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市朝城北区玉泉路160号,博释出版社。
瓢泼大雨天,岳知微一路跟着微信定位走到博释正门前侧右行拐弯处的人行道旁,透过伞下的雨幕看到格局较小的仿古时书院门楣设计的大门,心中感叹,只这一眼,便喜欢上博释了。
低头看了一眼已打湿的黑球鞋鞋尖,又左右看了看门两边围绕的红墙和红墙前的绿树花草,她耸肩将伞杆夹在脖颈间,用肩和头夹住,然后发信息给张容:姐,我在门口了,你带晓晨下来吧。
站在门口的中年保安见到这个圆脸长腿、眉清目秀瞧着喜气舒服的小姑娘不时的望向大门口,因雨势渐大,雨声嘈杂的原因,大声的问她:“小姑娘要进来吗?”
岳知微摇头,大声回答:“不了,我等的人马上就来了。”
中年保安大声喊:“今天雨大风大,注意安全。”
岳知微笑,大声回答:“我会注意的的,谢谢。”
雨滴越来越大,大豆似的砸在红墙青瓦上发出‘嗒嗒嗒’声,前时还有节奏,一滴一滴能分辨出,颇像一曲乐曲,现在变作乱糟糟的嘈音了。
阳历的七月下旬,是季夏的天气,炎夏的热气还存着点,和天上的雨裹搅在一起后,就变成了时而闷热时而凉冷的坏天气了。
特意穿了薄卫衣出门的岳知微只停站了一分钟便觉得大腿和后背好像起鸡皮疙瘩,觉得冷了。雨滴砸在地上反溅起的雨水带着脏泥一下下溅在裤子小腿位置上令岳知微更加觉得冷了,鞋尖和裤腿已经有些脏兮兮的湿泥挂着了。
令干净衣服立马变脏了的这雨天,岳知微是不喜欢的,没有什么重要事她是不会在雨天出门了。
况且今天雨势颇大,实在不适宜出行。她这个大三的学生也不是博释出版社的实习生。只是受人之托,不得不来——两小时前,张容姐打电话问她可不可以来博释将她的女儿领回家。
岳知微从大一开始就给张容的女儿陆晓晨做家教,三年了,彼此都有些感情,是朋友了,而且张容这阵子因为出轨的老公日子难熬,她是知道的,所以能帮衬的自然要帮衬了。接了电话之后她立马换衣服来博释。
‘嘣’一声,大门被风关上了。
岳知微手中的伞快被风吹走了,很艰辛的举着,又被砸门声吓了一跳,头发丝还覆在脸上没手整理,像个疯婆子。
啊,她的心情就像周围低浊的空气,沉闷无力。
门‘吱呀’一声响,出来一个面色苍白憔悴的女人,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牵着一个唇红齿白的、约十岁上下的女孩子。
跨过门栏走出来时,女人手中的伞尽往女孩身上罩,自己身子一半在雨中。
岳知微立刻走过去,将手中的伞往女人身上倾去。
保安将门固定好,看了三人一眼,嘀咕了一句:“风真大。”
陆晓晨哭的眼睛都红肿了,岳知微瞧着心疼,问张容:“张容姐,怎么回事?你带晓晨来公司了?”
这个叫张容的女人面色憔悴,眼睛也红红的了,有些疲惫的说:“是她自己跑来的。”
岳知微看着抽鼻子的陆晓晨,震惊之余又庆幸这孩子还好生生的站在她们眼前。
她小心翼翼的询问陆晓晨:“晓晨,和姐姐去姐姐的学校玩好不好?或者我们回家。”
十岁的陆晓晨一句话不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滚下。倔强的看着张容,在等张容说话。
岳知微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鼻头一酸,赶紧转头去看张容。
张容看着陆晓晨,软语劝她:“晓晨乖,先和姐姐回去,妈妈晚上回来陪晓晨。”
陆晓晨所有委屈尽数发作,一把抱住张容的腰:“不要,妈妈答应过我放假后会一直陪我的,妈妈!妈妈!”
张容温柔劝她:“晚上妈妈就回来了,今天晚上妈妈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要妈妈!”
已劝了半个小时,用尽了各种诱哄的方法也劝不听心里已急躁的张容狠狠一把将陆晓晨推开:“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呢?你就不能乖一点吗。”
陆晓晨伤心的嚎啕大哭。
门后保安室内的保安也觉心酸,打着伞出来劝张容,说小孩生来就是找妈妈的,让张容再和孩子好好说,让她们去保安室内说,外面雨大。
三人跟着保安到保安室说话,张容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心里实在想痛哭一场,但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她这里是公司,不能失态。
岳知微虽然对哄小孩子有一点心得,但这样撕心裂肺的痛哭场面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哄!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保安室里的三位大叔用吃的哄陆晓晨不行又问陆晓晨要不要戴他们的帽子玩啊,陆晓晨摇头,一双眼睛就盯着张容看。
张容狠下心对岳知微说:“知微,麻烦你把晓晨带回去一下,我还要工作呢。”
然后她蹲下来和陆晓晨说:“晓晨乖,妈妈得上班赚钱给晓晨买晓晨最喜欢的蛋糕啊,晓晨先和姐姐回去好不好。”
陆晓晨没说话。
张容以为她同意了,朝岳知微说:“好了。”
岳知微点头。
就连三位保安大叔都以为小孩子是听话了、放心了时,一个不防,岳知微去牵陆晓晨时,陆晓晨像一阵风一样,哭喊着跑出保安室去追张容。
“妈妈!妈妈!”
