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浮云掠过,阳光有一瞬间黯淡,顷刻又复苏。
陈青涯面无表情:“娘,我先告诉你们事情原委吧。”
紧接着,她三言两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
苏延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挡在苏映身前的身体不自觉地移动,声音颤抖。
“我和阿映的关系……你都知道了?”
陈青涯点头。
比起苏延的紧张,陈笙瑞明显轻松多了,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我和你父亲各自有一个家庭。”
陈青涯:“……”
“除了你,还有多少人知道?”苏映问。
“除了在场的,没人知道。”
苏映松了一口气,央求她:“不要……”
“爹,你只在意你的名誉吗?”
陈青涯脸色铁青,眼底是止不住的怒气。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沉声道:“你们私下的事我不感兴趣,我只要一个结果。”
她把手中瓷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喝下这个,下毒的事就此翻篇。”
“……”
苏延语塞,陈笙瑞没有接话,两人蹙眉沉思。时间仿佛凝固,厅堂里死寂一般的沉默。
半晌,陈笙瑞抬眸道:“既是你匆匆炼制的毒药,且不论你是否救人,单凭你现在的情况,我无法肯定你有解药,或者说,存在解药吗?”
“若我回答有,妹妹会乖乖听话吗?”陈青涯反问。
“娘,我不要喝!”陈绮芸当即抱住陈笙瑞的手臂,撒娇道。
“唔,又或者说,我只有一瓶解药,该怎么办?”
“直说吧,我不接受这个处决。”陈笙瑞坦言道,“换个惩罚。”
“换什么?禁闭吗?娘,我不是在和你们商讨。要么喝,要么我帮他们喝!”
“陈青涯!”
陈笙瑞声音骤然提高,眼中燃起怒火。瞥见她腰间那块雕刻凌霄花、象征少主身份的玉佩,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她那不近人情的话语让陈笙瑞回想起族长,心中久藏的郁闷与委屈一齐爆发,令她失去理智。
千年以来,陈氏不乏资质优秀之人,而陈笙瑞,在同辈之中,更是出类拔萃。在日渐没落的六房中,谁能继承家主之位?毫无疑问,会是她。
起码,她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对族长而言,她的天资无足轻重,她的想法无关紧要,她要的是能实现她预言的棋子。
“去联姻吧,用家主之位换你的婚姻。”族长说。
恍惚间,族长那冰冷的形象仿佛浮现在陈笙瑞眼前,与堂上的陈青涯合二为一。
“我期待那孩子很久了,我已为她取好名字,叫青涯……”族长说。
“青涯,你当真一意孤行?”陈笙瑞咬牙切齿,仿佛面前之人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她的仇人。
“娘,害我者,即使是我亲妹妹亲弟弟,我也绝不宽恕。”
“好好好!”陈笙瑞冷笑,唤出自己的法宝玄幡。
见状,陈青涯皱眉,思索对策。方才的斗争使她的伤势复发,眼下她无力应战,但她依然不准备松口。
“娘……”陈青涯轻轻抬眼。
“冷静啊,六长老!”
进来后一直沉默的陈霁予扑了过来,拦住发火的陈笙瑞。
“有话好好说,六长老,都是一家人,何必大动干戈!”
她绞尽脑汁劝说道:“你们母女三年没见,好不容易团聚,以和为贵……”
“是呀,三年未见,何必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苏延趁机打圆场,“青涯,你是姐姐,长姐为母,弟弟妹妹就算犯了错,教训一顿就算了。”
“……”
此话一出,陈霁予内心咯噔了一下,恨不得再长出一双手臂捂住苏延的嘴。
无须转头,她都能感受到陈青涯那冷冰冰的眼神。或许她的神情没有丝毫松动,但那彻骨的寒意,将周围的一切冻结。
“呵,长姐……”陈青涯轻声道,“那爹怎么不问问我的身体状态,不关心一下你的长女?是觉得我不会受伤吗?还是我昏倒得不够久?当我从血中醒来时,注定此事不可能善了。”
“我不是不关心你,青涯,只是……”
面对她的责问,苏映着急忙慌地想要解释,但在展开说明时,顿住了,整个人仿佛陷入深深地泥沼。
他并非不关心女儿,只是他已经习惯,习惯独自咽下苦痛,习惯作为长兄扛起一切,习惯……庇护弟弟妹妹。
区别于独生女的陈笙瑞,苏延有五六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而这都怪他那薄情寡义、风流成性的父亲。
他的父母原本是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不料父亲在母亲生下他后,便抛妻弃子,迷恋尘世。除了时不时带回他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几乎杳无信息。
而他的母亲,哪怕丈夫不着家,哪怕要抚养丈夫与其他女人的孩子,哪怕日日独守空房,她也依然痴情不改,忠贞不渝。
因此,作为长兄的苏延,承担起了父亲的角色,照顾母亲,照顾弟弟妹妹。
当习惯刻入骨髓,当委曲求全成了常态,他自然而然由己及彼,忘了陈青涯不是他,忘了自己也会委屈。
“……”
怎么说着说着就没动静了?
