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温峋家里时,阮廷是有点后悔的。
熟悉的旧墙,熟悉的木质桌椅,熟悉的穷苦气息,他竟然感到这间小破屋里的每个物件在和他打着招呼,仿佛既开心又嫌弃地对他说:事儿精,欢迎回来。
阮廷先是伸出一根手指推开了门,然后半屁股挨在沙发边上,仿佛过了两三天他和这沙发关系生疏了一样。
阮廷的心拔凉拔凉的,家里的纯棉软沙发不香吗?听到“回家”两个字后,他怎么就跟鬼迷心窍般情不自禁地跟着温峋回来了。
温峋从阳台上收了衣服,把阮廷的衣服扔到了阮廷身上。阮廷抗拒地移到一边,看清是自己的衣服后才问:“你帮我洗了?”
“洗衣机洗的。”温峋把快要脱口而出的“打钱”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舔了舔嘴唇。
衣服上沾有阳光和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清爽芬芳,阮廷为自己找到了留下来的理由,起码应该先报了恩、把钱还够再走。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后,阮廷直起了身子,抬头打量着这个小破房。
他和这个小破房缘分不浅,既然以后还要共处一段时间,怎么着也得让它洗洗澡,化化妆,按照自己的审美来打扮。哪怕以后自己离开了,也算是留给温峋的一笔宝贵财富。
他阮总向来大方,取财有道恩怨分明。
温峋把阮廷领回来安置好后,很快又到了门边:“我一会儿有事,中午你自己吃。”
阮廷伸长脖子问他:“你去哪儿?”
温峋看了他一眼,说:“厨房有粥,你自己热了喝。”说完便走了。
“啧,连问题都不答就走了。”阮廷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巡视四周,“用脚想也知道是出去打零工了。”
他看着温峋家里的构造,那个一直不朝外人开放的小卧室应该是温峋爷爷生前住的地方,门一直是关着的,大熊说的不错,温峋依附着过去而活,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目前生活的力量和支撑。
阮廷目光一转,转到卫生间的门把手上,心里和打翻了调料瓶一样酸涩,仗着不急着还温峋家,手里又有几个闲钱,于是好几天没花钱的阮总手一痒,第一个要接受改造的当属这扇门了。
除了这扇门不顺眼,这屋里让阮廷看不过去的东西简直太多了,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他在备忘录里拉了一长串清单,准备逐步改善。一步到位先说资金不够,万一穷鬼傻眼了想要以身相许……啊,打住,由于这个近似荒谬的想法,阮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新打开了手机,走到厨房时,看见温峋故意为他留的粥,视线在其上停留了那么几分钟,像是经过了漫长的一世纪,然后毫不留情的想要往水池子里倒。
阮廷端起锅,手上刚要有动作,心却忽然软了,眼看锅里的粥要流出去,阮廷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伸出舌头,尝了一小口。
只那么一小口。
阮廷放了粥一马,同时开始规划晚餐。
华灯初上时,小蜜蜂温峋带着一身烟火气回来,一进门,僵在了门边。
满室馥郁的咖啡醇香冲击着他的鼻腔,窗边摆着简约风和意境美的黑色大理石星空折叠桌椅,阮廷翘着二郎腿在桌上的极薄笔记本上打字。
他手边是小巧的咖啡机和精美的玻璃容器,里面装满了咖啡豆,桌上的护眼灯洒下一圈黄黄的光晕,左上方摆着温峋叫不出名字的绿植和插花,右上方玲珑精致的空气净化仪喷着蒸腾的水雾,阮廷看见温峋回来,抿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对他粲然一笑:“要尝尝吗?苏门答腊产的。”
温峋扶着门框关上了门,有那么一瞬间,阮廷好似不是温室里长着的狗尾巴草了,而是被悉心呵护的名贵品种,长得生意盎然,华贵明艳,他似乎还透过阮廷看见了身后拔地凌空的莱康摩天大厦,尽管从他的距离和角度来讲,那高楼只是幻影。
他进了卫生间,反手关门时门把似乎和平时不一样了,美玉一般凉凉的手感,温峋手一凉,放开门把躬身盯了半天,从卫生间里出来后,走到阮廷身边时,要打招呼的膝盖还没伸出去,阮廷立马把腿收起来,换了个防守的坐姿,双手环抱着对他说:“我叫阮廷,拒绝暴力,谢谢。”
温峋不和他啰嗦,直接问:“卫生间的门……”
阮廷笑着说:“加了防护锁,安心上厕所。”
“有病。”憋了半天,温峋憋出这么两个字,他转身要去厨房,看见餐桌上摆放着好几个精致的一次性餐盒。
阮廷意气风发地走了过来,娴熟得拆开一个个包装,朝温峋做了请的姿势。
鲜嫩多汁的鳗鱼、卖相精美的澳洲牛肉、清炒菜心、咖喱大虾、瓜果拼盘以及八宝米饭一一被摆在了不大的桌子上,阮廷为温峋倒了一杯西柚汁儿,被温峋抓住了手腕。
“你哪里来的钱?”