三位保安大叔和岳知微立刻追上去。
张容手里的伞已经落地,母女二人淋着雨拉扯,岳知微立刻奔上去将手中的伞遮在母女二人头顶上,张容脸上雨水和泪水一道儿滚下,忍不住动手在陆晓晨屁股上打了几巴掌,陆晓晨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妈妈不要不要我,妈妈不要不要我!”
岳知微终于忍不住落泪了——两个星期前,张容与丈夫离婚了,原因是丈夫出轨。上个星期六那个男人带着小三大摇大摆的来张容家收拾自己的东西,陆晓晨不明白怎么回事,追着自己的爸爸到楼下,问爸爸为什么要搂着别的阿姨,那个小三嚣张的对陆晓晨说了一句让人想将她打死的话:你爸不要你了。
那时候,岳知微刚到,听到那个女人说这句话后,上去就是一巴掌,楼上邻居也连忙下来,看到男人想打岳知微时一窝蜂涌上来,将那对狗男女打跑了。
岳知微明白陆晓晨为什么会来找张容,因为不安,因为害怕。
那个女人说的那句话,她听懂了,所以她害怕妈妈也不要她了,因为她只有妈妈了。
楼上同事也来劝张容,他们都知道这个女人的不容易。
陆晓晨死死抱着张容大腿不放,张容推搡着推搡着也抱住了陆晓晨,她知道孩子在想什么,可是她们母女还要生活啊!生活要钱啊。
一群人看着这个可伶的女人,无不为她伤心。
“张姐,社长说孩子可以留在这里,只要有人照看着不影响办公就行。”
已被苦涩浸满了的张容抬头看到社长秘书杜孟昱,听到他这么说,觉得被温暖了一点的这人情味实在令她感动。她看向岳知微,问:“知微,可以吗?”
岳知微眼中的泪还蕴着,回答张容时被笑容挤出:“没有问题。”
同事拿来干毛巾让三人擦擦,岳知微手上的伞虽是遮挡在两母女的头上,没有遮自己头上的雨滴,但是保安大叔也将伞倾向了她,所以她只是湿了头皮和肩膀,两母女是都湿完了,同事中有人有备用衣服借给张容,没有小孩子的,有个同事就跑去买。
等陆晓晨换上衣服,众人都开始上班了。
岳知微带着陆晓晨在保安室坐了会儿,但是小孩子坐不住,要出去,岳知微在保安室门外看了看,见进门石砌小道蜿蜒至主楼,小道两旁花草树木欣荣,另有左右对称的两座凉亭和秋千点缀风雅,不觉心中开朗,问保安:“叔,我和晓晨可以到凉亭走走吗?”
有个保安大叔叫大秦,笑:“当然可以了。”
于是岳知微牵着陆晓晨的手,将手中的伞往陆晓晨头顶倾斜,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在雨幕中穿梭,像是画一样。
走到凉亭内,岳知微对陆晓晨说:“晓晨,我们声音要小一点哦。”
陆晓晨红肿的双眼笑的弯弯的,说:“好。”
小孩子好动,在凉亭看了一会儿朦胧雨景就腻了,说饿了要去食堂。
岳知微又带着陆晓晨转到大楼后的食堂吃牛肉面。
因为食堂后六米外有一个停车场,陆晓晨又想去停车场,岳知微开始没说话,只是让陆晓晨先将面吃完,等看到有个保安大叔往停车场走去后才带着陆晓晨到停车场。
远远见保安大叔要离开停车场了,岳知微连忙喊大叔等等,保安大叔见到她们,笑的开心,冲岳知微笑:“小孩子不好领吧。”
岳知微笑:“是啊。”
说话间,陆晓晨已经挣脱开岳知微的手,跑向雨中了。
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之后,岳知微也就不去阻拦她了。
等走到保安大叔身边,岳知微看了眼停车场,询问保安:“叔,这里有小孩玩耍的地方吗?”
大叔眼睛越过岳知微,笑:“小孩玩耍的地方自然只有小孩知道了,我们大人怎么知道呢。”
岳知微顺着保安大叔的视线看去,见到陆晓晨在一个水坑里跳进跳出的。
岳知微明白陆晓晨为什么要来这里了,原来是看上那个水坑了!
转到楼背后,岳知微才看清大楼的结构,大楼是L型的,正面大楼是长的那一竖,背后还有短的一横藏着。
陆晓晨喜欢的水坑就在这一横藏着的大楼前方三十米处,离岳知微十五米左右的距离。
岳知微看着陆晓晨在水坑里跳上跳下的,看了不知几分钟时,伸了个懒腰,转动了几下脖子。忽看到一个一身黑,包裹严实,打着黑伞,透过雨幕,伞下一张脸看不清,只看到带着口罩的高大健硕的男人朝她这边走来,雨幕中,那个男人气势逼人,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感令人害怕。
岳知微虽然疑心,但又想他既然是公司的人那应该不是坏人。话虽是这么的说,但她的双脚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向陆晓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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