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颂徵没事,还能悠闲的打趣江沅,雪雁不由得松了口气。
江漓则被这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深觉江沅是罪有应得,居然敢去招惹颂徵,还真是不怕得罪长公主殿下。
现下颂徵相安无事,江漓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惊奇道:“颂姑娘水性竟这般好?”
颂徵皓腕拨弄了两下水面,依旧是那副谦虚说辞:“我自小在海边长大,水性略知一二,算不得好。”
江漓唇角微抽,讪笑两声道:“颂姑娘谦虚了……”
哪怕是掉进湖水中,颂徵身上也不见半分狼狈,面容清丽卓绝,纤薄衣衫隐隐勾勒出起伏有致的曲线,和煦的阳光倾洒在她的脸上,照亮了那张动人心魄的绝美脸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好似洛水之神现世。
一时竟将看呆了蓬船上的人。
颂徵食指勾了勾被水濡湿的发丝,一双蓝眸潋滟澄澈,她抬手指向在水中扑腾还一会儿,显然是体力不支,已经开始下沉的江沅,睁眸无辜道:“你们还不快将庶妹妹救上船?”
雪雁陡然回神,忙吩咐侍卫下水捞人,同时又命人将蓬船驶进些,她好拉颂徵上来。
看着雪雁伸到面前的手,颂徵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冰凉的湖水中,颂徵将披风解下,抿了抿唇道:“雁姑姑,先顾下庶妹妹罢,我自个儿游上岸便可。”
颂徵有自己的顾忌,她现在还不能完美控制落水成珠,若是贸然上船,只怕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雪雁不赞同地蹙眉,态度坚决,不退让道:“颂姑娘,湖水寒气重,泡久了易染伤寒。”
颂徵不以为意地笑笑,忽略掉雪雁伸过来的手,抓过解下的披风,趁侍卫还未找到江沅,深潜入水中,率先找到了已经脱力晕厥过去的人。
颂徵揪住江沅的后领,指尖聚上灵气,快速在几处命穴上点了一下,暂且护住了她的心脉,随后用披风牢牢裹住江沅,拎着人浮出了水面。
“颂姑娘……”雪雁欲言又止地张张唇,神情极为复杂地看着颂徵。
颂徵笑笑,将江沅交予下水的侍卫后,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过身朝岸边游去。
有颂徵裹上的披风,哪怕江沅浑身湿透,也让侍卫合力将她抬上船时省了不少力。
至少这位靖安王府庶女的名节是护住了。
男女有别,甫一将江沅放到船板上,侍卫便自觉避了下去。
有懂医术的丫鬟赶紧上前查看江沅的情况,在施力让江沅将呛入肺中的水咳出来后,丫鬟不禁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幸亏颂姑娘将江二小姐及时救出水,若是再晚上那么几息,只怕是……”
后面的话她未再说,但在场所有人都知晓她是什么意思。
雪雁凝眸看向岸边,颂徵已然游到了岸上,她沐在阳光中,长发尽湿,银衫湿透衬得身形单薄瘦削,抬手整理鬓发间,半露出来的肌肤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完美无瑕泛着盈盈润泽。
湖面波光粼粼,曦光下,可见淡淡水汽慢慢凝聚在颂徵周围,如初春的薄雾般,朦朦如轻纱,形影绰绰。
怕惹人生疑,颂徵不敢懈怠,快速将酝在水雾中灵气吸收殆尽,垂眸扫视一圈,确认未有遗落的珍珠后,才快步朝寝屋方向走去。
这是颂徵的习惯,沾了翠湖的水后,都会去寝屋后方的温泉池泡会儿。
颂徵离开没多久,蓬船便缓缓靠岸了。
丫鬟将虚弱无力、连路都走不大稳的江沅搀扶下船。
江沅还裹着颂徵的披风,她靠着丫鬟身上,苍白着一张小脸,眼角泛红,端着一副我见犹怜的小模样,有气无力地对雪雁道:“雪雁,我自问从未惹颂姑娘不快,为何她适才要将我拽下船?”
不等雪雁开口,江漓甚是糟心地看了她一眼,语调中的嫌弃毫不掩饰:“江沅,你身上裹着的还是颂姑娘的披风。”
“还有,你当真确定你是被颂姑娘拽下船的?”
