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江洛渝醒来的时候,余蓁蓁正坐在旁边打盹。

她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屋子里都是浓郁的药味。

“洛渝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余蓁蓁趴过来询问。

“我没事。”一出口就成了公鸭嗓。

“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江洛渝被她扶起来靠在炕上,喝了点热水干涸的嘴唇看着终于有了点人气。

“这几天你生病奶奶去杂货店看店了。”

余蓁蓁眼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啊洛渝,都是我把你推到雪堆里才害得你生病。”

她的脸色疲惫苍白,挤出一丝笑:“我身体一直不好,这不怪你。”

“你放心吧,我一定照顾你直到痊愈。”余蓁蓁拍着胸脯保证。

江洛渝面色看起来比前几天好多了,但还是发着烧。

“昨天我还打电话给祁漫让他带些药上山,也不知道他今天能不能上山。”

她眸底一暗:“祁漫这段时间应该挺忙的吧,现在也不好上山,他”

“你放心吧,我都跟他交代清楚了,他肯定放在心上。”

女孩的语气透着信任,江洛渝只觉得嘴里很苦,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药喝多了。

余蓁蓁一拍脑门,想起上次没说完的事:“对了,我上次不是说到祁漫的事嘛,他这个人平时看着聪明,一到关键时候”

“蓁蓁,我饿了,厨房有吃的吗?”江洛渝打断了她的话。

余蓁蓁一听立马起了身:“怪我怪我,你都几天没吃饭了,我这都没想起来,你等着啊,我去给你做饭。”说着往厨房跑去。

江洛渝坐在炕上,她紧紧抿着唇,垂下眼,遮掩住了眼底的黯淡,安静无声。

窗户被打开一条缝,冷风吹进来,吹散了她身上的浑浑噩噩。

厨房里余蓁蓁正在做饭,小屋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江洛渝裹上过膝的棉大衣,一双眼在风中湿润泛红。

她得承认,她的确,一直不敢去见蓁蓁,因为心里那点卑劣的心动。

雪地里,她的脚步虚浮,嗓子里含着刀片般疼,苍白的脸上逐渐浮现淡红。

冬雪开始融化的初春,男孩眉眼张扬,谈笑间自在肆意。

“哎呀,你能不能自然一点。”余蓁蓁站在祁漫旁边,少女眼中愠怒。

祁漫坐在院里的椅子上,挑眉一笑:“你急什么,我这么洁身自好这种事也是第一次,总要表现出我的诚意。”

他说完悠哉地靠着椅背。

余蓁蓁不争气地啧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跟着我说。”

祁漫嗤笑:“你说。”

“我喜欢你,自从在雪山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一见钟情。”

他闭着眼,阳光洒在他颤动的睫毛上。

“我喜欢你,在雪山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一见钟情。”

眼帘被掀起,他的眼神专注认真,眼尾都带着温柔。

“选我做男朋友好不好。”

院子里的风很轻,他的声音被风带过。

那天江洛渝站在院子的门后,她听见蓁蓁的笑声,苦涩的滋味一下在心里蔓开,搭在门上的手无力地垂落,眼泪从眼眶落下。

冬雪漫天的杂货店后,江洛渝踉跄着来到雪堆前。

积雪被她一点一点扒开,下面埋着几天前埋进去的罐子,寒风中的积雪刺骨的冰冷,她颤抖着抱起罐子,蹲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余蓁蓁沿着雪地里的脚印追到杂货店后时见到她在雪里一动不动。

“洛渝,你怎么出来了。”

她迟缓地抬眼,眼睑沾着几片雪,微微张唇,冷风拉着嗓子,疼得她溢出泪花。

“我,我来把冬豆子挖出来。”

余蓁蓁跑过去抱住她:“你还在生病挖什么冬豆子。”

江洛渝把手上的罐子递给她无力地笑,干裂的唇被她扯出血丝。

“不等过年了,你拿走吧。”

余蓁蓁把人带回家时才发现她身上烫得吓人,回去之后就不省人事。

又是一夜灯火通明,奶奶这几天连日操劳早已疲惫不堪。

江洛渝躺在床上,脸颊通红,身上盖着几层被子,额头冒着汗。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屋子里到处都是药味。

天边泛白,奶奶坐在灶台前,提着食盒又要去杂货店。

几乎一夜没睡,余蓁蓁拖着疲惫的身体说:“奶奶你在家休息一天吧,不要洛渝好了您又病倒了。”

“我没事,蓁蓁这几天还要多谢你。”

