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了。

哭得很狼狈。

我本来以为，眼泪只有在很难过、很难过的情况下才会掉出来。

就像当初，博纳说讨厌我时一样。

我没想到、恐惧也会。

我和沃夫在森林里走了一整天，他看上去并不是不认识路，我也很放心的跟着他。

森林的夜晚格外漆黑，寂静得连树叶掉落的声音，都无比清晰。沃夫选择在一处还算空旷的地方扎营，我看着他点起火，不断的往里添柴。

随着火光发亮，我浑身开始不停的冒汗。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能的想要避开火堆，恐惧使得我靠着树缩成一团。

直到我感觉到疼，身体有种被灼烧的痛苦。我无法控制的尖叫出声，两手不停挠着自己的胳膊。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烧了起来，窒息又无法挣扎，和当时掉落岩浆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那时痛苦是那么的短暂，我很快就死了。不像现在，痛苦持续不断的折磨着我。

沃夫发现了我的不对劲，靠近我问我怎么了。我推他伸过来的手，身体像是被岩浆束缚，很难才做出了动作。

“不要过来。”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抱着头尖叫。“火、我着火了。”我拍打着身上，灼烫感和窒息感挥之不去。“你不要靠过来，我会烧到你的！”

沃夫没有听我的，他抓住了我的肩膀。我隐隐约约间，好像看到他手臂着火了。我疯狂摇头，又没有力气挣脱他。

我着急又没有办法，陷入无法摆脱的恐惧，最后就这样又疼又急的哭了出来。“我烧到你了、我要害死你了。疼、好疼……”

真的好疼。

我的每一寸肌肤都滚烫无比，让我甚至想撕掉它们逃脱。

烈焰要摧毁我的身体，灼烧我的灵魂。而我却被束缚得哪里也去不了。

好在沃夫跑开了。我能感觉到他的离去，我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终于能喘上两口气。我不停抓挠着手臂，直到眼前的光亮逐渐消失，黑夜再度袭来，我好像能感觉到，凉风吹过我滚烫的皮肤。

沃夫回来的时候，他紧紧抓着我的两边手，而我感觉已经好多了。他拉拽着我的肩膀，让我看已经被破灭的火堆。

沃夫用泥土，把火堆掩埋了，连一点点火星都没有留下。

“好了、已经好了。不烧了，没有火了。”

我逐渐平缓呼吸，一直恐惧得乱窜的心，也随之安静了下来。一滴汗滴落到我的睫毛上，我一眨眼，就跟着眼泪一起落了下来。

我眼里的沃夫也不好，他喘着气，看上去也很恐惧。

我是个不祥的存在，是会毁灭世界的灾难，当然会令人感到恐惧。

我明白的，可偏偏心里害怕又委屈，结果更是大声的哭了。

沃夫抱着我，拍着我的后背，不停的跟我说话。我只顾着哭，反倒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我向沃夫倾诉，把心里憋着的话统统随口说了出来。“为什么一定要在岩浆里？杀死了再丢进岩浆不行吗？真的好疼、太疼了。”

我并不想毁灭世界，可如果只有那一个死法，我恐怕得需要绳子绑着才能前进。我想逃，那样痛苦的感觉，我不受控制的想逃。

明明死过一次，不应该怕的。结果反而更怕了。

我哭着哭着，莫名其妙就睡着了。

醒来以后，我身上盖着沃夫的外套，温暖极了。

而可怜的沃夫，无法生火又失去了外套，只能蜷缩睡在地上。

我感觉羞愧，想起自己昨晚的失态，就更抬不起头来。

我不仅是个祸害，还是个累赘。

我想尽可能的、不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当沃夫醒来后，我就全听他的。

他让我走我就走、让我吃东西我就吃，我不问任何的问题，也不开口吵他，让他心烦。

这其实并不难。不像我跟着博纳的时候……

对我而言，沃夫跟博纳是不一样的。

我喜欢博纳，所以每一刻都渴望和他亲近。哪怕只是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一个小念头，都迫不及待的希望分享。

博纳是这个世界，最明亮的光。在我看到博纳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了。

当时，他靠在大树下，两手拿着笛子，优美的笛声萦绕在他身边。

阳光斑驳的铺洒在他身上，金色的短发带着漂亮的光晕……

他眼睛看向我的那一下，我就像是被人固定在原地，变成了一棵扎根在地下、无法挪动的树。

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当他走向我，我的心，就仿佛要跳出身体一样。

很奇妙的感觉。

我跟在沃夫的身后，手上拿着他给的木棍。

沃夫希望我拿着个当助力，走路稳当一点。但这跟木棍笔直干净，我不大想弄脏它，就一直抓在手里把玩。

沃夫前方看不见尽头的密林，就像当初在苏尔塔，我和博纳走过的一样。

虽然博纳是想要杀死我，但他是为了他的子民、为了这个世界。

他依旧是那个英勇伟大的王子、不，他已经是国王了。

他只是对我有点坏，可我并不想他因此而愧疚难过。他做了对的事情，这样就很好。

我走着走着，一只白色的蝴蝶缓慢飞来，落到了我的木棍上。

它太漂亮了。

我顿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生怕惊扰它。

我不自觉张开手，想要抚摸它。她扑扇着翅膀却没有离开，最后反倒飞落在我的掌心。

好温暖。就像精灵们带来的温柔一样。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这些美好，也是博纳杀死我守护住的。

