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哎呀干嘛呢你！”奶奶又是一巴掌打在邰御的手臂上，不给他再吓俞淅，“人同学好心来找你，你怎么说话的！”

邰御早知道俞淅怂，但她这胆子能碎成这样还真是让他折服，他不过随随便便唬她一句，她就上当了，泪花都快给他逼出来了。

她是对他有多大阴影？

邰御回视她，眉尾轻扬了扬，“开个玩笑，至于么？”

俞淅定定地瞧着他，确定了他是真的在开玩笑后，安心吃饭了。

这一吃，就有些不可收拾了，她就没在伋县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奶奶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喜欢吃她的菜了，眉开眼笑地望着俞淅，“奶奶以前啊，可是伋县大饭店的掌厨呢！做菜好吃吧？”

俞淅连连点头，“奶奶你做菜是全伋县最好吃的！”

奶奶被她哄得堆着满脸的笑，歪头让她喜欢之后就多来，她还会做各式各样的点心，俞淅也没想别的，干脆地答应了。

邰御在旁边听着两人一来一去，相见恨晚的模样，煞风景地冷哼了一声。

吃完了饭，奶奶是固定要午睡的，所以和俞淅说了几句话，就进房了。

有邰御在这吃饭，那这碗就轮不上她洗，她知道这孩子嘴上是不表露半点，其实心里就是把她当亲奶奶一样孝顺了。

邰御收拾着桌子，俞淅也跃跃欲试地跟着后面要帮忙，邰御跟嫌她碍事似的，给她踢了个椅子在树下。

“边凉快去。”

俞淅抿抿唇，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不服输，“我帮你吧，我不能白吃白喝啊，我会洗碗的，我……”

邰御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俞淅怕和他撞到，后退了一步，有些怯地看着他。

邰御扫她一眼，撂下一句：“要么坐着，要么回学校。”

明明天气这么闷热，他说出的话却毫无温度，一副“你少烦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冷淡模样，让俞淅周身腾腾的热气都被冰冻不少。

她不敢再和邰御争执，乖乖坐回树下去了。

雨过天又晴，院落里的树投下一片阴影，偶尔有风吹过来，发出细细簌簌的飒飒声，落在皮肤上竟不是热的，而是微微凉，意外的清爽。

俞淅靠着靠着，头就慢慢往下点，整片天似乎都压在她眼皮上，沉甸甸的。她软绵绵地倚靠着躺椅，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轻微的胸膛起伏，像是荡在海上的船。

“去屋里睡。”

隐约好像是响起这么一道声音，但俞淅并不太确定这是现实里还是梦里的了。

她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没有动。

“去屋里睡。”

有人手指轻飘飘地从她颊侧的头发上带过。

俞淅慢慢睁开眼，面前浮现出邰御的脸。

树的落影打在他脸上，跟随风一起晃动，阳光被他的五官无暇地分配，蝉声郁郁，如同隐匿在他们之外的世界。

邰御多一秒都不看她，“去屋里睡。”

俞淅摇了摇脑袋，跟着邰御进了屋，然后惊奇地发现这间屋子里竟然有空调！

天呐……什么仙境……

俞淅心里默默感叹着。

她原本还担心着会不会冒犯唐突呢，现在一进来，感受到这凉丝丝的拂在身上的惬意，就已经舍不得走了。

邰御走到一旁，把窗帘“唰”的一把拉上就要往外走，俞淅火急火燎地拉住门，“哎哎哎，你干嘛去？”

他干嘛去？

邰御的手握住门把，目光停在她脸上，“怎么？”

俞淅直视着他，“你下午去学校吗？”

原来搞了半天还为这事呢？

邰御真是受不了她，到底要他去学校干什么？少了一个人她这第一名考得不得劲是吧？

他表情凉凉，“理由呢？”

俞淅被这样一盘问，又不敢看他了，落寞地蔫着眼帘。

她的唇紧紧闭着，甚至仔细看，还能瞧出来她那收进去的一点点唇在被牙齿咬着。

很紧张的表现。

她怕他。

他早知道。

他手松开门把，“去，行了么？”

俞淅霎时抬起头，刚才眼底的阴霾情绪一扫而空，唇角浅浅上扬着。

但是，她的心只是放下一半，还没能完全放下来。

她斟酌着说道：“万一……我一觉睡醒你又不见了怎么办？”

邰御睨着她已经明显有些困倦的双眼，朝床脚一指，“那不然你给我拴那。”

俞淅：“……”

她明明就是正常提问一下，他干嘛这么阴阳怪气的？

她低头咕哝：“你好好说话……”

这句话的语调很怪，杂糅着委屈和抱怨，以至于硬掰扯还能听出来些——撒娇。

邰御眼底眸光微转。

他还是没觉得这么讲话怎么。

但俞淅听不出来这样到底是玩笑多一点还是讽刺多一点的话，她只觉得他说话很冲。

所以她头低着，颊畔泛红，说不清是气的还是怕的。

邰御没辙。

“不跑，行了么？”

