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宋家出了件大事。

宋氏集团破产清算后,宋鹏背了一堆外债;他的宝贝儿子宋志高原本就行事荒唐,一朝从宋氏太子爷的高贵身份跌落泥里,也没能清醒过来痛改前非,反而被一群狐朋狗友骗去输光了手头的钱,又头也不回地扎进赌博这个泥潭,赌债越欠越多。

这人是彻彻底底的没救了。因此走投无路之际,他在朋友的教唆下做出杀父夺财的行为,也不是那么让人意外。

孟夫人和孟熙到了停灵的殡仪馆。

冬风萧索,天空应景似的阴云密布,厚重晦暗的云层似乎随时会压下来,路边光秃秃的枯枝,连鸟雀都不愿意停留。

宋鹏生前在家事上可谓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渣,交好的朋友却不少。

殡仪馆门口摆满了花圈,宋知意站在最前面,接待来吊唁的客人,向他们说明灵堂的位置。

刺骨的寒风里,她披着件深灰的驼绒大衣,里面是黑色的针织连身长裙。

孟熙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这么又冷又沉的衣服。

这么看来,其实黑色和宋知意很是合衬。只是失去了温暖明亮的颜色,她不笑时,就没有那种清美的仙气遮掩,从骨髓里透出的冷感,就像冬日里冰冷的空气,令人难以忽视。

孟夫人或许以为这是宋鹏的死亡带来的,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了几句,才往里走。

孟熙跟在孟夫人后头,经过她面前时停了一下。

宋知意微微低着眼,没有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着装风格的变化,她的脸色略显苍白,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清瘦一些。

“节哀。”

“……嗯。”

孟熙听到了她轻轻的回应,点点头,跟上前面的孟夫人。

她们到灵堂上了两炷香,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孟熙看孟夫人脸色不好,眼眶微红,知道她为宋鹏难过,也不好说走,只拉着她到旁边的房间休息,正好碰上同样来吊唁的何老先生。

既然是认识的人,两边坐到一块儿说了说话。

当然免不了感慨宋鹏的事,孟夫人说着说着就掉下眼泪来,好半天才止住。

何老先生因为时间渐晚,面露倦色,叹气道:“人是不服年纪不行,本想帮衬帮衬知意,结果是来给她添麻烦了。还是早点回去,给她省点心。”

这话刚说完,何小姐从外面进来,神色有些苦恼。

“奶奶,我们的车出了点问题,暂时不能走了。知意姐姐说她去安排人送我们,不过要等一会儿……”

“我送你们吧。”

孟熙抓住机会站起来,“正好是一个方向,顺路的事。妈,你怎么说?”

孟夫人和她是两辆车来的。孟熙就怕她还要单独留下,见她有所犹豫,劝说:“今天太晚了,天气预报还说有雪,等会儿路况不好,还是先回去吧?”

孟夫人到底被她劝动了。

她们一行人准备离开,这会儿吊唁的人少多了,灵堂里只有宋鹏的双亲还在哭。

孟夫人和他们告别又是好一会儿的拉扯。

孟熙没在这里看见宋知意。

按常理说,她作为宋鹏的亲生女儿应该在这里守灵,接待的活谁不能做?也就是现在不太讲那些规矩,才让她逮到这个空,站到外面去。

孟熙想想就明白了——宋知意恐怕只要能在外面冻着,就不会进来给宋鹏烧纸。

因着宋鹏做过的那些事,也没人能指责她。

走出殡仪馆,果然宋知意还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天已经黑了,只有路灯照亮一隅。她站在没光的地方,几乎要融进阴影里去。

其他三个人都走过去与她道别,孟熙站着没动,宋知意也没有看过来。

……这样更好。

孟熙曾经想过,宋志高去招惹宋知意,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令人心惊的结果。

这和叶佳佳的事又不一样,孟熙心情很有些沉闷,却不能像之前那般直接去问“是不是和你有关”。

她不用开口,都能感受到这个话题的重量……而她们并不是什么能言无不尽的关系。

何家祖孙和宋知意叙完话,跟着孟熙上车。

小朱早就在车里把暖气打开,告诉了司机目的地。她们在半道和孟夫人的车分开,前往何老先生的住所。

何小姐是发小的女朋友,何老先生又是令人尊敬的长辈。

路途不近,孟熙无意让这一路上气氛太冷淡,就引着她们说话。

她真心想讨人高兴,就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车里很快摆脱了丧事带来的阴沉氛围。

何老先生精神起来,笑着和她开玩笑:“小孟总这些年确实长进了,至少不会再听着音乐会睡着。”

这话亲昵的打趣多过挖苦,可见老太太的确没把当年那事放在心上了。

孟熙松了口气,也顺势补上迟来的歉意:“那会儿年纪小,不懂欣赏。”

事情发生后,也是孟家出面向何老先生赔礼,孟熙倒上了门,但没见着人。

何老先生说:“其实现在想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当时正逢丈夫去世,脾气怪得很,连家里人都受不了……生气的原因也不全在你,还有别的缘故。”

她说着,看过来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孟熙不解,却还是配合地问:“什么缘故?”

