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千星辰点缀其中,熠熠生辉。颂徵踏着银色月光,及腰银丝随风飘摇,她步伐轻盈,形影绰约,缓步在翠湖岸边停下。
月光皎洁,照在湖面上,映出一片银光,湖水粼粼,衬得湖心亭孤寂又冷清。
看着银月之下自湖心亭泛开的一圈圈波纹,颂徵解下衣袍,只着单薄内衫,缓缓迈入了湖水中。
湖水冰凉彻骨,是常人无法忍受的温度,但颂徵不同,她爱极了这份寒意,如鱼得水的感觉,好似重新回到了大海中,无忧无虑,自由恣意。
颂徵在湖中游了个畅快,同时还不忘逗弄下眷养在湖水的鱼儿们,故意追着它们游了半天,也不抓,非弄得鱼儿们心惊胆战,将湖底搅浊才恶趣味的收手。
此番湖底淤泥被鱼群翻搅,颂徵也不算一无所获,她视物能力非同寻常,竟在泥中寻到段一尺有余的阴沉木。
颂徵轻易便将阴沉木挖了出来,洗净泥污,然后抱着通体乌黑,外泛光泽的阴沉木探出水面。
环顾湖边一圈,颂徵没有犹豫,银尾一甩,抱着阴沉木朝湖心亭游去。
湖心亭修得宅小,孤单单一座立于翠湖中央,观赏作用极强,又因周无通路,鲜少有人能到达亭中。
于颂徵而言,不失为一个绝佳的藏物之地。
这般想着,颂徵已然游到湖心亭边,还未来得及将沉阴木放至亭上,就听见一阵最熟悉不过的银铃声。
叮铃铃的轻响划破夜空,声音清脆空灵,如同催命符一般,诡谲瘆人。
颂徵瞳眸一缩,指骨下意识扣紧了怀里抱着的沉阴木,她警惕地抬起头朝铃声来源望去。
湖心亭顶,宣羽半倚在檐边,姿态慵懒,墨发披散如瀑,耳迹细辫以红绸而束,一袭绯纱纤薄,裙摆摇曳间,白皙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
她长腿微曲,小腿笔直细长,一双玉足在半空中悠闲轻晃,踝间银铃响得正欢。
女人出现得突然,在联系之前曾听到的一闪而过的银铃声,颂徵对她的警觉不减反曾。
这女人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听见铃铛声,甚至故意在她面前现身。
宣羽将颂徵的过激反应尽收眼底,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敛起一双灰眸看向颂徵紧紧护在怀中的阴沉木,挂上自认为最友善的微笑道:“再不松手,这木头就要被你抓断了。”
闻言,颂徵忙低头朝抱着的阴沉木看去,不知在何时,她锋利的指刃冒了出来,指尖都扣进了坚硬如磐石的阴沉木里,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若是再深上几分,便真如这女人所言,要将木头给抓断了。
颂徵冷着脸将指刃收了回来,垂眸一言不发地看着阴沉木上的抓痕
宣羽变戏法般从身后摸出根糖葫芦,故意在颂徵面前晃了晃,笑吟吟地问:“小鱼儿,你叫什么名字?”
颂徵猛的抬起头,红唇微张,神情-欲言又止。
意外女人竟然看出了自己的真身,颂徵对她的忌惮不减反增,指尖银光若隐若现,已然做好攻击姿态。
唇边笑容微僵,宣羽脊背不觉直了些,她眨了眨眼睛,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湖水之下,颂徵还未收回去的银色鱼尾,绝色脸上尽是无辜的神情。
湖心亭已不适合藏物,再加女人身份成谜,能出现在这里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哪怕对她有股莫名的亲近之意,颂徵亦不愿与她过多交集,银尾轻甩,转身便欲游向别处。
“等等。”宣羽连忙叫住她,提了声些声音道,“我唤宣羽。”
颂徵甩尾的动作一顿。
宣羽继续苦口婆心道:“你我同族,不必如此戒备。”
颂徵将信将疑地转过身,银色月光下,她幽蓝色的眼眸深似浩海,眸光审视地将宣羽打量了好几圈,这下总算明白心底对女人的亲近之意是从哪里来的了,但该有的戒备,依旧没有减少。
良久,颂徵幽幽吐出两个字:“颂徵。”
宣羽轻舒口气,试探着问:“你是一个人进京的?”
颂徵颔首,面上神情没多大变化,依然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语气:“嗯,进京寻人。”
宣羽心下一合计,便知颂徵寻的那人是谁。
这小鲛人还真是深情,甫一成年便迫不及待地千里进京寻伴侣。
深知刚成年还觅得伴侣的鲛人的变态占有欲,宣羽也不好在这方面多打听,生怕惹了小孩的嫌恶,斟酌问道:“那你……可还见过别的族人?”
“未曾。”颂徵言简意赅,顿了会儿,又道,“除了你。”
宣羽讪讪地笑了下,心中疑惑更深。
从未见过族人,这小鲛人难不成是主脉哪一支遗孤?