他已经连着对她说了两遍“行了么”了。

但俞淅还是觉得不行。

虽然他好像也没坑过她，但她就是莫名觉得他这话可信度不太高。不过她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行与不行她都得睡觉了。

她让开路，邰御出去了。

*

这一觉几乎可以说是俞淅来到伋县后睡的最好的一觉。

不会因为腻腻的燥感被三番五次小小地弄醒，而是缓缓地从浅睡眠进入深度睡眠，然后自然地在那个该醒来的时间点逐渐恢复清明的意识。

她眨眨眼，思绪平流缓进地回笼。

邰御并没有跑走。

这就意味着他们要一起去学校。

从来到这个学校后，俞淅就几乎没和谁结伴同行过，所以她对于这种“新颖”的上学方式仍然不太驾轻就熟。

尤其又是和邰御一起。

仿佛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至绕地球一圈转。

俞淅实在忍受不了，开始没话找话：“你和奶奶没有血缘关系吗？”

这话邰御说过，但她现在再问一遍，什么心思两人都清楚。

邰御半低着头走路，比她快一小节，“没。”

俞淅点点头，转了转手里的遮阳伞，“那你平时和奶奶住在一起吗？”

邰御摇头。

俞淅在后面看得很清楚，又自顾自地说道：“那你平时是和爸爸妈妈住在学校附近？然后偶尔……”

她脚步一顿，发现前面的人没有再往前走了。

她抬了抬伞，走到他旁边，费劲地把手伸高，带着他一起到伞的暗影下，“怎么了？忘带东西了？”

小巷里，这个点没什么人，对面小商店播着的闹哄电视声将其他所有的杂音都涵盖进去，孤零零地响着。

这是俞淅第一次看见邰御这样的眼神，里面的内容和之前大不相同。

平静，萧森，孤寂，让人莫名屏住呼吸。

就在俞淅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惹到他时，邰御却又继续抬脚朝前走。

俞淅一头雾水地跑着跟上他，“太阳这么大，还是打个伞吧，不然晒伤了都要。”

邰御根本不理她，走得飞快。

赶着赶着，俞淅就放弃追上他的想法了。

反正也跟不上，她就慢慢走她的路好了，而且她觉得他也不是很想和她走并排。

就在俞淅悠闲自在地欣赏着路边的野花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句：“你是在走还是在爬？”

俞淅头跟着伞抬起来。

诶？他怎么还在这？不是早就走远了吗？

俞淅愣了两秒，连忙拔腿跑着跟了上去，见邰御没有再加快脚步，于是试探着将伞朝他那边斜。

但由于身高差距摆在那，她又不愿意打得那么明显，所以歪歪扭扭地总抓不稳。

邰御从她动作的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但一直也没个反馈，就想看看她到底要怎么折腾。

但他觉得她再折腾下去他眼睛得瞎。

他扯过她手里的伞，举着，一句话没说，继续往前走。

俞淅偷偷抬眼瞧了瞧他，只能看见他锐利的下颚线，并不能看清眼神。

邰御开始拿着伞的时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又不是手不能拿肩不能提的，但走着走着，他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哪哪都不对劲。

有点热。

还有点烫。

燥。

因为伞就那么点大，所以两人都不自觉地靠得有些近。

这种感觉很陌生，这种触感也很陌生。

他的心开始变得烧，体内的浪潮沸腾滚烫，卷得他呼吸凝滞。

他脚步不自觉加快。

俞淅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还在回味着刚才在空调房睡了一中午的美妙感受呢，并且情不自禁地就念叨出来了：“果然还是有空调睡觉更舒服啊，醒来身上都不是黏黏腻腻的，真好啊……”

邰御眼睛往下扫。

她嘴角弯着，眼睛也弯着，脸颊上的红终于回归正常范围内，一副特别知足的模样。

他好笑：“空调房睡觉是什么奢望吗？”

俞淅立即昂起头来，“当然了！我每天中午在寝室热醒就盼望着学校能帮我们装个空调。那块地本来就又炕又热，还没有空调，简直要人命！”

她很少会用这种特别鲜活脆生生的语调说话，这个时刻，她恍若从原先一直包裹着她的壳短暂出逃，可以袒露地面对这个世界。

尽管时间非常短暂。

邰御没住过校，也不关心这些，所以压根不了解。

“学校宿舍没有空调？”

“对啊！”

俞淅一脸“你现在知道我每天过的是什么苦日子了吧”的表情说道：“晚上气温降下来倒还好，但中午午睡特别磨人。我其实也不是很怕热，但这个天气，除了今天中午，之前我基本上每天都会被热醒。”

俞淅说着话，手摆了摆，不小心和他手臂碰了一下。

凉凉软软。

邰御撑着伞的手立即条件反射地往另一边挪，直接把伞给全移到他那边，太阳顷刻间都曝晒在俞淅的身上。

俞淅吓得要死，连忙往他伞那边钻，不太理解他的反应：“你干嘛呢？”

邰御人猛地一颤，“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