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有什么仇家么?”魏莱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曾子来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示意魏莱还没有回答她对王铭强的憎恶。

魏莱顿了顿，点点头：“王铭洋最开始其实对我确实挺好的，好到让王铭强嫉妒。他是被打骂着长大的，对于我受到的善意，他觉得不公平，要亲手毁掉自己没有的东西，于是从一开始的辱骂，到后来开始上手。直到后来我学了格斗，连学校都没人能打得过我，他才罢手。

不过好在有王安洋在。那时候我刚到家里，他还没有失去双腿。他长得又好看，个子又高，脑子也好，情商也高，不仅在学校受欢迎，连王铭洋都对他欣赏有加。不过后来他因为一个意外残疾了。那之后他一蹶不振，跟谁都不太交流了。

没有了他，王铭强在这个家成了独一无二的王，为所欲为。他的恶劣让王铭洋把所有脏活都交给他做。他辱骂我的时候王铭洋也不会管。王铭洋觉得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是我不行才会被这么欺负。”

曾子来忍不住打断：“那你只要成年之后离开那个家，自立门户就好了啊，何必一直连自杀带逃跑的。”

“王铭洋怎么可能放弃我这个摇钱树？他需要我给他算投资会不会赚钱，哪个方案最好，甚至怎么能让对手一蹶不振。我自立门户他也会翻遍这个世界找到我的，而且他最喜欢说的就是为了我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付出什么了？”

“他说他让我好吃好穿地长大啊，上最好的学校啊，而我却不知感恩。”

“你不是给他算命了。”曾子来不明白。

“他觉得那又没费我什么力气，完全是举手之劳。”

“他养你也是举手之劳啊，你能花他多少钱。”

“他觉得可委屈了。”魏莱轻笑一声，故作神秘地低下声音，“而且，信不信由你。13岁的时候，我初潮的那一天，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在我本来的那个世界，我有着独一无二的能力，受人尊重，剑法超群，所向披靡，谁敢欺负我要么是遭报应，要么是被打死。我只有离开这个世界，我才能回到我真正来的地方。”

“什么意思？前世今生吗？”

“差不多。就是比如说，假设有一个更高的次元，我在那里本来有更大的能力，可以操控未来，可是我因为意外穿越到了这里，失去了所有能力，还被一个原始人囚禁。”

“你现在不也可以操纵未来？”

“这不一样。这只是试图窥探未来有什么。可是我，那个更高次元的我，可以做的是在生命达到下一个命运的锚点前，创造出无数条通往那个锚点的路。所以我的能力不是预言未来，而是创造不同的未来。”

“所以你潜意识里的那个自己，并不能改变命运，只是创造了通往同一命运的不同可能性？”

“差不多，命运是已定的，但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像是比如你最终都会还完你爸的赌债，但是你是通过抢劫，意外横财还是努力赚钱。”

“那结果不还是一样的。”

“确实，可你选择的路决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事。就像维京人所相信的，命运如何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你如何去面对。即使手握一把烂牌，你还是可以选择如何前往终点。”

“那你投硬币的能力并不是说预言未来，而是将未来限定在一条路上，让终点和路途都成为唯一的选项，甚至这条路是不是最好的那条路也很难讲，如果你不抛，说不定现实还有无限可能。”

曾子来愣住，试图解释，又无法说服自己，渐渐开始自己嘟嘟囔囔：“可是如果不投的话，连结果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是否应该踏上这条道路了。或许投硬币的一瞬间，产生了两种可能性，知晓未来和不知晓未来的道路。可是哪一条更好……这结果太多了，根本没法预测。”

曾子来摇摇头：“那我宁可不知道我的未来。说到底，只有实实在在地走在路上，不然谁也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

“你不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难道你看到自己会逃跑失败的硬币还会继续逃跑吗？”

魏莱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有时候硬币说会失败我还是跑了。因为有时候是新的机会突然出现了，我来不及抛硬币只能先行动。有时候是觉得硬币错了。有时候硬币好几次说不行，我厌烦了先跑为敬。但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那几次失败的经验，我这次也不知道要怎么逃跑，说不定会因此白白错失一个好机会。”