阮廷盯着温峋青筋交错、看上去极有力量的手说:“我挣的。”
温峋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没偷没抢,靠聪明的脑袋挣的。”阮廷晃了晃自己的手,“你吃不吃,你不吃松开我的手,我可是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温峋渐渐松开了阮廷的手,但他仍锁着眉说:“既然你有钱,为什么不先还我?如果你不是骗子,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弄到这么多钱?”
“这顿饭是看在你带我去医院的份上才请你吃的。至于你的钱,这几天的按时都给了,剩下的还会远吗?”阮廷一边说一边动了筷,在温峋怀疑的目光中给他解释:“大量的财富可不是攒下来的,也不是靠只要天不塌就一直工作创造出来的,有些人光靠分红,不工作,不创业,只要雇佣最优秀的精英精心打理,让钱生钱,就有一辈子都分不完的钱了。”
阮廷看着温峋的眼神,长话短说:“总之,我们赚钱的方式和能力不在一个维度上,所以我解释了你也听不懂,就像我刚刚在电脑前敲了几个字便有大把资金入账,时薪对你来说完全是降维打击,你只要知道我很厉害就可以了。啊!疼……你不是只用膝盖踹人吗!怎么上脚了!”
“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晚上我的床给你睡。”温峋低下头拿起米饭,终于动起了筷子。
“嗯?”阮廷眼里亮了一下,“您是怎么迷途知返的?但是睡一张床这件事我还要考虑一下……”
温峋打断了他:“从今晚开始,我晚上有工作,床是你一个人的。”
“啊~怪不得大发善心。”阮廷往椅背上一靠,像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咳,晚上有工作,干什么?”
温峋答得很大方:“给人看场子。”
阮廷想了想,撑着脑袋说:“看来你不是小蜜蜂,你是小陀螺,连轴转不累吗?至于吗?攒钱买下这个破房子,然后呢?我看你需要换个脑子。”
温峋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这世上的因果关系可比你想象中的复杂,如果不是因为有好的物质基础,会有优质的教育和优良的人脉?如果没有优质的教育和优良的人脉,你以后走的哪一步会轻松,世事环环相扣,如果仅凭一个遗嘱、一份遗产,由它们衍生出的东西,又有多少是自己的,抛下幻想努力奋斗吧狗尾巴草。”
阮廷霎时无言以对,理屈词穷的他顿感一股气停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通不了,疏不散。
空气净化仪里的水干了,发出了嘀嘀两声的提示音,温峋风卷残云般把桌上的食物扫荡了一遍,他听见阮廷说:“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如果我在你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无法想象我的生活。”
温峋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露出两颗黑宝石似的眼睛,他抬头不明所以地说:“在人间,不都是这样的吗。”
有**在的地方,就有操蛋的生活,在人间都很辛苦,阮廷也经常为阮家的家产愁得食不甘味,忙得焦头烂额,难得在高空中的私人飞机里享受美食时往往也并不纯粹。
交易,筹码,明码标价的东西不仅限于物品,还包括其他很多很多。
阮廷不禁没了胃口。
温峋吃了饭后,回卧室换了身衣服,阮廷看着他收拾好出门,走到门口时,温峋喊他过去。
阮廷走了过去,不知道温峋想干什么,和他保持了一米的距离。
温峋扫了他一眼说:“伸手。”
阮廷一脸谨慎地伸出了手。
温峋往他手心里放了一副耳塞。
“隔壁的大爷今晚可能还会喊,晚上你戴耳塞睡觉,不会影响睡眠的。”
这耳塞原本是操蛋生活的又一铁证,在手里带上温峋的体温后竟充满了人情味,有了不同的意义,阮廷戴上耳塞,爬上温峋的床,窗外月明星稀,窗内的人辗转反侧。
他可是在沙发上都能睡着的人。
他怎么就成了在沙发上都能睡着的人?
阮廷紧紧蹙起了眉头,拿被子蒙上了自己的脸。
温峋:这真的是我家吗?
阮廷:是被阮总改造过的家(傲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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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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