“我有个从小一道学琴的朋友,你那个座位,是我专门留给她的。那场音乐会前,她同我说,身边有个学钢琴的好苗子,想为她求我一封推荐信。那个小姑娘我也听说过,却偏偏不巧,没见着过,就让她把人带来我看看……”

孟熙听到这里,心里已经隐隐有所预感。

她想起来,那场音乐会的票就是来家里做客的“宋叔叔”给她的。

她从小被孟父荼毒久了,对音乐会这种东西兴致缺缺。可那段时间考试失利,待在家里就要被孟父叨叨玩物丧志、不学无术,又和孟昭吵了架,这才想到有张票没用。

“正好,她那次有事不能来,就把票给了那个小姑娘。”

何老先生回忆起从前,脸上有些无奈的笑意,继续说:“我那时以为你就是我要见的人,见你竟然睡着了,气得差点当场离去……后来解开误会,对那小姑娘也没有半分好感。”

“我想她既然能将这样重要的机会让给别人,怕也不是有多喜欢钢琴,只是弹着玩玩,哄哄我那老朋友罢了。”

“谁能想到后来,她天天来缠着我赔罪,结果反倒教我磨不过她,收了她做关门弟子。”

“……”

孟熙没说话。

旁边的何小姐听到这儿总算听明白了,轻快地笑起来:

“原来奶奶你说的是知意姐姐啊!我都不知道你们还有这么桩事呢。”

她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有趣好玩。宋知意现在已经是何老先生的弟子,两人师徒情深,和祖孙没有差别,过往的波折当然可以做趣谈一笑而过。

孟熙却没法这么轻松地听,轻松地笑。

她分明坐在车里,却又好像是浸泡着冰冷的海水。曾经退去的浪潮以更大的势头打来,虽然没有将她淹没,可水平线漫过脖颈时,她离寒冷的窒息感太近,以至于产生被扼住喉咙的错觉。

谁也不会把自己狼狈的样子到处展示。

宋知意展现给别人的样子,永远温和从容、游刃有余。时间久了,不知情的人就以为这是她原本的模样。

但孟熙知道不是。

有些事不是本人足够努力,又足够有天分就可以的。

就像学习钢琴,并不困难;但以职业钢琴家为目标,除了热情和天赋,还需要家庭的支持,需要堆砌出来的教育资源,需要相应的人脉……而宋知意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甚至连架属于自己的钢琴都没有。在学校里,她用自己优异的成绩换来特权,经常缺课去借音乐教室练习,回到家就蹭邻居的钢琴。

这些也是后来孟熙和她来往时才知道的。

现在宋知意成功了,她站的足够高,旁人谈论她从前的坎坷,也像是种荣耀的勋章。

孟熙却总是难以走出那场又冷又绵的秋雨。

她在百货超市门口撞破了宋知意的伤口。在她尖锐的言语,和安静的眼眸里,触及到了那一点真实的痛楚。

孟熙这一刻有点讨厌自己良好的记忆力。

因为回想的时候,她清楚的记得,那场音乐会发生在什么时间——就在孟熙受不了宋知意总是使些小绊子,把她约出来谈话的前两天。

宋知意肯定已经知道了,宋鹏把她自己争取来的珍贵机会拿去讨好别人的女儿。然后孟熙把一切都搞砸了,最严重的后果却要她来承担。

所以孟熙约她出来,对她说:“你要对我有什么意见,直接说出来,玩这些把戏没什么意思啊。”

她笑着说:“好啊。”

就毁掉了孟熙准备了好几个月的机械比赛。

孟熙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件事,还是她自己造的孽。

后面的一段时间,和何家祖孙聊了些什么,孟熙都没印象了。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人送到地方。

何老先生支开何小姐,道别前单独留住了她。

“小孟总,我不清楚你们年轻人闹什么别扭。”她语气温和地劝说,“不过我知道,知意很珍惜你这个朋友。你不要怪我多嘴,她这个人,看起来温柔旷达,实际性子最别扭不过,最近她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认识这么多年,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

孟熙不明白何老先生是怎么有她们两个相交多年关系很好的误会。

她没法解释,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回到车上,小朱察觉她身上的低气压,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我们现在回去吗?”

回哪?

孟熙从后视镜看到放在车座后面的礼品袋。

那是她前两天和孟夫人一起逛街时买的胸针,今天鬼使神差地带来了,却又没送出去。

外面下雪了。细小的雪花落在车窗,眨眼又被融化,留下水珠点点的痕迹。

“回……”

孟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片刻踌躇后,认命了,“回殡仪馆。”

如果这也算一场较量,孟熙想,那很明显,宋知意赢了……而她输得一败涂地。

孟总认输认得太早了,她低估了自己的难追程度。

感谢闲牛的手榴弹,小号阴阳玉,孟津的地雷~

感谢“egozaku”灌溉营养液 1,“想名字真的很烦人”灌溉营养液 3,“见风使舵”,灌溉营养液 5~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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