会儿,祁漫凝着那处,她平时走路不小心,撞到就不好了。
于是男人大步走向积雪旁的深绿色垃圾桶,大掌捞过提着便向远处走去,大桶在他手里被轻易提走,只是没过几秒......
“谁,谁,放开我!”大衣里冒出头来,眸子怒睁着望向此刻看垃圾一样看她的男人。
垃圾桶里冒出了个人,祁漫不是个容易受惊的人垂下眼皮盯着手里的垃圾桶,只是在看到那张小脸时心下一惊,手里的力气迅速泄了气,“嘭”,被狠狠摔在雪地里。
“对,对不起,我刚才没看清以为是个垃圾桶......”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他来不及遮掩的慌乱在眼中闪烁,口中呼出的气越来越轻。
江洛渝被摔了个屁股蹲儿,生生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瞪了面前的人几秒,呼哧呼哧地拿起地上的铲子甩头离开,离开之前还瞥了两眼一旁的树枝,解了那么久都解不开,被人一提就解开了,破树枝!
身后雪地里的人还站在原地没有动,攥紧的手无奈地松开,他又低头看着刚才提着的那只手,仿佛怔愣。
树上融化的朝露滴落在掌心,他缓缓捧起又握住。
杂货店里的身影忙碌,江洛渝上午从里屋搬进搬出,店里的货补齐又把要过期的东西收起来,早上的事一直在脑中循环播放,整个上午她像是攒了牛劲,干起活来麻利快捷。
回过头来已经要到中午,窗户外的天阴沉无光,久不下雪的隅眠飘起了小雪。
从窗户下升起一缕白烟,蹲在门口的人手指夹着烟,从屋里看去,他双眉间带着郁色,目光望着远方恍惚却晦暗,逆着光吐了口烟在缭绕的烟雾中不真切,手里掐着烟蒂。
屋外烟雾缭绕,屋里食盒打开香气扑鼻。
江洛渝一扫早上的阴霾,眼睛闪着光把饭菜摆到桌上,又是五个大馒头又是大桶汤和菜。
山里的人常吃馒头,就着热汤,一顿饭后全身都热乎了。
她抱着手里的大馒头啃,不时瞟几眼门口的人。
“祁漫啊,人家是在工作,你看不出来吗?”奶奶理所当然的语气,为什么她会看得出来门口的流浪汉是在工作。
“现在流浪汉是社会新职业吗?”江洛渝思虑之后疑惑问。
“什么流浪汉,你工作之前不得提前了解一下周围环境呀,按你们专业的话叫什么,采景。”
江洛渝偏过头见男人早已抽完烟,他站在雪地里不知在看什么。
她嘴里嚼吧嚼巴剩下的馒头,闷头喝了一碗小鸡蘑菇汤。
吃饱喝足,又该去投喂了。
盖上大半桶汤拿着馒头走出屋外,风雪铺面而来,她紧紧护住怀里的馒头,祁漫在雪地里与她相望,之后走回杂货店门口的老位置。
他手里还夹着刚点燃的烟,眼前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冒出来,持续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
她放下馒头,检查了手里的馒头,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又想了想难道是她脸上蹭了什么东西。
“祁漫。”小雪中,她的声音轻轻柔柔。
“嗯。”祁漫鼻音厚重,迟疑中夹杂着不明。
“烟要烧到手了。”
祁漫垂下眼,手里的烟烧到了头,火星抵着粗粝厚茧的指尖,他俯身把烟头湮灭在雪里,和她擦身而过。
见他走过,江洛渝收紧了怀里的馒头,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
祁漫两步走到身后的垃圾桶把烟头扔了又回来,她反应过来刚才他是去扔垃圾。
手里的馒头再次被她递过去,再不吃真要成硬馒头了。
他一个一个接过,唇角扬起一抹笑。
“食盒里有小鸡炖蘑菇。”她把怀里的食盒推到他面前。
“这几天谢谢你。”祁漫拎过面前的食盒,凌乱的碎发下眼眸望着她时澄澈。
投喂嘛,按奶奶的话来说也算她的工作了。
外面的风雪渐渐大了,江洛渝撑着头望着窗外的男人一口馒头一口汤,被食物撑起的脸颊给他多添了份蔼然。
有飘来的雪落到馒头上,他也没在意,继续大口咬下,就着最后的菜囫囵吃完。
盖上食盒,祁漫靠着窗站了会儿,又拿出烟来抽,他嘴里咬着烟,烟雾弥散将他包围其中。
风呼呼地吹,她躲在屋里打了个冷战,杂货店里没有什么取暖的电器,暖气都紧供着家里用,只能裹着厚毛毯瑟瑟发抖。
这么大的雪,要不要叫他进来坐会儿。
可他是流浪汉啊,居心不明。
眼见着寒风中的人还在一口一口抽着烟,江洛渝不免猜他是太冷了只能靠这么点火星子取暖。
要不让他进来坐会儿。
她撑着头纠结,祁漫灭了烟拿着身边的食盒往屋里走进来。
他一进来,小小的杂货店瞬间显得狭窄,他挺拔的个子站在桌前,似是斟酌了一会儿,说:“你的食盒,这附近没有水可以清洗,我用纸擦干净了。”
江洛渝仰着头听他说完,淡淡说了句没关系。
祁漫还没走,站在桌前又说:“我买包烟。”
她顿住放食盒的手,目光微转向烟架,都成流浪汉了还顾着那口烟,真是......堕落!
