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二是顾影祖母的生辰。
自去年在祖母寿辰上拜见过以后,顾影便再也没见过祖母了,也不知她的身体怎么样。
顾影想去找裴回,恳求他带自己入宫去看望祖母,但顾影知道,裴回恨她入骨,定不会如她的愿。
顾影想着既然要求人帮忙,就先得讨人欢心。可昨天,她才打了裴回一巴掌,他定还记恨在心。
时值冬至,顾影便打算亲自给裴回做一顿饭,聊表歉意。
裴回从城外训练营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换好衣服,转身走到中屋,坐了半天也没人上菜。
“怎么,是没给膳房伙计发例钱?才月中就打算撂挑子不干了?”裴回指尖轻叩着桌面,面色不悦。
福伯见状,赶忙上前道:“是这样的,侯爷,公主说近日承蒙侯爷照抚,为了感谢侯爷,特地亲自下厨为侯爷备了桌菜……这个时候,应该快好了,请侯爷再稍等片刻……”福伯说完,跑到门口张望了一番,却连顾影的影子都没瞧见。
裴回的眼皮忽然跳了几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也不知顾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裴回到底还是没多说,默默地坐在桌前等候。
半个时辰过去了,菜依旧还没上来,裴回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在书架上选了本书籍消磨。
裴回练兵本就是体力活,消耗极大也极容易饿。他久等不来,正欲开口让福伯去瞧瞧的时候,福伯忽然激动地喊出声道:“侯爷,菜来了!”
终于来了。
裴回和福伯都暗自松了口气。
丫鬟们陆续将菜摆好后,顾影端着一盅汤姗姗来迟。她将装着羊肉汤的瓦盅放在圆桌正中,转身把托盘递给丫鬟后便规矩的站在了一旁。
裴回看了顾影一眼,又看向那一桌子菜。
不得不说,只从颜色和香味上来评判,还是很不错的。
裴回拿起筷子,正打算夹一块糖醋鱼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什么。她偏头看向顾影,又将目光落在旁边的凳子上,示意她坐下。
顾影怔了怔,再三确定后才坐下。
“你先尝。”裴回放下筷子对顾影道。
顾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裴回是怕她在菜里面下毒。
顾影哑然失笑,暗自腹诽着裴回的多疑。
为了让裴回感受到自己的诚意,顾影便大方的将每一样菜都尝了一口。醇香的羊肉汤下肚后,顾影眨着无辜的双眼看向裴回。
裴回这才开始动筷。
味道也很不错。
裴回不可思议地看向顾影。
顾影见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忽地舒了口气。
“今日是冬至,按照习俗,是要吃羊肉,喝羊肉汤的。”顾影说着给裴回盛了一碗汤递给他,裴回却只是瞟了一眼没接,顾影识趣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裴回再次垂眸顺着顾影的手看向那只白瓷碗,乳白的汤面上飘着几粒青葱,看着很是养眼。
用汤匙舀了一勺尝了尝,醇香里不含一丝膻味。
这是裴回第一次对顾影刮目相看。
“有事求我?”吃饱喝足后,裴回放下筷子,双手轻撑在膝盖上,看向顾影。
“啊?”顾影愣了一瞬,正疑惑裴回怎么知道的时候,转瞬恍然,就自己这反常的举动,怕是不被猜到都难。
“还有四天就是冬月二十二了。”顾影说完才想着裴回定然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于是又补充道,“皇祖母的寿诞快到了。”
果然。裴回蜷起手指放到桌上。
见裴回没有反应,顾影只得继续说道:“我已经一年没去拜见过皇祖母了,很想念她,所以想请侯爷通融一下,二十二那天,能不能带我一起入宫?”
因为顾影不太受宠,母亲从不会带她入宫,她平日里也没有得见皇祖母的机会,也就太皇太后寿辰这一天,是她唯一不受阻拦可以去看望皇祖母的时候。
而今她已嫁作人妇,就必须要征得裴回的同意,否则她连这侯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心中虽早有准备,但裴回亲耳听到她是有求于他才这般示好时,他的心里竟无端腾起一股失落感。
“可以吗?侯爷——”顾影见他愣神,偏过头又问了一遍。
“我为什么要帮你?”裴回冷眼看着顾影,冷声问。
“我都给你做了这么一大桌子好吃的,你出于感激,帮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忙总是应该的吧。”顾影总是对人抱有最善意的期待。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顾影是个放下碗就不认账的人,他道:“也不是本侯非要你做的。”
说完裴回起身便朝屋外走去,下了台阶后,他蓦然停下脚步,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
顾影轻叹了口气后,像是在泄愤似的大快朵颐起来。
裴回轻呵一声,心道她这公主也不知怎么当的,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太皇太后寿诞,连外女都得入宫拜寿,何况她还是正儿八经的皇女。
她想去,无人可拦她。
顾影知道在裴回这儿行不通之后,便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她想着趁夜爬围墙翻出去,可安平侯府一到晚上,戒备极其森严,而且还有一个猫头鹰转世的赵成鹏整晚坐在裴回的屋顶。
既护了裴回,又看了她。
后来顾影又以再为裴回做一桌拿手好菜为由,说是为了保证菜肴的美味,须得由她亲自选买食材。
膳房的掌事听顾影说得头头是道,差点儿就给忽悠信了,正欲同意的时候,忽又想起顾影的身份来,怕她在外出事,又赶忙跑去向福伯说明了此事。
福伯也敢擅作主张,急忙跑去向裴回禀报。
彼时,裴回正端坐在案前看书,听了福伯的话,头都没抬,“不准!”
