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宜祭祀、祈福、铺路。
光和殿上,议完半月后清明祭祀事宜,泰安帝傅长穹问:“众爱卿可有事禀?”
“太后娘娘到。”
傅长穹话音落,外面宦官通传的声音便层层递了进来,一众大臣回首,朝殿外看去。
只见太后谈佩贤着朝服,手里捧着锦盒,缓缓朝殿内走来,众官员忙避让,开出一条道来,心下不由在想,太后来此为何?
傅长穹也起身,下了御台,问:“不知太后前来,所为何事?”
谈佩贤奉出锦盒,道:“此为先帝留予皇上的敕封诏书。”
一众大臣惊了,他们只知先皇留有空白遗诏,万没想到还有一封立储遗诏!
傅长穹压下心里的疑惑,唤“孙启章。”
一旁的孙启章会意,弓腰上前,从太后手里接过诏书,奉予傅长穹。
傅长穹打开,迅速看完诏书内容,众目睽睽之下,傅长穹也不好不作为,他看了一眼谈佩贤,道:“太后,请上座。”
御台上,龙椅的左侧还有一座,是大典时候,帝后同坐之位。
待太后落座,傅长穹道:“孙启章,宣旨。”
“是。”
孙启章接过诏书,念:
“朕绍膺骏命:自朕继诏登基以来,忙于国务,于大统袭承者,耽于教养。观前人,建储立嗣,乃国之大本,可挑赓续,可承社稷,可安朝野,可延国祚。朕思良久,感前人远见,是以书告后人,君不可长久无储,望尊立嫡长之宗训,择帝后之长子而储,不可耽误,钦此。”
落款是兴和二十一年八月廿四,先皇崩于九月初三。
孙启章宣完诏书,傅长穹道:“立储之事,乃国之根本,父皇既留诏书,想是经过深思熟虑,与众臣讨论过了的。”
说着他看向谈佩贤,“不知母后可否告知,当时所在之人,是何许人也?儿臣想来,立储大事,父皇定然想见臣子在场。”
这时,只见前面坐着的段远堂杵着龙头杖缓缓起身,道:“先皇立此诏时,曾传过老臣。”
今日恰逢初一,又有祭祀大典,段远堂才来上朝,不想便遇上了,但绝非巧合。
后面,曹堂甫、储煜昇、尤盛忠、章世安、俞开仁、韩颐鸣、秦昌华等二品以上的大臣两两对视,也站了出来,齐齐道:“禀陛下,先皇也传过微臣。”
傅长穹见此,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些大臣,心下难免寒凉,父皇不信任他。
傅长穹面无波澜道:“大皇子傅谨初,年五岁,颖悟绝人,甚合众意,今尊先皇诏令,授傅谨初以册宝,立为太子,正居东宫,习治国安邦之道,以承大统。”
朝堂鸦雀无声,都有些恍惚,就这般定下来了?但先皇遗诏在前,皇上金口玉言在后,无人敢有异议。
傅长穹问:“众卿家可有异议?”
一众大臣躬身道:“臣无异议。”
谈佩贤却在这时开口:“皇帝。”
傅长穹侧头问:“太后,可是有何不妥?”
谈佩贤道:“不若先行祭告天地社稷,宗庙先祖,以免落人口舌。”
这是皇家册封向来保持的仪式,须得获得天地、社稷的许可,方能是顺应天命。
傅长穹点头,也不反驳,叫出礼部尚书,道:“俞开仁,此事交由你去办。”
俞开仁手持笏板一拜:“微臣领命。”
傅长穹再问:“众卿家可还有事禀奏?”
众臣忙道:“禀皇上,并无。”
傅长穹大手一挥,“退朝。”
众臣叩拜:“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朝后,傅长穹未换朝服便跟着谈佩贤回了清宁宫。
清宁宫内,侍女上完茶水便退了出去,傅长穹端起茶水轻抿一口,道:
“儿臣在安庆殿念书时,常闻父皇敬爱母后,今日儿臣可算是见识了,传言非虚,父皇果真对母后敬重有加。”
谈佩贤笑道:“本宫同你父皇是夫妻,夫妻本应互相敬重。”
傅长穹掩了眸色,“父皇母后,鹣鲽情深。”
谈佩贤端茶的手一顿,而后道:“不过是应有的体面罢了。”
傅长穹讶然,他看不懂谈佩贤。
谈佩贤看着傅长穹,问:“皇帝许久未来这清宁宫了,今日前来,所为何?”
傅长穹颔首道:“朕来是想问问,母后这里还有多少圣旨,是朕未曾得知的。”
“你倒直白。”
“儿臣非母后所出,今日母后捧着圣旨登朝堂,儿臣忧心得紧。”
“坐上去了,便是稳了,为何要忧。”
“母后说得是,儿臣多虑了。”
二人你来我往,算是剖了心白,他们都明白,自今日谈佩贤踏入光和殿起,以往的风平浪静便是被涟漪破开了。
傅长穹想的是无人信他,他亦无人可信,而谈佩贤,则是觉得傅相微的忧虑无错,他剩的这几个儿子,确实无人能担大梁。
傅长穹起身,“听闻母后近来不太爽利,春寒刚过,这清宁宫倒是暖和些,母后还要好生将养才是。”
“劳皇帝挂心,无碍。”
“如此甚好,母后好生歇息,儿臣便不叨扰了。”
“政务要紧。”
“儿臣告退。”
傅长穹退出去,淑华才走了进来,谈佩贤转着手里的紫檀念珠,忽而嗤笑:“他便如此等不急!”
淑华道:“您这又是何苦?”
“我不欲与他们争,倒是个个都来烦我了。”谈佩贤手上的念珠转得越发快了,有时还会三两个的一起,淑华知晓,她这是烦得紧了。
淑华劝说:“您不想,便不去做就是。”
谈佩贤把念珠拍在木桌上,冷厉道:“我不争,是因为我不想要,但他若来抢,吾便不悦。”
而承和殿,傅长穹到时已是一刻钟之后了,他进殿便挥退众人,只留了孙启章,他疲惫道:“人人都觊觎大宣的江山,外敌如此,皇后,太后,亦如是。”
孙启章眉头一跳,直道:“皇上,陛下!慎言,慎言啊陛下!”
傅长穹只觉得好笑,他便也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等笑够了,他才又道:“孙启章,父皇不信朕。”
孙启章哈着腰,“陛下多虑了,先皇陛下若不信您,又怎会传位与您,让陛下您担此重任。”
傅长穹摇头,“他不过是无人可选罢了,不过是不想这江山败在他手里,不过是想要朕为他培育下一代罢了!他就是不信任朕!”
说着说着,傅长穹愤懑自嘲,“朕是天子!天子啊!万人之上的皇帝,朕才是这大宣的主子!”
孙启章缩在一旁,不敢动作,只见傅长穹眼神一厉,“他们人人想要大宣,要这高台明堂,朕偏不让,朕就要守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