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陨落

转眼已去半载,立储之事春日尽时便已定下,六皇子傅长穹,现在已是太子。

天子抱恙,平民百姓虽不得知,但上都弯弯绕绕,谁没几个消息灵通的熟人,警醒的人家早早约束着自家子弟,生怕招惹了不快,一时间,风声都紧张起来。

承和殿内,谈佩贤坐在傅相微床头,外殿以太子为首,跪了一众妃子、太医和重臣。

傅相微借着谈佩贤的力靠坐在床头,该吩咐的他早已吩咐好了,现在,他只想与发妻说说话,然开口便是,“娴儿,你可否,还在恨我?”

谈佩贤支撑着他静坐一旁,“臣妾不敢。”声音如往常一般平静。

傅相微侧眸,盯了谈佩贤很久,是不敢,还是不恨啊,他的皇后,他年少时钟意的人。

“那朕,便当你是不恨了。”

谈佩贤只道:“恨与不恨,都过去了。”

当年谈佩贤与凌王傅从逸情投意合,已经要到谈婚论嫁之时了,先帝却骤然离世,傅相微登基,后位亦是空悬,思来想去,当时也只有名满上都的谈家长女谈佩贤适居其位,一道圣旨,谈佩贤便被送入宫中。

册封那日,凌王自请去了昭南,然昭南匪患外敌不曾间断,傅从逸虽有本领,却无将才,数次兵败失城,纵使傅相微想替之辩驳,却也无能为力,毕竟,悠悠众口难堵。

直至凌王叛乱的消息传来,贺家也牵扯其中,叶山樾还整日在朝堂上为此求情,傅相微勃然大怒,由不得他信不信了,居高位者向来多疑,他不允许一点不利于他的事情发生,下令彻查之后,牵扯出种种过往,凌王确实与前朝遗患有牵连,贺玄铸死了,无从查起,叶家从前朝起便是重臣,叶山樾也丝毫不给傅相微面子,这般臣子,留来何用,他要的,是绝对忠诚,真真假假的消息,他不想再听了。

谈佩贤扶着傅相微躺回床上,面上毫无波澜,而傅相微轻闭着眼睛,一副久病之躯,早已脱了像,谈佩贤就这么坐在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恨与不恨,没人清楚。

傅相微突然睁眼,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对谈佩贤说道:“太子年少,朕走后,你替朕看着些。”

谈佩贤没回应他,只见他闭着眼,仿若沉眠,至死的最后一语,放不下的,始终还是这江山社稷。

良久,内殿传来谈佩贤的声音:“皇上,宾天。”

外殿一阵悲声,真情假意,谁也分辨不清。

国丧,举国上下一片阴沉,孝满上都,九江游行之时,沿途百姓都在为此送行。

转眼,便是登基大典,傅长穹着龙袍皇冕,踩过一个又一个台阶,在众臣的目光里,往祭坛前走去。

完成仪式之后,众人高呼万岁,傅长穹俯瞰群臣,他内心宁静,现在不过是第一步,祭天,以表天命所归而已。

后续还有祭祖、受朝、颁诏、受玺、宴请、谢恩等事等着他,只有做完这些,他傅长穹,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他站在高位,看着长天,他想,人,不可能没有野心。

一切落定之后,已是初秋了。

先帝后宫的妃子不多,如今不过仅剩太后、惠容二位太妃,她们是要迁出后宫的,容妃跟着二皇子,也是如今的霄王去王府养老,惠妃也随宁王出了宫去,太后谈佩贤,也换到了清宁宫,傅长穹来的时候,她如往常那般,正在点香。

傅长穹进到殿内,对谈佩贤行一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早在立太子前,傅长穹就养在了谈佩贤名下。

“皇上不必多礼。”

都落座后,谈佩贤问傅长穹。“皇上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傅长穹答曰:“父皇在时,曾与儿臣说过,母后是位心有沟壑的女子,若儿臣拿不定主意时,便来母后这里坐坐。”

谈佩贤笑了笑,“皇上忙碌操劳,自是难得清净,本宫这处安宁,皇上多坐坐也无妨,就当是歇息了。”

此时淑华端来了茶点,谈佩贤说:“离昼饭还有些时候,皇上辛劳一晨,正殿离本宫这里甚远,想是下了朝便过来了,本宫这里的厨子新做了糕点,倒是新奇,皇上不妨尝尝。”

傅长穹自是不会轻易入口,只端起茶来轻呷一口,才道“儿臣谢过母后,听闻母后这宫中厨子家学源长,儿臣便厚着脸皮等饷食了,不让这茶点占了位置去。”

“一个厨子罢了。”谈佩贤对淑华说道:“淑华,去催催膳房。”

傅长穹倒是听出来了,一个厨子罢了,倒也用不着他如此上心,傅长穹能得先皇青睐,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依旧笑着道:“母后这殿内所用可是月支香?”

月支香,如卵,烧之辟疫百里,九月不散。[1]

谈佩贤疑惑问出“哦?皇上认得此香?”

傅长穹颔首,“曾在父皇那里闻过。”

谈佩贤了然,“我这香,同你父皇那里的,倒是同出一源。”

“同出一源?”傅长穹也来了兴趣,月支香难得,一直闻说,不曾见过,他都不知这宫中竟然还有。

“不知你可曾听过凤翠婉将军?”谈佩贤如此问道,如今傅长穹也才十六,凤翠婉逝世十九载,不知也情有可原。

傅长穹却点头道:“红妆巾帼,自是常闻。”

谈佩贤似有些怀念的说:“本宫与凤将军自小熟识,是关系很好的手帕交,这香便是她去西疆征战之时,给本宫带回来的,说是可以祛疫,前些时日收拾库房时,倒把它找出来了,近日天气无常,本宫想着,便点上了。”说到此时谈佩贤停顿一下,才看着傅长穹说:“如今的禄远将军,少时与先皇也是至交,他那份,许是萧将军奉的。”

语罢,谈佩贤却觉好笑,不由脱口,“这夫妻俩,倒是一如既往的有趣。”

见谈佩贤如此显露,傅长穹面上不显,心下诧异,他可不觉得太后是个好相与的,旧事他有耳闻,父皇的死,他觉得并非如此简单,但得利者是他,他便先不去探究。

“儿臣倒是听过萧将军与凤将军的佳话,可惜了,天妒红颜。”

谈佩贤收敛笑意,“谁说不是呢。”

这时,孙启章从殿外走来,行礼过后,“皇上,前殿传话,昭南有信。”傅相微死后,孙启章便跟了傅长穹。

傅长穹闻言起身,“母后,前殿有事还未处理,儿臣先行告退,改日再来陪母后用膳。”

孙启章的话谈佩贤自然是听到了的,摆摆手,“去吧,政务要紧。”

傅长穹行告退之礼,“深秋天凉,母后多保重身体。”说完便退了出去,孙启章行一礼,也连忙跟了上去。

淑华进来询问是否传膳之时,殿内只剩谈佩贤一人在摆弄念珠了。

她闭着眼睛道:“淑华啊,你说,男子读书习武,女子亦可文武双全,凭何男子可以登朝入仕,女子却要居于人后?”

淑华默默上前,轻轻道:“娘娘,淑华不懂这些,但淑华知道,不管娘娘去哪里,去做什么,淑华必然是跟着娘娘的。”

沉寂的大殿内,主仆二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1]出自《名香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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