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血液的急剧流失，意识亦是陷入朦胧与恍惚当中，正待她丧失知觉之际...一股温和的白芒忽然笼罩了她的周身，渐而白茫凝成熟悉的人影，她屈身以掌心柔和地抚摸着落玉的发髻，“小姐替我活下去…”

她的声音轻若绒花，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弭在这世间，身影亦如夜里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落玉墨色的瞳眸荡漾出微弱的光，她抬眸凝望着身前的人，“你回来了。”

闻言，云溪掩下眼底的苦涩，抿唇笑了笑，“是。”

她知晓小姐为了复活她闯入灵岛寻神器浮生，亦知小姐被遗弃于断生涯。世人皆知神器浮生可通阴阳，却不知若要开启浮生需以一人的魂魄为祭，是以她终究是救不了自己的...

云溪依恋地看着眼前之人，语气带着万般的不舍，“小姐，我一介奴婢之身，卑微、低贱，然却妄想您能记得我，哪怕是记住几十载也好。”

她的内心矛盾至极，既担忧小姐会为此而难过，又恐惧自己在小姐的生命里连一丝痕迹也无。

落玉仿若未闻她所言，她兀自独语，“有了浮生，我会为你重塑躯体...”

然她的话语还未说完，近乎透明的身影由初初的不甚凝实朝着朦胧若纱转变，脆弱得一阵风也可将她的魂体吹散。

落玉下意识去抓住她的手，然在下一瞬，指尖直接穿透了她的掌心。她身体微僵，手指悬于半空之间，无措且彷徨。

直到最后那抹将碎未碎的身影化作白芒融于她的一身筋脉，剑伤连同阴气沉积的旧疾亦全然愈合。

然她的脸上却一丝喜悦也无，甚至浑身缠绕着死气沉沉的阴郁，原本压抑于血肉之下的魔气隐隐有溢出之意。

感受到汹涌如波涛的魔气，柳夜实在忍无可忍自左眼逃逸而出，她抱怨道，“你是疯了，还是想彻底沦为魔物，若是如此，我不该救你的。”

面色苍白的少女声线透着平静，“若不是我，她也许不会死的。”

闻她所言，柳夜一改之前风情摇曳之态，神情在转瞬之间变得严肃。

“你可知她为何魂飞魄散？”

少女仍旧如木偶般不语。

见她回避这个问题，柳夜直接指出。

“她是为了你而献祭浮生...你于她很重要。”重要到她愿意忍受魂魄撕裂的痛苦而救你。

落玉的瘦削、细白的手指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裙，指甲近乎陷入掌心的血肉当中，似乎如此的痛苦...便可以减轻此种负罪感。

她错信了不该信任的人，连累了在乎自己的人丢失性命。而她濒死之际又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一句似是而非的惋惜罢了。

***

时值冬日，碎雪翩跹而下坠至苍翠欲滴的灵竹叶上，轻薄如蝉翼的霜雪覆盖了竹叶原本青色的纹路，进而为生机勃勃的灵竹添置了些许的幽静与素朴。倚靠着竹林的阁楼则彻夜灯火通明，是为萧索雪夜里的唯一暖色。

通往阁楼的青石阶梯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青色苔藓，然这苔藓之上则是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耐寒白花，沿着青石阶梯往上便是一扇紧闭的木门，其上雕刻着古怪的纹路，隐约可见灵气流动。

满室透亮的阁楼内则盛放着数量众多的本命灯盏。灯盏内的火舌在宁静的雪夜里悄然绽放…朦胧的烛光在幽暗的屋内显得尤为亮堂。烛油的燃烧在空气中散发着别样的味道，这股气味在诺大的阁楼里也不可挥散。每至夜风吹拂灯盏中的烛火便会随意地摇曳，渐而化为青烟盘旋在阁楼的上方。

洛离情踏风沐雪停至一盏本命灯前，他清雅如烟的眸子凝神注视着灯盏内越发微弱的烛光。

许是雪里的夜风寒凉过甚，那烛如萤火之光…极其势微。他低垂着眉眼以掌心笼住那盏烛火，任凭炙热的温度灼烫着自己…亦不曾有放开之意。不知是烛火散发的温度亦或是光线的晕染，衬得他冷若冰塑的面孔多了几分暖意。

幽暗的阁楼内，持烛之人眼眸低垂…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恰逢这时，暮雁离迎着风雪而入，她挪动着小巧的步子走到烛台旁，视线转而移至烛光之下眉目如画的人。

他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到来，若神龛内的神明表情从来都无丝毫波动。

暮雁离沾染了碎雪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她的嘴唇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然她唇齿间的话语正欲开口之际，洛离情率先出声打断了她的言语，“她未死。”

他的语调不疾不缓，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暮雁离怔了怔神，欲言又止，终是缄口。

洛离情并不在乎她回答与否，语气犹如深潭般沉静，“灯盏中的烛芯是由音阁弟子的一缕魂丝制成，亦是他们的本命灯，至灯熄灭了便是…陨落了。”

烛光包融的人，雪衣鸦发，眉目清俊若浓淡相宜的水墨画，清冷之色又似祭坛之上遥不可及的神明…端坐云端而不可亵渎，暮雁离神情微怔，继而缓缓开口，“她当真未死？”

洛离情柔声道，“是”

言罢，他收回了笼罩着烛火的手指，伫立于烛台之旁…白皙若瓷的精致面容因背着光的缘故隐匿在了幽暗里，半面清冷，半面阴暗邪戾，宛若堕落于炼狱的神明，矛盾而又杂糅的气息缠绕于周身。

“也好，她的体质于你最为相合，如此的话...不必再寻祭品。”

清寒的声音回荡在阁楼里。

即使是知道事情已成真相，暮雁离脸上的表情亦是险些崩不住。

“那是上古阵法，她如何能逃，她不过是入了魔的凡人...”

然几句话语脱唇而出，她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故而闭口不言。

是了，她不过是祭品而已，她若未死…也不过容祭品多活一段时间罢了。难不成她还能翻得起浪花不成？

洛离情默然不语，以余光匆匆瞥了一眼灯盏内微弱的烛火，旋即施展遁术入断生涯涯底，入目为鬼物干枯的尸体及已然断裂的追忆魔树，与之往前，崖底的阴气较之淡了许多，阵法已然破开，徒留一地鬼物的残肢。

少女曾经躺着的位置血迹已然干涸，细致察看便会发觉此地遗留着一丝神力，而这神力恰似浮生。

洛离情眼眸暗沉，诡异与冷寂流转在每一寸空气当中，然下一刻这份死寂便被少女的咳嗽声阻断。

“咳咳…”

暮雁离捂着胸口急剧地呛咳着，她嘴角隐约浮现血色，额头的青筋皆是毕现，显然此时的她极为不好受。

见之，他连忙握住她纤细的腕部，以柔和的灵力渡之，随着胸腔内绞痛的缓解，暮雁离仰头直视着他，唇瓣略显苍白，“只那半颗心怕是效用有限，因心疾未愈，一运行功法灵力便滞碍得很。”

洛离情细密的鸦色睫羽微垂，深潭似的眼眸晦暗不清，“不必怕，我会尽快开启阵法替你转化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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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