福伯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在撞上裴回阴冷的视线后悻悻地退了出去。
于是,顾影的这个计划也搁浅了。
顾影有些气馁,她抱着跟她差不多一样高的扫帚杵在门口望着外面的街道愣神。
忽然,门口传来侍卫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见是一白衫公子,手里握着一柄折扇,温文尔雅地跟侍卫见礼。
“魏公子!侯爷不在府上。”侍卫道。
魏钰答道:“我知道,我不是来找王爷的。”说着魏钰从袖子拿出一个钱袋子解释道,“上次在府上老刘那里买了些东西,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忘了付钱,今日特来还上。”
两个侍卫不知道前几日发生的小插曲,自然也就没多想。
魏钰毕竟是左相的公子,而左相又与自家侯爷是至交,侍卫没有阻拦他的理由。
魏钰刚踏进侯府大门,就看了顾影。
真人的面孔瞬间就与脑海里日思夜想画像重合起来,魏钰一眼便认出了顾影就是他的那个“景姑娘”。
魏钰生怕错过这次得来不易的相识机会,忙不迭上前朝着顾影见礼。
顾影怔了片刻,她属实不认识眼前之人。
“公子这是——”顾影问。
魏钰这才反应过来一时激动连话都忘了说,忙自我介绍道:“小生魏钰,今巧与姑娘遇见,真乃小生三生之幸!”
顾影呆呆地看了魏钰好一会儿,忽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便是常在老刘那里买她所绣的女红之人。
“公子客气了!”顾影拿着扫帚朝魏钰福了礼,“过去多亏公子了慷慨照抚。”
魏钰满心欢喜地看着顾影,只觉她比画像还要美。
他将目光从顾影的脸上移到她的手上,却见本应纤细嫩白的手指此刻竟冻得通红,食指节上,还长了冻疮。
魏钰心疼不已,此时已全然忘记了什么礼节身份,上前便握住了顾影的双手。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顾影都没回过神来,怔怔地站在原地。
好巧不巧,裴回在这个时候回府了。
“魏钰!你做什么!”裴回大喝一声。
瞬间惊醒的顾影赶忙抽回自己的手退到了一边,怯怯地看了裴回一眼。
裴回铁青着脸及至魏钰面前。
魏钰心疼顾影在侯府劳累受苦,铁了心要带顾影离开,于是扑通一声跪在裴回脚下,恳求道:“侯爷,魏钰对景姑娘赤诚真心,日月可鉴,还请侯爷高抬贵手,让我带她走吧,至于当初买景姑娘的钱,魏钰可以双倍奉还。”
到现在,魏钰还当顾影是被卖到这里做丫头的。
裴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魏钰,若非顾量着他是魏姜的儿子,裴回早就一脚将他踢出去了。
“好一个赤诚真心日月可鉴!”裴回恨声道,“你在带她走之前,可有征询过她的意见?”
“她愿意跟你走吗?”裴回在问魏钰的话,可目光却是一直看着顾影的。
““只要她说愿意,我放她走也未尝不可——””
“不,我不愿意!”顾影察觉出了裴回语气里的肃杀狠意,连忙拒绝道,“魏公子,你我素不相识,我是万不会跟你走的,还请不要再说那些不合时宜的话了。”
“景姑娘!”魏钰欲说服她早日脱离这苦海,可还没开口就被裴回下了逐客令。
“送客!”裴回说完便抓着顾影的手腕拖着她大步这地方。
顾影的脚步跟不上,忙弃了手中的竹扫帚,竹把迅速滑过她的手心,凸出来的竹签在她的掌心划了一道长口。
顾影却也顾不上掌心的疼痛,一边努力跟上裴回的步伐,一边近乎祈求地唤着:“侯爷——”
“魏公子,请吧!”赵成鹏一手扶着腰间的大刀,一手给魏钰做了个请的手势。
魏钰再心有不甘,也只能丧气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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