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沈家声名狼藉的大少爷沈徽鸣死了。

坊间传言是这位大少爷日夜流连于花间柳巷,患上了不可言说的毛病,年轻气盛,精血耗尽所致。

此事并不光彩,沈府本打算秘密发丧,可谁知平日里沈大少结交的那些个狐朋狗友倒也有忠义之辈,三五成群前来吊唁,沈小娘摸着这一人二两的吊唁金,心里美开了花。

午时日头正大,宾客们都在花厅里说笑,这院中还是十分阴凉。只见霎时乌云密布,那口黑色的棺材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外面这电闪雷鸣的动静让屋里的人都坐不住了。

端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一道闪电撕开天幕,金色的天光洒下来,不偏不倚落在这棺材上的瞬间,那棺材板被一股巨大的外力给掀翻在地。

一只枯瘦苍白的手缓缓伸出来。

“啊啊啊啊,起尸了啊!”一个粉衣少女花容失色躲到了沈小娘的身后。饶是见多识广经历过大梦大浪的沈小娘也吓得连连后退。

宾客骚动,人群中只有一人逆流而上,走到了棺材边。

沈徽鸣睁开迷茫的眼,正好对上了那双清冷的眸子,与此同时宿主的记忆正如排山倒海一般挤压进他的脑海,使他原本的记忆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他叫沈徽鸣,国立美术学院书画鉴赏专业的大三学生,高考的时候专业和文化成绩都是全国第一,清北美院都争着要的香饽饽,自己偏偏选了国美。在第三次关于《搬山图鉴》的学术研讨会上,他当众质疑美术协会专家的评判,他认为这幅画是伪作,于是回到了画出土的地方——新开挖的状元墓中一探究竟。

他记得自己来这鬼地方之前分明是看见了一幅画像,那画中是一位正一品大员,面色如玉、栩栩如生,还未看个尽兴就失足坠入锁龙井中,睁开眼就是一群人在给他哭丧。

倒不是哭丧,是被他吓哭了吧。还有面前这个像根水灵灵的小青菜一样的玉面郎君,面色如同吃了一万坨苍蝇,他叫什么来着……

“景……景宸兄,可否拉我一把?”

“把你的脏手拿开。”那人斜睨着他,非但没有接住他苍白枯瘦的手,反倒后退了半步。

沈徽鸣无奈,只得自己爬下来,模样狼狈又可笑。

他站在原地,看着离他十万八千里开外的亲人,面露尴尬之色。

萧景宸把披风解下来扔给他:“接着。”

沈徽鸣赔着笑但还是披上了。

萧景宸这一举动让刚刚那个粉衣少女炸了毛,周围人更是议论纷纷。

尤其是国子监的同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萧景宸的大名啊。萧景宸其人冰清玉洁,为人正直端方,尤其是次次考试那是次次第一,是人人都想攀附的对象。谁能想到他会和常年稳居倒数第一的沈徽鸣有勾连呢?

“娘,这个病秧子什么时候跟萧景宸关系那么好了?”沈蓉音气得咬牙切齿。

“胡说,徽鸣是你大哥,不得无礼。”这沈小娘嗔怪了自家小女儿一句,但又立刻换上一副慈母面容,笑意盈盈地迎上去。

她的手就快碰到沈徽鸣时就被一个人用折扇拦下了。

“你这毒妇还想害他?”此人身着白衣,腰间挂着玉带钩,把她的手打了回来。

“前日突闻徽鸣兄暴毙曝尸街头,他沈家秘不发丧,若不是今日诸位乡邻都在场,沈兄之死就要被这虎狼一家子轻轻揭过了。”

众人交换眼神,看着沈小娘的眼色都变了。

沈徽鸣看着来人义愤填膺的表情就开始头脑风暴,终于想起了这人的名字,于是赶紧附耳说了一句:“夏言,休要纠缠,回去再说。”

“你……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无凭无据的,小心抓你去见官!”沈蓉音娇滴滴的声音好不容易强硬了一回,弄得夏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哼!我们走!”夏言和沈徽鸣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带着国子监的那帮斗鸡走狗的公子哥拂袖而去。

萧景宸见同窗一个接一个离开,觉得自己也不便叨扰,向着沈小娘一揖,抬腿便走。

“诶诶,景宸兄,你的衣服……”

萧景宸的步伐一滞,长眉紧蹙,微微侧目:“不必还我,烧了便是。”

沈徽鸣只觉尴尬,脸色变了变。

宾客看了一阵荒唐闹剧,顷刻间便也散得七七八八,沈小娘叫人把门关起来,登时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我说你个病秧子,死就死了,闹这一出,这礼金还得给人一一退回去。”

沈徽鸣嘴角勾起,心说这妇人的狐狸尾巴也是藏不住一点。

方才在这宿主的记忆里,他窥探到了他的身世。沈家乃是没落贵族,父亲沈修源是朝中礼部侍郎,三年前被罢官后身染重疾去世,而他的生母早在他六岁时就被这刚入府的沈小娘害死了。