“所以直达目的地的快速路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吧。王铭洋现在失去了你暴跳如雷也是因为这些年他已经失去了自己判断的能力了，他之后生意要怎么做，全靠他自己的本事了。”曾子来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挪开。

“他有什么本事。”魏莱语气不屑。

“那你有想过等这事结了之后要去做什么吗？”曾子来觉得他们快出去了，这段时间她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我要找一个有水有电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躲一段时间。”

“你现在不就是在这种地方。”

“这不还是被人关着，哪里也去不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找个山里，每天在山里游荡，累了就回到我的小屋里。你呢？你想干嘛？”

“……没想好。”曾子来觉得未来一片混沌。她从来没为自己考虑过，自由对她来说不是礼物而是负担。

“要不你说点事情，比如说大富大贵，我给你算一算能不能成？”

“不了，我怕如果是不好的结果，就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曾子来揉揉眼睛。

闪光灯实在有些刺眼，蒂尔达，或者说维尔德抱怨着。她从来不喜欢来中庭，她觉得这里的空气不干净，还经常有丑陋刺眼的人造光突如其来地闪烁，食物也没什么胃口，作为给斯库尔德的惩罚倒是正好。

要不是斯库尔德过早地回想起自己并非凡人，她也不至于时不时就要来中庭确认一下她的情况，免得她真的惹出大乱子。

不过即使她意识到自己曾是神祇，又能惹出多大的乱子呢？到目前为止，每次她和别人讲起她的“前世”，都只会让人家觉得这是个爱幻想的可爱少女罢了。她的能力也被封印在硬币的正反两面之中，闹不出太大的风浪。

那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折腾过来，还要插手这无聊的人间之事？维尔德也说不清。不可能是对妹妹的担心就是了，这都是斯库尔德活该。

维尔德为了防止斯库尔德真的闹出事情，又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在三年前从王铭洋家的仇人之中选中了苏格。她和王家的异类王安洋曾关系密切，命运里书写着她将引起某种巨大的变革。然而真的见到苏格时，维尔德罕见地怀疑起自己的判断：面前的女孩看起来像个乖乖女，说话轻声细语，毫无攻击性，别说引起变革，哪怕让她打死个苍蝇都像是在难为她。

她没心思浪费时间培养一个废物，直接向苏格展示了神迹，讲述了她父母祖先的命运以及其背后原理。苏格原本还半信半疑。她向父亲确认家里过去的事时，父亲一脸迷茫，几乎要让她误以为自己遇到骗子了。

好在路过的祖母听到，追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当年她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当年的参与者也都严守秘密，大部分已经离世，苏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也不应该知道。

建立信任后，苏格毫不介意维尔德的指点，在需要帮助时也总是得体大方地来求助。这个看起来柔弱单纯的女孩如命运所指示，有着了不起的野心和洞察力。维尔德不止一次地想，妹妹斯库尔德如果有苏格千分之一的谦逊有礼，她都不至于要天天盯着她以免她又闹出事来。

身旁的苏格似乎很紧张，双手紧紧抓在一起，骨节发白，反复背诵着等下的演讲稿。

“休息一下，等下上台的时候再紧张，这样大家会觉得你是在为魏莱感到焦虑痛心。”维尔德安慰道。

苏格点点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虽然维尔德对与魏莱见面早有计划，但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在对双方都如此有利的时候。

在几个哥哥姐姐致力于讨好董事和父亲的时候，苏格决定豪赌一把。苏家的商业版图主要在文娱和高端餐饮，做了这么多年也很难再扩张了。可如果苏格以自己的名义拿下了这次收购，苏家不仅可以涉足酒店，因为这家酒店的产业链中还包括几家赌场，甚至可以进入暴利的□□行业。

如此一来，她便会成为最强有力的候选人，即使其他人怀疑她太过年轻、看似娇弱，但实实在在的产业握在手里，她如果不是接班人，就是接班人日后最大的威胁。反正作为最小的女儿，根本没有人考虑过她做接班人，即使输了也没什么好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