“要哪种?”
祁漫随手指了烟架上的盒子,她拿过递给他报了价。
山里进货的烟多是些不贵的烟,江洛渝第一次在杂货店里看到这个盒子时还稍稍惊讶,山里的人平时哪会抽这种烟。
她没想到,第一次卖出这种烟是卖给他,门口的流浪汉。
果然,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那口烟才是最要紧的。她在心里暗暗对这种行为厌弃。
祁漫把烟随意放到口袋里,往门外走去。
“等一下。”
江洛渝还是在他再次转身往风雪里走去时叫住了他。
祁漫转过来,眼中疑惑,心底划过一丝杂乱。
“外面风雪太大了,你先在屋里坐一会儿吧。”江洛渝望着他漆黑的眸子。
他撇开眼,垂眸松了口气:“哦,我......”
“雪停了,你再走。”
“嗯。”他点了点头,张唇想要再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
江洛渝拿起桌上的书看似自然地躺在椅子上看书,祁漫独自走到门口的小凳子旁坐下,本就小巧的凳子,在他的衬托下,几乎被覆盖得没了影。
风雪再大,杂货店的窗户是不能关的,有人来才知道杂货店营业。
毛毯裹在身上,不过一会儿暖意席卷而来,江洛渝手中的书有一搭没一搭地垂落,直到掉在怀中没有再次被举起来。
天空暗沉,她在一阵寒风中醒来,外面又刮起了风,从窗户吹进来。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睡得格外安稳。
瞌睡虫上脑,又忘了还有个流浪汉,这次还是她把人叫到屋里来,结果自己还睡着了。
现在那个流浪汉不仅是行为可疑,还是个贪图享乐博取老人同情的流浪汉,德行堪忧,她怎么能安心睡着的。
不对,他本来就是个德行败坏的人,又不是现在才变成这样。
屋里安安静静,早已没有了人,她这才发现原本坐在门口的人已经走了。
窗外的雪停了。
江洛渝打开小屋的木门,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她全身的暖意退散颤抖着跨出步子,门口正在铲雪的人抬头冲着她笑了笑。
“醒了,门口又积雪了,我把它铲开,待会儿天要黑了,你快回去吧。”
太冷了,她站在门口把头怂到了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男人的力气比她大,铲出的路比她先前铲开的路宽了不少。
他做起这种小事来,脸上也总是冷冷的,难得见他笑。
当初还以为他眼睛好了就会离开,没想到这几年一直在山里做起了流浪汉,好好的一个帅小伙,怎么就成这样了。
江洛渝沉思着不禁摇了摇头,惋惜地叹了叹气。
“怎么成这样了,祁漫啊。”
她老母亲似的叹息被不远处铲雪的人听到还浑然不觉。
直到发现祁漫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直直望着她,江洛渝这才回过神眨了眨眼,心头一震。
“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念我名字了。”祁漫站在雪里,眼里闪出点点不明显期待的光。
江洛渝慌忙低头间,脑中闪过一些不美好的片段,重拾镇定,不在意地说:“是吗,没注意。”
她说完没看雪地里那人的表情进屋收拾东西离开。
雪里的人靠着树手里的烟刚点着,见她出来便垂落了手,江洛渝脚步匆匆从他身边路过。
祁漫低头抖落手上的烟灰,目光黯淡,她步履急促,没看到身后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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