除此之外,这沈小娘育有一儿一女,儿子沈溪山是个傻子,所以今日这种场合未曾出来见客,另一女就是这沈蓉音,与沈徽鸣同在国子监,尖酸刻薄异常。多年来这沈徽鸣是一面装疯卖傻,一面暗中搜集沈小娘侵吞家私的证据,至于他的死,怕也是没有这么纯粹。

沈徽鸣在心里不禁为这个痴儿惋惜一番,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就是这个可怜人登时笑不出来了,他在心里安慰道:“乖,你的苦日子到头了。”

沈小娘的脸上浮现了一种诡异的微笑:“鸣儿既是活了,那便好生歇着,免得得了失心疯出来吓人,丟了我们沈府的脸面。”

沈蓉音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赶紧附和道:“夫人说得对,大少爷怕是失魂症发作,还不快来人,把他关进柴房!”

好一个“失魂症”发作,家丁们立刻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捆住了沈徽鸣就要把他押入柴房。沈徽鸣故作姿态地哀嚎了两声,心中已有了成算。

入了夜,熄了灯,府里一片寂静,他两个指头伸进嘴里,吹起了口哨。

他记得这是宿主给自己的心腹留下的暗号。

果然,一个身量矮小、面相精明的少年出现了,他就趴在窗户那,用手指戳了个洞,看见沈徽鸣手脚被捆的惨样险些叫出了声。

“少爷,您可好?这帮不是人的狗东西,又欺负您!”说罢,他嘴角一撇,就要用袖子抹泪。

“欸欸欸,别哭啊,你家少爷我好着呢,石子儿,还记得之前我托你办的事儿吗?”沈徽鸣一面柔声安慰着一面单腿跳到了窗边。

“嗯嗯!记得!”石子儿一面抹泪一面狠狠点头。

“很好,现在是拿出来的时候了!”沈徽鸣坚定的声音给了石子儿鼓励。

他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沈徽鸣勾勾手指让石子儿靠过来,小声吩咐了几句,石子儿得了令就立马跑开了。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众人都睡得熟了,石子儿便按照沈徽鸣的吩咐潜入沈小娘的房中,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抽屉,一层是金银首饰,第二层是房屋地契,正当他准备拉开第三层的时候却碰倒了花瓶,然后那间西厢房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这院中很快又灯火通明起来。

沈小娘披着外袍,踢了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石子儿一脚:“手脚不干净,哼,明日就送你去见官。”

沈徽鸣人在柴房便也仔细听着这里的动静,唇角暗自勾起。

果然第二天一早,沈徽鸣便和石子儿一干人等被押往清河县衙。当今这位县太爷可是刚刚走马上任不久,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容。沈徽鸣赌的就是这一点。

沈小娘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干人等跪在堂前,一个身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的清秀书生从屏风后缓步走出。

“升堂。”不疾不徐的二字仿佛一道罡风,县衙里响起了“威武”之声。

县太爷手中的惊堂木一拍,横眉倒竖:“堂下何人,所为何事啊?”

沈小娘眉头微蹙,神色柔媚:“张大人,这个刁奴早已被我逐出府去,却又夜半三更潜入我房中,不知是要搜刮什么金银财宝,烦请大人秉公处理,将此人下狱。我这半夜冥思苦想,想来想去这刁奴背后必定有人指使,我家这大少爷可是整个清河人尽皆知的纨绔,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张道桉其人是大夏光熹十二年的进士,为了升迁派来此地任职,亦是刚刚继任不久,对当地的民俗、世家背景都不甚了解,听了沈小娘一番诉衷情心中也是微微有所动摇,毕竟这位沈徽鸣的“美名”方圆百里无人不知。

“你二人如何说啊?”

“回大人的话,草民要状告沈府小娘与外人里应外合,先是勾引沈公,抬自己为平妻,后又毒杀沈府大夫人,将库房钥匙夺走,侵占家产,前日里我突发急症倒地不治,也是她拖延至斯,好在皇天后土不薄我,让我沈徽鸣在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事到如今,他们意图毁灭证据,制我于死地,若不是我被逼无奈又怎会出此下策?石子儿自幼时变跟着我,他是得了我的令才去小娘房中的,若非如此,怕是徽鸣烂命一条,死也见不到大人了呀!”

说罢,沈徽鸣声泪俱下,鼻尖微红,身上只穿着脏兮兮的里衣,光着双脚,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三九的天气,俨然一副受了虐待的样子,让人看了真是好不心疼。

沈小娘看着沈徽鸣这副变脸如翻书的戏码也是大为震撼。

“你所言句句属实?可有证据?”

“人证物证俱在!”石子儿抢着说了一嘴。

“那便传唤证人。”

衙役冷冰冰地说道:“大人,人带到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媪跪在堂下:“老奴拜见大人,小少爷,还有,徐…哦不,沈夫人。”

沈小娘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恍如强天霹雳一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彻底跌坐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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