江沅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垂下头,羞愤难当地喊了声:“姐姐……”
江漓重重呼出口气,自知闹这么一出,已无颜在公主府继续呆下去,便主动请辞道:“雪雁,麻烦告知颂姑娘,今日多有唐突,改日再登门致歉。”
雪雁识大体地笑笑,不仅给江漓留足了脸面,话语上更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漓小郡主客气了。秋湖水凉,江二小姐还是早些换身干净衣衫,莫让寒气侵入了尊体。”
“雪雁说得是。”江漓并不擅长这些客套,让丫鬟带上哭哭啼啼的江沅,启程回了靖安王府。
等江漓一行人离开公主府,雪雁命厨房熬些驱寒的汤药,随后快步回到书房,将适才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写下,绑到鸽腿上传进了宫中。
秦瑾昭收到传书时,才从御书房归来不久。
司琴将信取下,声音极轻:“殿下,雪雁又传信了。”
“说了些甚?”秦瑾昭攥紧手中毛笔,又重重搁下,摁了摁眉心道,“罢了,拿过来罢。”
司琴小心瞅了眼秦瑾昭不算好的脸色,轻轻将信纸放到了她手侧,低声道:“殿下,府内发生了点小事……”
秦瑾昭一目十行地看完,眸光渐冷。
司琴声音低了下来:“颂姑娘倒是没什么大碍,倒是江二小姐呛了不少水,若是再晚救上来一会儿,只怕是要交代在公主府了。”
秦瑾昭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冷冷道:“若不是阿徵熟识水性,今日呛水之人便是阿徵了。”
司琴沉默半晌,斟酌着开口:“殿下,颂姑娘性子太过纯良,今日之事,只怕日后只多不少。”
雪雁传进宫的信她也看过,加之对颂徵的第一印象不错,耳濡目染之下,亦认为颂徵是个懵懂心善、未经人心险恶的愚笨美人。
而这样的性子,在宫中只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纸张被捏着道道痕迹,秦瑾昭沉默不言。
司琴知她是听进去了,继续道:“殿下,颂姑娘性子固然难得,但过于纯善,未必是件好事。”
“更何况,您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啊。”
秦瑾昭指尖微蜷,面上闪过丝动容。
颂徵对她无条件信任,从未有过防备之心,那颂徵对其他人,是否亦是如此?
同江漓不过一面之缘,颂徵竟邀人进府;更有在进京时,被卖进月上梢一事……
而颂徵身份特殊,若是被他人知晓,只怕下场会比话本子中更为惨烈。
想到这里,秦瑾昭呼吸一滞,唇角的弧度也染上几分苦涩:“本宫,想护她一世。”
司琴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恕奴婢直言,颂姑娘优柔寡断的性子,不仅会害了她,更会害了您。”
这些道理秦瑾昭自然知晓,这些天她一直忙于处理宫中之事,同时也在思考自己将颂徵留在公主府究竟是对还是错。
月上梢那晚的事情纯属意外,而颂徵也不知晓送玉簪的真正含义,她传承不全,幼年时历经坎坷波折,孤身一人在海中过着恣意无忧的生活。
直至那一年她在海岸边亲手将颂徵的宁静生活打碎……
颂徵不归属于任何人,她属于大海。
鲛人寿命漫长,而她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于颂徵而言不过蜉蝣一梦了无痕。
秦瑾昭是矛盾的,她想颂徵继续恣意无忧,又想颂徵能留在京中。
她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俗人。
秦瑾昭想,或许她该问问颂徵的意愿。
若是颂徵愿意留下,那她便自私这么一回。
秦瑾昭抬手,示意司琴莫要再说。
司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殿下……”
秦瑾昭提起毛笔,不容置喙道:“辰时备车,本宫要出宫一趟。”
司琴垂眸应下:“是,殿下。”
公主府晚膳备得很早,颂徵心满意足地吃完,搁下筷子静等膳后甜点。
哪曾想甜点没等来,反而等来了一碗黑糊糊的汤药。
雪雁将汤药放到颂徵面前,不待她开口说话,颂徵便捏着鼻子连连后退,蓝眸中满是嫌弃和戒备。
雪雁清了清喉咙,忍着笑意道:“颂姑娘,该喝药了。”
颂徵瞳眸微睁,一脸深仇大怨地看着汤药:“雁姑姑,可不可以不喝?”
雪雁不假辞色道:“颂姑娘,这是御寒的,您今日落了水,容易染上寒气。”
颂徵犹豫半晌,生无可恋地端起碗,捏住鼻子,一鼓作气将药一饮而尽。
颂徵娇气却不矫情,强忍着喉间不适将最后一口药咽下,捂着唇皱眉道:“我喝完了。”
雪雁将一颗蜜饯递了过去,又让丫鬟端了些颂徵喜欢的糕点上来。
大概是喝了药,颂徵只觉胃中不适,对喜爱的糕点也没了胃口,她咽下蜜饯,拿起根糖葫芦便道自己要去散步消消食。
颂徵没有让人跟着,披上件白色大氅,一个人慢悠悠地逛到了翠湖边。
湖心亭。
宣羽慵懒地斜倚在飞檐上,薄衫半解,大片白皙若隐若现,玉指拎着壶清酒有一搭没一搭的独酌。
隔着老远,宣羽便瞧见了颂徵。
她撤下结界,踝间银铃清脆作响,朝颂徵晃了晃拎着的酒,浅笑盈盈道:“小徵儿,上来坐会儿?”
颂徵看了她一眼,调动周身灵气,不是很熟练地飞至湖心亭上,落地身形微晃,扶着亭角飞檐缓缓坐下。
“喝点?”宣羽从身后拿出一壶新的酒,不由分说塞进颂徵怀里。
颂徵语气迟疑:“这是?”
“忘忧物。”宣羽轻啜了口,修长脖颈微仰,喟叹道,“喝了便能忘却一切烦忧。”
月上梢那晚,殿下见过颂徵大部分的记忆(可以理解为神交),知她传承不全,知她寿命漫长,知她喜爱大海、自由,也知自己的几十年与颂徵而言不过弹指间。
她内心矛盾,但还是想尊重颂徵的选择。
就此放手还是留下一生遗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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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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