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李宣

“娘娘喝酒了?”

坐上远离王府的马车时,苏寒清看见陆扶摇撑起额角,不由上前蹲在她的面前。

她身上酒气有些重,但是苏寒清却是眼见地看见她衣角上有一丝不一样的颜色。但陆扶摇的眼神却没有往日那般清明,他有些担心。

陆扶摇低着眼睛,静静地看着苏寒清。良久,才缓缓点头。

“喝了一盅。不碍事。”

苏寒清点头。不知不觉间,他径直坐上了陆扶摇身侧的位子。

侧头看着苏寒清做出这等如此大逆不道的僭越行为,陆扶摇只是闭上眼睛,往旁边侧了一下身子。

她并不排斥苏寒清的触碰,甚至可以说是很享受他们在床榻上的缠绵。

李宣走了三年,她就空荡荡地守了浩荡广阔的大周三年。不是身边的臣子没有献过美人,只是她不喜欢。

为何不喜欢呢?陆扶摇自己原本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他们看向她的眼神,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崔晦明送来的,又或许只是单纯是因为不合眼缘。

直到在那场与三年前相似的大雨里,陆扶摇看着与他相似眉眼的他,才恍恍惚惚地知道为什么了。

哦。是因为他啊。

她早该想到了。

想到这,陆扶摇难受地睁开眼睛。王府的酒后劲真是大。

“娘娘想知道微臣和王大人说了什么吗?”见着陆扶摇一直不说话,苏寒清凑过脸去,刻意贴着陆扶摇的耳垂,声音矫揉造作。

闭着眼睛把脑袋歪到一旁的窗户上,陆扶摇显然是不想听苏寒清的这些废话。

可是苏寒清这个就像一只癞皮狗,死死的咬住她的裙角,紧紧地贴着她的耳朵。

“我和王大人说,娘娘看上微臣,是因为微臣的这张脸。”苏寒清自顾自地说着,“因为微臣长得像先帝。而先帝是对娘娘最好的人。”

看着陆扶摇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苏寒清尤觉不够,更是紧紧地贴着陆扶摇的耳垂吹气,“我说他是小人,他很不服气,和我说着什么家族什么大义。我就说,单纯是他贪心而已,哪有什么大义。他不服,上来就打了我。

“娘娘,他打我打得好疼。”

一边说着,苏寒清还拉起了陆扶摇的手,放在脸颊上微微泛青的地方。

陆扶摇也终于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生来便是极黑。比子夜时分巷子里早已干涸的深井还要黑上几分,哪怕是皎皎明月探进去也映不出半分光来。外人初初看见时,只会觉得她的眼神空空,可再次对上她的眼睛时,苏寒清才恍然记起。她的眼尾是微微上挑的,是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张扬的。

就像她的名字,带着张扬的朝气。

陆扶摇的眼睛忽尔眨了一下。干涩的枯井之中缓缓流出一两滴水,就像是被砚台上被研开的墨水,晕着写者的万般心绪,倒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苏寒清看着小小的人影。

是他。

“苏寒清,你给我惹麻烦了。 ”陆扶摇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苏寒清莫名听出了几分风雨来。

“可是不是娘娘您让我在王府找些事情吗?”苏寒清委屈地挂起了眉毛,声音腻得像是街边烤糊了的糖,“我照您说的去做,您还怪起我来了?”

"我让你打人了?"挑眉,陆扶摇就这苏寒清的手往他脸颊上的乌青狠狠一掐。

倒吸一口凉气,苏寒清终于将脸移开,委委屈屈地拿出帕子捂脸,“好狠心的娘娘。掐得微臣好疼!而且是王大人先动的手!”

冷笑一声,陆扶摇收回手,却也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穿得不三不四,做人也学那些下流胚子一样不三不四起来了?”

她让他去做些动作让他把王府里的人聚到一起,可没让他去学那些市井混混去打架。更何况,是谁先动的手,他自己心底清楚。

他又不会武功。现在打赢了还好,万一打输了,他要找她哭吗?她可不会安慰人。

苏寒清捂着脸,语调更是黏腻,“娘娘真的不喜欢吗?”

“不喜欢。”

“好吧。”苏寒清真的坐直了身子,摘下了头上的银簪和发条,顺手从旁边的匣子里取了一把梳子,慢条斯理地梳起了头发。

苏寒清在梳头,陆扶摇却是在擦手。

擦完手,陆扶摇才抬头看见苏寒清已经束好头发。他正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在想什么。

“急急慌慌地做什么。”陆扶摇放下手里的帕子,看着苏寒清上下左右地找着替换的衣服,“急着换衣服是想让世人知道你是什么端庄君子吗?”

