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被硬邦邦的木头硌醒的一天。
阮廷起床的时候无比烦躁。
初春气温微寒,他把身上的衣服拢了拢,在熹微的晨光中出了门。
眉头微皱着,跨过门前一块块斑驳的青石板路砖,阮廷走到了路口的一家网吧面前。抬头扫了一眼年久显旧的招牌后,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互联网时代,技术不仅推动着人们对社会活动进行深刻变革,引领全球创造新的世界,也改变了大量财富的生产流动途径,网络日益成为接触世界和获取资讯的前沿窗口。阮廷进了网吧,只是想找一台电脑,方便上网办公而已。
网吧前台是一位黄毛小哥,人长得精瘦,皮肤黝黑,斜着眼对阮廷左看右看,差点以为他是上面派下来检查的。
直到阮廷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好,小哥仍未停下打量的目光。
网吧里大多是一些年轻男孩儿,一个个戴着耳机在游戏世界里纵横驰骋,屋子里空气浑浊不堪,夹杂着丝丝烟草气味,阮廷拧起的眉头终究在习惯中烟消云散般展开,一张脸平静似水,只剩凝邃的视线在屏幕上一目十行。
他平时看消息的速度一直是飞快的,鼠标动作的速度比邻座在游戏里千钧一发时开枪还要迅速,他首先看了莱康的官网,公司平稳运行,除了他去国外休假和考察学习的消息,没有任何与他相关的新闻。除此以外,他登陆自己的邮箱,看了几封无关痛痒的邮件后,把该转发的转给助理,退了出来。
阮廷重新打开网页,搜索了几家巨型企业和行业翘楚的公司,打开人才招聘的链接一一开始投简历。
这些地方才应该是他的归宿。
投完简历之后,阮廷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几分钟的呆,开始为自己的眼下着想,地主家没有余粮也不好过,于是他开始利用自己求学和平时工作生活中的优势,接了几个翻译和投资问询的活儿。
在网吧待了整整一天,日落黄昏时,阮廷才从高强度的工作中解脱出来,看着自己网上银行里一日的薪酬,脸上露出了欣慰又辛酸的表情。
联想到自己两天前拿到手的报酬,阮廷脸上难得的一丝笑容骤然收紧。
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时薪说明一切。
从网吧里走出来之后,他伸了个懒腰,落日余晖覆盖苍茫大地,黏柔的金光从远方一点点蔓延到脚下,天辽地阔,锦色霞光连成一片,大概一直以往商品交换的等价物都是他的底气,心里有底之后顿觉万物可爱,阮廷看着浸泡在余晖里的街道,心中一连几日的阴霾散去不少。
回温峋家的路上途径街边的蔬果店,潇洒利落的从店门口走过之后,阮廷往回退了几步。
停了下来。
店门口一群长了标准广场舞大妈长相的妇女们在挑挑拣拣,阮廷站定,小心翼翼地从中间好不容易挤出的一条小道里灵活通过,一眼认出老板娘后,往人少的地方一站,开始习惯性的发号施令。
“把前面这些水果各给我称两斤。”
老板娘鄙夷性回头看,头还没转过来脸色已经阴了大半,就差没直接破口问候:你没手吗?不能自己拿吗?没看到老娘忙的要死要活吗!
但当她先看到阮廷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又看到阮廷身前那些价格好看的水果,脸上立马阴转晴,从雪原直奔热带,随手扯了几个塑料袋开始给阮廷装车厘子和草莓。
阮廷打开手机看新闻,他加的光是微信里的公众号就有很多,也不打开看,把标题大致扫过一遍保证自己不脱离时事、不离之前的世界太远已足够用了。正看着,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阮廷回头,看见大熊正在一中年妇女面前耳语。
女人看上去四五十岁,面容有些眼熟,估计是大熊的妈。只见她正在门口挑大白菜,把外面的叶子一片片拔下之后,才对里面完好的菜心感到满意。
大概大熊也觉得自家母上的行为有些过分,不时偷偷拉着她的衣角让她注意,都被熊妈用恶狠狠的眼神杀回敬了。
阮廷付了钱后,提了一大袋水果,在老板喜笑颜开的欢送中走出店门,临走前和大熊擦肩而过,彼此以眼神问候,没说一句话。
回到温峋家,阮总屈尊降贵的亲自洗了几颗草莓,靠在窗台边一边往嘴里塞维生素一边看着窗外的世界,直到温峋回家后,阮廷转过身来,诡异地朝他笑了笑。
温峋:?
