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晴把画具一件件收进纸箱,炭笔、水彩、素描本——那是她攒了三年零花钱买的。
“真不考美院了?”闺蜜按住她的手。
“嗯。”程雨晴合上箱子,声音很轻,“我妈需要帮手。”
书桌上摊着企业管理教材,荧光笔划出的重点刺眼得像伤口。她摸出手机,屏保还是去年画的母亲肖像——那时的苏晚星眼角已有细纹,但笑起来眼里有光。
现在病床上的母亲,眼里只剩疲惫。
---
苏晚星在晨光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窗外玉兰树冒了新芽。
“妈!”程雨晴从陪护椅上弹起来,打翻了水杯。
苏晚星想笑,却扯痛了呼吸机的管子。她慢慢抬手,摸了摸女儿凌乱的刘海——这孩子从小到大,一着急就爱咬左边这缕头发。
律师悄悄递来平板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程毅被记者围堵的画面。他胡子拉碴地对着镜头喊:“我妻子病危!让我去医院!”
苏晚星闭上眼睛,听见十八岁那年,程毅在纺织厂宿舍楼下喊:“穗穗!我给你带了豆沙包!”
---
小雨趴在病床边,用蜡笔在妈妈石膏上画小花。
“姐姐说爸爸做错事了。”她突然抬头,“所以妈妈不要他了?”
苏晚星喉咙发紧。
“那爸爸会变好吗?”小雨的蜡笔断了,红色碎屑撒在雪白床单上,“像《白雪公主》里的国王,后来不是好好当爸爸了吗?”
程雨晴冲进来抱走妹妹,但已经晚了——苏晚星别过脸,泪水洇湿了枕头。
---
程毅闯进病房时,苏晚星正对着窗户发呆。
“穗穗……”他扑通跪下,额头抵在床沿,“我混账,我该死!”
消毒水味里混进酒气,苏晚星看见他西装袖口脱了线——那是她最后一次给他缝扣子时用的蓝线,针脚歪歪扭扭。
“记得吗?”她突然说,“在龙华厂区,你总把肉夹给我。”
程毅浑身一震。
“你说‘穗穗太瘦了’,其实是你自己饿得胃出血。”苏晚星望着他花白的鬓角,“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
深夜,苏晚星摸到抽屉里的老照片。
泛黄的富士康工牌上,两个年轻人拘谨地靠在一起。程毅的手臂还没那道疤,她的麻花辫又黑又亮。
照片背面是程毅的字迹:**「等咱们有厂子了,穗穗当老板,我跑业务!」**
她想起创业第一年,程毅为省运费,扛着五十斤模具走三公里,肩膀磨得血肉模糊。
想起他跪在娘家门口,求她爸借钱买设备。
想起女儿出生时,他在产房外哭成傻子,说“穗穗我们再也不生了”。
---
“撤诉吧。”清晨查房时,苏晚星对律师说。
程雨晴猛地抬头:“妈!”
“让他净身出户。”苏晚星疲惫地摆手,“其他……算了。”
律师欲言又止,最终递上协议。程毅签字时手抖得厉害,墨水晕开成灰色的云。
窗外突然下雨,苏晚星想起他们结婚那天也下雨,程毅背着她蹚过积水,说:“媳妇,这辈子都不会让你鞋沾水。”
现在她的心泡在雨水里,早就凉透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