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谁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

顾念面无表情背着包疾步在楼道走廊间穿梭。三四节是大学物理课，学分高达4.5，是本学期最重要的课程。

据往届学姐所说，大学物理特别简单，满分遍地走，九十五多如狗。这让期中考试扣了五分的顾念十分焦虑，头发一把把掉，没日没夜复习刷题，节节课飞奔抢前排。

卷生卷死的热大，她要是不跟着卷，学分绩排名就会非常难看，奖学金名额是想也别想，不到前百分之三十保研做梦，专业本科生毕业只有百分之三十多找了工作，其他的都去读了研如何呢？

保不上研就不得不要考研，难道还得再过一次像高中那样昏天黑地的痛苦日子吗？

顾念想不明白以后的路，她现在每日都很混沌。

考入大学后的第一年她以为终于脱离苦海，一朝成了导员嘴里的“摆子”，学分绩“高达”80，专业排名中下游。

大二终于痛定思痛要开始卷，却已经错过学分5.0的微积分，加上智商平平、学习效率低，她每天都在焦虑痛苦中忙忙碌碌地一无所获。搬到主校区后，分到的宿舍终日不见阳光，顾念感觉自己像是阴暗中爬行的某种生物，已经失去灵魂，只有求生的本能，窸窸窣窣地乱窜，啃食粮食。

想到无数卷她的同期，顾念不自觉抓紧了背包的肩带，加快了步伐，在拐角处猛地冲过去——没想到撞上人了，她几乎完全扑进男生宽阔的胸膛！

接触的一瞬间，时间轴仿佛被无限拉长，顾念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她并不清楚是什么香水，只是觉得味道很冷淡、清冽，像是一股清泉从鼻尖划过，略带走了些许焦虑和急躁。

尴尬后知后觉袭上头脑，顾念低着头后退一步，脱离开男生的怀抱，并没有看到他先是试探着收拢又很快避开的双手。

热大人多，人来人往间在狭窄的走廊狭路相逢是常事，顾念按照以往的习惯低着头从男生旁边的空隙钻过去，擦身而过间注意到了他材质挺括的外套和黑色复古工装靴。

挺好看的，她想，这种类型的衣服她很喜欢，可惜她肩有点窄，撑不起男装。

爬上正心42，顾念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找到侧方一个空位。坐下去心脏还是跳个不停，想到昨天做模电模拟大作业到凌晨，早上没吃早饭就上早八，她隐隐有些害怕，不会猝死吧？

不会的不会的，相信人体的极限，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这节课开讲量子物理，曹老师绘声绘色讲述物理学史的种种趣事，从“物理学的大厦已然建成，后辈只能做些缝缝补补的工作”到“飘来两朵乌云”，从黑体辐射“紫外灾难”再到普朗克提出能量量子化假说，而后却试图用经典物理理论解释量子化，自己怀疑自己。接着爱因斯坦提出光量子解释光电效应，波尔提出氢原子能量量子化等等，之后的普朗克也终于回过头来接受了自己在多年前提出的伟大设想，并且在1918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被称为“量子力学之父”。

“他打开了量子力学的大门，自己想着想着呢又退出去了。他还在这琢磨呢，我这量子化怎么用经典力学解释，他后面的那些人可不管这么多了，从他打开的门一个个走了进去……”

曹老师边讲着，边露出招牌阳光开朗大男孩式微笑，看着可比台下一群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形容枯槁、神色憔悴的脆皮大学生们年轻多了。

顾念被曹老师带着，也忍不住露出微笑。多学学人家，她想，多学学曹老师，保持积极的心态，乐观面向每一天，才算不辜负二十岁的年纪啊！

一节课近两个小时，说短不短，但要是认真听也很快就会过去。下课后，收拾好书包的顾念戴上耳机跟着人流向食堂走去。

天冷了，大家都开始走暖廊。暖廊的窗台上摆放着许多绿植，边上标注了名字。顾念每经过一盆就开始回想它的名字，然后根据标注批阅。

“双线竹芋，粉掌，木槿，紫掌，白雪公主凤梨，天鹅绒竹芋，花叶竹芋……”几周下来她几乎都记住了。

X掌是最好记的，它长着大大的带有颜色的叶子，中间突出一个长椭圆形物什，叶子是什么颜色就叫什么掌。其次就是竹芋，叶子的形状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只是纹路和看起来的质感不同，天鹅绒竹芋叶子背面确实就是有着天鹅绒颜色和质感的下表面。