“怎么了？”沃夫察觉到我停下，掉头回来问我。

蝴蝶受了惊扰，扑扇着翅膀飞走了。我回头看沃夫，连忙摇了两下头。

“你累了吗？”

我又接着摇头。

“为什么不说话？”沃夫看上去有些不高兴的问我。

说话？我没想到沃夫会希望我跟他说话。“我不累。”

我回答沃夫，沃夫却还是不大满意。我本来就不会跟人相处，非常愧疚，又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沃夫拿走我手上的木棍，随手把它丢在草丛中。“不需要那个了，我们马上就可以走出去。”

我很喜欢那个木棍，所有有点遗憾。但是、我又找不到什么话来挽留。

沃夫拉着我的手腕，带着我走。

我觉得，他也许觉得我走得慢了。

我看着沃夫的侧脸。虽然沃夫看上去很凶，但他不是个坏人。

出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沃夫帮我把那颗红宝石重新放回在匕首上。这并不简单。而且那么贵重的宝石，沃夫也没有贪恋。

“沃夫。”我叫住沃夫，沃夫停下来看我。“你不需要扶我，我可以走很快。”

我挣脱开沃夫的手，将自己的裙子提起来。

“谢谢你沃夫，你真是一个好人。”

沃夫似乎害羞了，没搭话就快步往前面走。

我好像又做错了什么。博纳教过我，不要想当然的把心里话说出来，那会让别人笑话。

我抿了抿嘴，有点不甘心。

可是我觉得沃夫是个好人，他不会笑话我的。

……

沃夫说的很快，其实还有一段距离。

我有点累了，如果是博纳，我一定会忍不住问他还有多远。但因为是沃夫，我还是坚持不要拖累他的想法，安静的跟着他。

沃夫离开家那么多年，一定很想念自己的家人。现在终于可以回去，自然是迫不及待的。

反而沃夫非常体贴，问了我好几次要不要休息。

我的运气其实很好。虽然我是个大灾难，但我总是能遇到好人。

我摇头拒绝沃夫，紧紧的跟随他，不让自己落后。

终于，我们离开了森林，到达城镇。

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驻守的士兵不让进去，我看见沃夫跟他说了什么，然后给了他一小袋金币，士兵就放我们进来了。

沃夫找到一家旅店，一楼是酒吧，摆了七八桌，全都坐满了。这家店客人都是男的，他们喝得醉醺醺的、有个还坐在地上，抱着椅子喝。

我有点好奇，看得正入神，沃夫就将我拽到了一边。

“你在看什么？”

我连忙摇头。

“小心点。”

沃夫的小声警告，仿佛就在说，那些都不是好人。我疯狂点头，抓住了沃夫的衣袖。

“两间房。三楼拐角。”

店老板是个秃头上年纪的老人，他往柜台丢了两把钥匙，就转身喝酒去了。

“哎！”我试图喊住店老板，没有成功。沃夫把我拦下。

“怎么了？”沃夫开口问我。

“为什么不住一间房？他们允许两个人睡一间房的。旅店的房间其实很大的，我可以睡地上。而且这样、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在一起。”

我觉得沃夫身上肯定没有多少钱。他为了进来，已经给外面士兵一袋金币了。

沃夫根本没必要这么浪费。

他一定是第一次住在外面，不知道旅店一个房间虽然只有一张床，但却可以允许两个人睡。

还好我有经验。以前我和博纳住过不少旅店，有些时候运气好，房间大，我睡在地上，还可以打滚呢。

我抢过沃夫手中的钥匙，想将它退给店老板。

沃夫拦下我，又把钥匙拿了回去。

沃夫没有跟我多解释，带着我直接上了三楼。

他拿钥匙打开一间房，将钥匙给我后，就把我推了进去。

门砰的一下合上，吓了我一跳。

沃夫生气了。他一定是脸皮薄，不大好意思跟老板说。

太可惜了，多花好多钱呢。

我心有愧疚，想着下次一定不能让沃夫这样。

可是当我躺在柔软的床上时，我就开始动摇了。

这也太舒服了吧？

以前和精灵在一起，我是直接睡在石台上。后来跟着博纳……我们逃亡的时间比较多，更多时候，能找个头顶有遮挡的地方都不错了。运气好入住旅店，我也都是睡在地上。

我还从来不知道床是这样子的。

那时候总觉得地上宽敞舒服，没想到……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跟博纳一起睡床上了。

我欣喜极了，在床上翻了两个身，抱着被子总觉得柔软。

留爪、留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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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