感受到六长老的挣扎,陈霁予内心发急,却又一筹莫展。
“霁予,让开!”
“呃……六长老,有话好好说。”她赔笑道。
汗滴滑落,陈霁予压力巨大,不敢轻举妄动,挡在陈笙瑞母女间。暗暗祈求有人从天而降,救她于水深火热中。
许是老天听到她的祈愿,救星真地来了——
“这是在做什么?”
三长老领头,带着二长老和四长老走进厅堂,面色严肃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众人。
终于……
陈霁予松了一口气。
“笙瑞,你何时回来的?若非收到霁予的飞讯,以为你们还在路上呢。”
二长老上前打圆场,仿佛看不见地上的蛊虫残尸,笑眯眯地拉开陈霁予,代替她拦截在陈青涯母女之间。
陈青涯蹙眉,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陈霁予:“……”
显然长老们的到来出乎她的意料。
事情闹大了。
看来是无法善了。
陈青涯叹气。
“阿映!”
三长老注意到躲在苏延身旁的苏映,连忙问道:“你怎么在这?发生了什么?”
“我……”
苏映垂头,不敢答。
“绮芸?”
三长老转面看向一旁当甩手掌柜的陈绮芸。
“……”
她也默不作声。
“我们一家团聚呢。”
陈青涯好心应声道:“这位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想必长老您很熟,我就不过多介绍。”
三长老:“啊?”
“同父异母的弟弟?”
张大眼睛,三长老怔住,没反应过来。
“大概情况就是,我的弟弟和妹妹联手害我,被我发现,爹娘正为了他们和我对峙。”
“既是少主家事,霁予,你掺和什么,还把我们叫来?!”四长老叱责道。
陈霁予委屈:“可是……”
“对嘛,我的家事就不劳烦各位长老费心了。”
陈青涯露出笑容,下逐客令。
“恕老身插嘴,少主打算如何处置她们?按族规……”
“不按族规。”
陈青涯打断她,指了指桌上的瓷瓶:“这是我炼的毒药,只要她们喝下,一报还一报,此事就此翻篇。”
二长老面色忽然凝重,反驳道:“不行不行,族里罚处向来以禁闭为主,少主这么做不符合规章制度。”
“那谋杀亲人又符合哪条族规?”
陈青涯嘴角的笑瞬间消失,望着二长老,不容争辩:“这是我的家事,诸位长老请回吧。”
“哎?这怎么能算家事!”
三长老回过神来,也冲到陈青涯面前,争论道:“阿映是苏氏之人,出了什么事不好向苏氏族长交代。”
到底多年交情,他仍是想护住朋友的孩子。
“外祖那自有我交涉。”
“苏氏族长是少主外祖,自会偏袒少主,但此番行径传出去终究不好听,为了少主的名誉……”
“谁会传出去?族人们并非乱嚼舌根之人,还请长老慎言。”
陈青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三长老顿时惊慌失措,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禾,你快来劝劝少主。”
“七哥说得不算错。”四长老出声。
“少主认可家事一说,也就默认她二人是你家人,既是家人,放她们一马又何妨。”四长老循循善诱道,“族规是死东西,但人是活的,人懂得灵活变通,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三长老接话道。
闻言,二长老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开始思考四长老的这番话。
陈青涯不悦,却也没提出异议。
见状,三长老以为她听进去了,乘胜追击道:“反正少主平安无事,打几顿出口气算了,喝毒药真没必要。”
“是呀,可以抽鞭,这个在族规里。”二长老附和道,“都是一家人,少主犯不着在这里大做文章,讨个公道,就够了。”
陈青涯:“……”
三长老愈发觉得此事已平,放下心来,口无遮拦:“日后再给少主换个未婚夫人选,挑个同龄人吧。”
“少主的婚事当由老祖决定,你着什么急。这事赶紧了结,别闹到老祖那去才好。”
“你说得对,老祖才闭关不久,可不能打扰她。”
二长老和三长老你一言我一语,旁人根本插不进去,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住口啊!别添乱了!
陈霁予心中暗自呐喊:拜托您二位转头看看吧,少主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但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毕竟那二位是她的长辈,阻拦六长老已让她胆战心惊,何况是比六长老更大一辈的二长老和三长老。
“该我说了。”
陈青涯开口。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