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看着一路的花花草草，顾念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少。她不由地感叹热大的暖廊建的真是好，保暖，干净，冬天不用走外面冰滑的地面，暖廊里还布置了植物、书画、摄影作品，好看又富有意趣，让整个空间充满活力。

还有个挺有趣的事儿，暖廊从外面看上去像是机场的廊桥，热大学子还被调侃天天坐飞机上课。学校的容貌，学子的骄傲，顾念为自己的学校有点小小的得意，紧绷的弦又放松了点儿。

终于走进了学苑楼，暖廊连接学苑二楼，窗口很多，每个都很美味。顾念按照惯例来了一碗蜀香麻辣烫，七块钱，物美价廉得不得了，加上多多的麻酱，来点辣椒油麻椒油白糖，香喷喷吃饱饱，送回餐具，拎着书包回正心楼，一套流程不到半个小时。

暖廊路有些绕，走着就费点时间，中午来不及回宿舍午睡。顾念在正心二楼找了个椅子舒服的教室趴着将就了二十多分钟，醒来就自习，到点接着去上课。

下午六点半终于吃完饭回到宿舍，顾念还要做各科作业，写选修课和考察课的论文，接着做昨晚没完成的仿真模拟，复习即将期末考的电路，完成雨课堂习题，spoc测试题，以及智慧树答题。

人，怎么能像一只骡子呢。顾念愤愤不平地想着，打开一罐魔爪，接着投入不眠之夜。

——

“回来了褚男，在图书馆卷这么久？”宿舍里原本只有王成俊，听到褚荟莘开门的声响，摘下耳机打了个招呼。

褚荟莘放下书包，拉开拉链脱外套，露出里面灰色的毛衣，声音不高不低地回敬：“期末周了老哥，还在这摆呢，我记得你不是挂了好几门了吗，还不开始学，准备当我学弟啊？”

听到这话王成俊像是大梦初醒，再也没办法一个人在寝室焦虑着打游戏，放下鼠标，两脚在地上一蹬，椅子转到褚荟莘对面，双手交握作虔诚状：“褚哥，我是真复习不过来了我擦，你能给我点建议吗，不挂科就行！”

褚荟莘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把自己总结的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六页纸从书包里取出递给王成俊，附上一句：“菜，就多练。”

王成俊毕恭毕敬地结果，转回自己的位置拿出手机咔咔咔拍下来，然后把纸还给褚荟莘：“今日褚哥救我免于过程淘汰之苦，来日我必当火锅奉还！”

“好好还你快复习吧，”褚荟莘看了眼腕表，脖颈和肩膀呈现出一个直角，举手投足间透着点放荡不羁的魅力，“现在才九点，还有起码四个小时可以用来学习，不要浪费，又等到考试前一天在寝室里哭嚎搅得人睡不好觉哦。”

“好嘞好嘞，褚哥视察我的复习进度，并发表重要指示～”

褚荟莘没搭理王成俊的俏皮话，拿着校园卡下楼洗澡。回来后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毛巾胡乱地在湿润的短发上擦，另一只手持着手机悄悄点开置顶联系人的朋友圈。

她设置了一个月可见，现在一条也没有……褚荟莘抿紧了嘴唇，是因为期末太忙了吗？退出微差，点进相册，**图库里保存了一张张朋友圈截图。

“弱宋弱不弱？八股文怎么写？嘿嘿一看就很有意思，这个课我高低尝尝咸淡～”

下面一个共同好友问是什么课，她回答：“宋元明清文学中的冷知识。”

明明只是系统字体，但是从她的头像中发出来的一字一句都仿佛有种魔力，能看到她的笑，能听到她的声音。

褚荟莘退出相册，点进wakeup课表，滑了一下。宋元明清文学中的冷知识这门选修这周三晚上开课。撞上期末出勤率一定很难看，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去……

褚荟莘反手将手机扣到桌面上，仰头用毛巾捂住了脸。

思念是一条无毒的小蛇，藏在他的胸腔，无时无刻不在看不到她的时候不断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到底要偷偷地注视多久，才能等到一个以他为目标的目光呢？

褚荟莘不知道，放下毛巾，抄起新打印的真题，按开黑色中性笔开做。

他要努力做到最好，好到她会从别人的口中知晓他的名字，好到让她好奇这个名字属于谁，好到她看向他的脸悄悄向室友确认他的身份，“他就是电气十九班的褚荟莘吗？”

他幻想着那一天来临，笔下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