奶奶的背影颤巍佝偻,提着手里的食盒出了门。

夜里,屋里的灯昏暗,奶奶和蓁蓁躺在炕上,方便旁边的人一有动静能马上察觉。

许是这几天真的累了,屋里响起轻轻的鼾声。

江洛渝还是躺在床上没有醒,所幸能喝下药。

过了两天,中午难得有了阳光,暖意照人,江洛渝睁开眼,白晃晃的阳光刺得她适应了好一阵。

余蓁蓁正坐在旁边捧着手机打游戏。

“走啊走啊,当自己有几斤几两敢往上冲!”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迅速滑动,衣角被稍稍扯动了下。

她正了正身子,投入游戏。

“蓁蓁。”

江洛渝的嗓子嘶哑得厉害。

余蓁蓁的手顿住,这才发现江洛渝醒了,甩开手机抱着她哭:“洛渝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担心你。”

“让你担心了。”

“我去给你倒点热水,吃点东西吧,你这都多少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余蓁蓁关切地望着她。

“好。”

屋里只有她们两人,江洛渝喝完药吃了点东西看着气色好了些。

余蓁蓁坐在一旁,愣愣地盯着她。

“怎么了?”江洛渝看着她一脸的诡异。

“洛渝,你这次生病很不对劲,所以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她心口一紧,轻笑:“是吗?”

“祁漫。”

她哽住,有种即将被戳穿的心虚。

“我每次一提到祁漫你就不对劲,洛渝你没发现吗?”

“我怎么会”

“洛渝我想明白了,那个秘密不应该由我告诉你。”

江洛渝低着头没说话,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余蓁蓁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又问:“洛渝,你这次回雪山是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你看你,自己看起来那么不开心都不知道,还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

手机里传出“defeat”。

她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有一个朋友,工作过劳猝死了。”

“这能是没什么吗?”余蓁蓁睁大了眼拉着她。

“猝死这种事我还只在新闻里看到过,没想到会发生在你身边。”

她仰起头,泛红的眼里有什么要克制不住。

“她就死在我面前,我可能,是被吓到了吧。”她用衣角擦了擦眼睛。

“就是那个和你一起合租的朋友吗,你刚到庆溪带你业务的大学师姐。”

江洛渝点头,她身边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一直陪着她的朋友。

余蓁蓁是个藏不住情绪的,眼里的震惊持续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心疼地抱过江洛渝。

“怪不得你这次回来这么不开心,还生了重病。”

“以前在外面的时候我经常会想起雪山但一次都没有回来过,现在回来了觉得真好我还能回隅眠雪山。”

江洛渝眼神飘忽,似乎在想那五年。

“洛渝,我一直都羡慕你毕业了之后就去外面,外面的世界真热闹。”

“我以前喜欢热闹,后来回了雪山世界都安静了,这样也挺好。”

余蓁蓁眼里都是对雪山外的憧憬,少女的心境早已不同,雪山承载着他们各自的心事。

今天的风雪比前几天小了,难得的晴朗。

“祁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山。”

余蓁蓁看了眼外面的天气。

奶奶临走的时候在炉子煎了药,余蓁蓁又去厨房把药重新热了一边。

阳光落在院子里的雪地,江洛渝打开门,拢了拢围巾。

祁漫站在院外,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风尘仆仆。

江洛渝站在门口,他望着她,眼里含着她看不懂的复杂。

上次在雪山见到这么好的阳光还是那个表白的下午。

晚上江洛渝回家时只有奶奶一个人,平常躺在床上的男人没在。

她试探地问:“祁漫呢,他眼睛看不见一个人去哪了?”

“刚才蓁蓁来带他出去了,说是晚上不回来了。”

“晚上不回来。”她攥紧双手低低呢喃。

“说是要去摘雪山里什么花。”

她心头一震,转过身没让奶奶看见那一瞬间的失落。

雪山里的花,雪山雪莲花。

余蓁蓁和江洛渝曾想过,如果表白,就去摘一朵雪山里初春的雪莲花。

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

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都是不可预测的,但它在人生惊慌失措时到来,总会让人失去判断力,就想,这也许就是机会。

江洛渝几乎是连夜收拾行李,第二天天亮就离开了雪山,走之前除了奶奶谁都不知道。

那时的她以梦想的名义落荒而逃。

离开那天,在大巴上她接到祁漫的电话。

“你还回来吗?”电话里,祁漫的声音低沉,喘着气。

她犹豫了一瞬,说得淡漠:“不回来了。”

“我摘了雪莲花”

“恭喜你。”

“我摘了雪莲花想送给你。”

刹时间,她沉默片刻,一股无名火窜起。

“祁漫,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洛洛。”

“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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