下一秒,他听见微信“嗡”的一声,阮廷给他转了一笔钱,数目几乎能还上一周的欠款了。
温峋脱了外套,看了看桌上阮廷继大批巧克力后新的采购项目,默不作声。
“你干什么挣的钱?”
“和你说了你也不信,不想浪费口水。” 阮廷几乎半个身子都倚在了窗台上,声音懒懒的。他接着说:“对了,我今天新买了水杯,家里的热水在哪里?”
“在梦里。”温峋的声音有点哑,低低沉沉的,他无情地看了阮廷一眼,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冷啤出来。
阮廷炸了毛,三两步走到温峋面前:“我用钱买,行了吧?热水壶呢?”
温峋喝了一口冷啤,缓缓说:“没有热水壶。”眼看着阮廷要再一次炸毛,他添了句:“但有煤气。”
阮廷:“所以呢?”
温峋睨了他一眼:“你自己去烧。”
阮廷捏了捏自己的嗓子摆了摆手:“我说了我买……”
一向爱钱如命的温峋今天也不知吃错什么药,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好意思,在这世上,真的不是什么都能买到的,劳动力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卖。”
温峋的脸廓在灯光下格外深邃鲜明,阮廷笑了笑:“OK。但不好意思,在你这里买不到的东西,在别人那里我还真都能买得到。东西也好,劳动力也罢,等价替换物太多了,你也不过其中之一。”
啤酒易拉罐在温峋手中渐渐往里凹了一个弧度,温峋看向阮廷脸侧浅浅的酒窝,一时竟觉得恍惚,仿佛这句话是如此熟悉。
“不服气啊。”阮廷继续挑衅,“很期待你能反驳我,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身上有我用等价物换不到的东西,从别人身上也换不到,那个时候你再来……”阮廷停了下来,很快他摇了摇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温峋也陷入短暂的困顿,他盯着阮廷发来的转账消息,一言不发。
阮廷不再和温峋理论,只身进了厨房,一顿操作之后回到客厅,看着温峋。
温峋回过神来:“弄好了?”
阮廷看着他,半晌后说:“煤气怎么用?”
温峋:“……”
两个人一起进了厨房,阮廷伸手放到开关上,回头看向温峋。
温峋无奈地伸出手,站在阮廷身后,手刚要覆上去,却堪堪停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后,先一把拍开了阮廷的胳膊,然后说:“手拿开,我给你示范。”
阮廷手一抽,当场把一个盘子给摔了。
玻璃碗炸裂传来清脆的一声,一时间竟不知谁对谁错。然而阮廷立马在温峋开口前堵住了他的嘴:“你别说话,别冲动,我赔。”
谁知道这个穷鬼会说出什么震惊全家的言论,先堵上他的嘴再说,反正只是一个碗而已。
阮廷的人生信仰之一:能用钱解决的事,就别给自己添一根头发丝的烦恼。
温峋没搭理他,把煤气拧开之后走出厨房,一只脚刚迈出去,看了客厅的现状,沙发上随意摆着阮廷的购物成果、生活用品以及潦草叠好的小毯,温峋回头问阮廷:“你不是有洁癖吗?”
阮廷大大方方地回:“是的,所以我待在你家心情很复杂,你懂的吧。”
“不懂。”温峋老实说,“只有你的生活区脏乱差。”
阮廷:“……”
温峋家的确还算整洁,除了自己的沙发圈乱了点以外。
相顾无言,唯有背影和后脑勺解千怒火。
阮廷本以为睡沙发和没有热水已经是生活中最大的考验了,谁知忘记了还有卫生间这个祖宗。他热好水后,去了卫生间,正上着厕所,背后传来一阵凉飕飕的风。
门又被出其不意的打开了,温峋看了一眼卫生间里的人正在做的事情,立马退了出去。
那一瞬间,阮廷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自己全身都是光着的,而不局限于某个部位。
阮总平生最尴尬的某个瞬间,记下了。
上完厕所后,阮廷走到温峋面前,质问看上去一脸风平浪静的人:“你为什么要闯进来?”
坐在沙发上的温峋掀了掀眼皮:“你没有锁门。”
阮廷满脸问号:“我没锁门?根本没门锁好吗!”
温峋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自家的构造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卫生间的门锁坏了,之前只有他一个人住,就没管了,屋子里莫名多了一个人后,才意识到了不方便,不过他仍以阮廷小题大做般的口气说:“我不懂你闹什么,都是男的,介意什么?”
站着的阮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温峋:“介意什么?哈,我怕你自卑。”
结果温峋一脸天真地回:“我不自卑啊。”
温峋:我真不自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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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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