眉毛瞬间塌了下来,苏寒清嘴角下移,“好难伺候的娘娘。先前是嫌弃微臣不三不四,如今倒是嫌弃起微臣是正人君子了。当真是三月里的天,说变就变。”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陆扶摇直接将帕子扔到苏寒清脸上,“我让你作嗲弄痴!”

帕子扫过苏寒清的眼睛,传去一阵刺疼,急痛之下,苏寒清只能伸手捂住眼睛。可哪怕是这样了,他嘴却是不带停,“罢了罢了。毕竟是娘娘。万一又让微臣去紫宸殿坐冷板凳,微臣可是要哭死了。”

蛮不讲理!

扑倒苏寒清的身上,陆扶摇强硬地把他的手搬开,“我是让你去崔大人那里说一些话。好不容易崔大人看上你了,你一直冷着人家多不好。借口我都替你想好了。你被逼着做小倌,心生怨恨。”

“呀。那完了。我刚刚在王府打了王大人。这般嚣张,恐怕崔大人是不会信的了。”苏寒清面上含笑,言语却是极为轻佻,“娘娘不如学着话本里的人,给微臣两鞭子?”

“最好是打得伤痕累累。”

“娘娘也别怕微臣会疼。为了娘娘的大业,微臣就是疼一些,也是无碍的。”

“你看的什么杂书,发的什么癔症!我今日忍你这般作怪已经很久了!”冷笑松开苏寒清的手,陆扶摇再次掐了一把苏寒清的脸蛋,“我只是寻你潇洒几日,又不是要干什么缺德的事。非得你这般作怪?”

“你也放心,在庸庸俗人里,男人被女人玩弄便是要天要地的头等大事。你随便胡诌一下,糊弄我们那聪明伶俐的崔大人可不成问题。至于怎么糊弄,你师从李宣,想来也有两分心得。本宫就不教你了。”

“不过你要是喜欢就该在初次见面时和本宫说道说道。本宫送你去慎刑司,让你尝尝也未尝不可。”

“那便不必了。”脸被陆扶摇掐得生疼,苏寒清终于谦逊了起来,“还是我们的娘娘通晓人心。”

见人身下人终于正经起来,陆扶摇先是给了苏寒清一拳以后,才坐直身子,“少废话,给本宫松一松发髻。”

“嗯?”陆扶摇的手劲,打得苏寒清有些发蒙,好一会才直起腰,“娘娘不回宫?”

“好不容易出来,就这么急着要回那一方四角天地之中?”拾起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帕子,陆扶摇又扔回了苏寒清身上,“要待,便去自己待去,最好待个五六七八年再出来和本宫说话。”

“那是不行了。”苏寒清笑着接过陆扶摇的帕子,随手放在一侧,“微臣还要守在娘娘身边,守到山无陵天地合,方敢与娘娘绝。”

听到这玩笑话,陆扶摇却是不笑,“人生哪有不绝的。当年李宣也是这般说。只是一场春雨过后,该谢的花都会谢,该散的人都会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陆扶摇几番情绪走得比以往要快上几分。

她垂下眼睛,“留不住的人怎么留也留不住。我不会自讨烦恼。”

“可谢了的花等到秋日,便该是硕果了。”抬手拆开陆扶摇头上的金钗,苏寒清的眼睛却是带着道不明的怪异,“至于旧人……”

“旧人去了新人会来。我又何苦久久感怀?苏卿,你说是不是?”抬头,陆扶摇言笑晏晏,“本宫身边有你这等妙人,便不该总是因为旧人伤怀了。你说是不是?”

“是。”苏寒清的笑勉强有些怪异。

可是陆扶摇在说完话以后便转回了头,没有看到他那勉强的神色。

看到了又怎么样?她照说。

苏寒清低下头,面上沉郁,可下手却是极为温柔。

金钗银饰被他卸下,如瀑般的长发款款而落。苏寒清拿起旁边的象牙梳,一下一下地替她顺着长发。

牙白色的梳齿穿过鸦青发丝,自头顶徐徐滑下,梳到尾梢时却是略顿了顿,怕扯疼了她。

苏寒清低头,看着陆扶摇那浓厚如初的长发,百般滋味在心里轮转。

三年的光阴好像没在她身下落下什么影子。她乌发依旧,容颜依旧。若说真有什么不同,大抵便是她对朝中政务的处置了。不再像以往那样温和保守,反倒是几次设局,步步紧逼。

低下头,看着她耳边那一根有些不同的发丝,苏寒清悄然无息地将其择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但是他不想看见这根白发。他不想光阴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尤其留下他不在的痕迹。

苏寒清的心乱着,可是他的手却极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惊鸿发髻跃在她脑后。

听着苏寒清将拆下来的簪子收到匣子里,陆扶摇垂下眼睛,回头。

“李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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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李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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