可遗孤……主脉旁支虽然凋零,但也不至于沦落如此。
但她总不能是某位留下的风流种罢……
一时间,宣羽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出于让同族认祖归宗的责任心理,宣羽义正言辞地将看热闹的心态压了下去,清了清喉咙道:“小鱼儿,那你可愿陪我一同归族?”
颂徵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不愿。”
“要回,你自个儿回。”
意料之中的拒绝,宣羽丝毫不意外,毕竟刚觅得伴侣的鲛人,总是要你侬我侬的腻歪好长一段时间。
似是想到什么,宣羽正色问道:“对了颂徵,你的身份,除了秦瑾昭可还有旁人知晓?”
红唇微抿,颂徵淡声开口:“我不傻。”
“那便好。”宣羽稍放下心来,从怀里摸出枚拇指大小的银铃扔给颂徵,“有事你便摇这铃铛,用灵力摇便只有我能听到。”
颂徵攥着铃铛,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踝间用绯绳缀着的那枚精巧银铃。
察觉到颂徵的目光,宣羽也不躲,反而大大方方将脚踝露出来给她看。
但正经不过两秒,她便原形毕露,晃了晃手里捏着的糖葫芦,灰眸半眯,笑得像个不怀好意的奸商:“小徵儿,反正你怀里的木头也快断了,不如小的那半,我用这串糖葫芦与你交换怎样?”
颂徵好歹触世有一段时间了,哪里还会像初上岸时,对银钱面额没有丝毫认知。
一截阴沉木的价值,岂是一串两个铜板的糖葫芦所能交换的。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宣羽,掀唇淡淡道:“湖底还有,你自个儿去挖。”
宣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颂徵潇洒游走的窈窕背影,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打起感情牌道:“不是,小徵儿,好歹我刚刚也给了你见面礼,还有你在月上梢时,月娘可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颂徵慢悠悠地转过身,蓝眸一瞬不顺地看着她:“月上梢?”
宣羽像只开屏的孔雀,抬起下颌得意洋洋道:“对啊,月上梢是我开的。”
颂徵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指刃一滑,抬手将断下来的阴沉木抛了过去。
宣羽欣喜接过,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姿态:“谢谢小徵儿~”
颂徵朝她伸出手,意思不言而喻:“糖葫芦。”
宣羽:“……”
有伴侣的鲛人惹不起,得了交换的见面礼,宣羽也没多呆,不等颂徵游到岸边,她便抱着那小截阴沉木走了。
清泠的银铃声传至耳边,颂徵回头,湖心亭上哪里还有宣羽的身影。
颂徵抱着少了半截的阴沉木慢慢走上岸。
水珠簌簌滑下,落地便成颗颗珍珠,清冷月光下,泛着莹莹光泽。
淡淡水雾自地面升起,在颂徵周身萦绕开来。
朦朦雾气中,颂徵甩了甩衣袖,玉指轻点下颌,开始思索这缺了一截的阴沉木该做些什么好。
月上梢后院的殿屋里,宣羽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入手冰凉的阴沉木,她坐在池边,双足浸没水中,绯纱轻浮于水面上,随波纹漾动,像尾狡猾的红鲤。
把玩归把玩,宣羽依旧没有忘却正事。
她唤出水幕,明媚眉眼间满是喜意,迫不及待朝水幕后的女人分享道:“娘亲,你瞧。”
女人笑得宠溺,声音温润如风:“小羽,你又是从哪里骗来的?”
这是宣羽在族里时便没个正形,经常拿不等价的东西与族中小鲛人互换,是个惯犯。
宣羽撇撇嘴,低声辩解道:“哪里是骗,分明是那小鲛人自愿换予我的。”
“而且我也给了她见面礼……”
女人了解宣羽的性子,没在这件事上过分深究,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你同那孩子说上话了?”
宣羽点点头,将自己知晓的情况说了出来:“她从未见过族人,此次进京是来寻伴侣的。”
“蓝眸银发,确实是主脉的人无疑。”
“银发?”女人语气迟疑,“若是主脉的人,又怎会遗留在外?”
鲛人一族向来人丁凋零,又因鲛人卵孵化不易,近百年来新生的小鲛人更是一只手便可以数过来,鲜少会发生未成年的小鲛人流落至外的事情。
宣羽指刃快速将阴沉木划下一截,食指轻勾,以指尖为雕刻刀,垂眸专心致志地镌刻出纹路,头也不抬道:“兴许是哪位遗落在外的风流种呢?”
女人面色微冷,低声斥道:“小羽,慎言。”
宣羽自知失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叹气道:“娘亲,若非如此,你真觉得主族的血脉会流落于外?”
不是风流种,那便只能是不甚遗落出去的鲛人卵。
而鲛人卵的重要性,是刻入每一位鲛人代代相传的传承里的,不甚遗落,简直是无稽之谈。
“此事,我会向族长禀明。”女人灰眸染上丝丝愁意,严肃交代道,“小羽,你势必要将她带回族,认祖归宗。”
说罢,女人那边便收了水幕,徒留宣羽一人坐在原地,一脸深仇大怨地抱着阴沉木。
这趟浑水,她突然就不想掺和了。
现在
宣羽:不想搅和一点都不想搅和
以后
宣羽:越搅和越好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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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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