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视的日子将近,春芜得空去找了一回来财。
来财有个哥哥叫来睿,是她们村的第一个秀才,如今在朝为官。
来睿哥哥在京中为官不久,就将一家老小全从村里接到了京中,春芜也是借着那次机会来了京城。
宫里的东西要想带出去很不方便,直接托来财把东西带出宫不方便,而且他如今在御前当差,来睿哥哥又是官员,怕惹出非议。
但探视时经侍卫盘查后便可交与前来探视的家人,来财给家里递了话,到时派一个小厮前来,拿了东西后顺道给她送到她姥姥手里,方便又妥帖。
来财最近在圣上面前表现不错,得了些赏,便都给了春芜,春芜没推辞,全都收下。
春芜麻烦他办事,也给了他一点差使费,这是春芜坚持的,亲兄弟都得明算账。
来财掂了点掂手中的二两银子,笑她:“你非要给,还不如别收我给你的那些赏赐,这二两银子也就其中的一点皮毛。”
“不能这么算。”春芜反驳道:“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你给我,那是你对我的情谊,我对你亦有情谊,所以我也得给。”
来财被她这话逗乐,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的话,觉出点不对劲:“你对我的情谊,就值二两银子?”
春芜摇头,缓缓道:“此言差矣,你有五十两给我二十两,我只有五两,只能给你二两,我对你的情谊与你对我的是相当的。而且,我攒银子比你攒得艰难,这么说来,我对你的情谊还要更胜一筹呢!”
来财仔细一想她的话,好像挺有道理,心里高兴了,毕竟他不是真想要她的银子。
“记得我们说好的时辰,你按时去就行了。还有,说好的给我做新垫子,这都多久了还没见影,你是不是敷衍我?”
春芜不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那样他一定会得意的。
春芜假装没听到,“再说吧。”
说罢,春芜转身离开,来财还不忘在背后提醒:“对了,你到了万岁爷跟前,可别再整日和他的爱宠说话,小心别人以为你着魔了。”
来财不懂,春芜自会小心,不会把他这些话听进去。
春芜回屋放东西的时候发现包袱不见了。她急得不行,把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见踪影。
堂堂长明宫,竟然会有贼人!
正焦心时,有人来叫她去殿前伺候,她只能把这事放一边,先应付了太上皇再说,还可以在太上皇跟前进言贼人一事。
春芜绕过屏风,视线开阔,她一眼就看见了太上皇面前的包袱,还有坐立在一旁见了她就心虚地低着头的啸月。
春芜本想借太上皇抓贼,没想到这“贼”跟太上皇是一伙的。
“啸月以为你要走,舍不得你,就拿着你的包袱来找寡人做主。”
人一进来就盯着桌上的包袱不挪眼,艮啾啾像是要他给一个解释。
春芜不知啸月什么时候见着自己收拾包袱误会了,想着它偷偷摸摸把包袱拿走,到了太上皇跟前哼哼唧唧,嘴角不由得翘起,轻松道“原来是这样,奴婢还以为长明宫进贼了,心道不应该啊。”
[原来是啸月这个小笨蛋。]
东西还在,啸月也不是故意的,春芜不会和它置气。
啸月听了她的心里话,一直耷拉的耳朵缓缓立起,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被说是笨蛋也不反驳,反倒呲牙吐舌对她笑。
太上皇被春芜轻快的语气感染,勾唇轻笑,“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春芜上前接过包袱查看了一番,银两和东西都在,在最底下找到了信,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春芜竭尽全力忍住才哭出来。
好好将它们抱在胸前,回道:“都在。”
她走近了,太上皇才发现她微微红润的眼眶,应该是以为东西不见了急的,瞥了眼一旁不敢看人的啸月,轻叹了口气:“寡人替啸月跟你说一声抱歉。”
春芜顿时睁圆了眼,慌忙垂首,“奴婢惶恐!”
忘了,自己是太上皇,她受不起自己的抱歉。
看她很宝贝这个包袱,太上皇转了话头:“怎么把这么多贵重的东西放在一起?”
春芜回:“过几日就是宫女太监的家人来探视的日子,奴婢托了宫外的人,帮忙把这些东西送给奴婢的家人。”
“家中有什么亲人?”包袱里的东西不少,太上皇以为她有不少家人。
“奴婢父母没挺过荒灾,去得早,从小和姥姥相依为命,这些都是给姥姥的。”
荒灾。已是十几年前了,那时他刚起义,正是借助了此番天势。
看她将一封信贴身放着,他适才为确定包袱主人,瞥了一眼,信封上写了几个字,像是人名和地名。
太上皇问:“你是青……”
“青麓村!万岁爷您还记得那里吗?”
提起自己的家乡,春芜情绪高涨了些。
[原来那个字念麓,看上去真难写。]
春芜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太上皇居然不识麓字吗?
春芜常去来财家玩,来睿哥哥教来财识字时,耳濡目染久了,她心中好奇,跟着学了一些。
同样的东西她总比来财学得快,来睿哥哥经常夸她聪明。
虽然太上皇出身草莽,但太上皇曾为天子居然识不得几个字吗?那他平时怎么看奏折的?让别人读吗?不怕有大臣忽悠他?
春芜偷偷打量太上皇。
太上皇看着挺聪明的,应该只是恰巧不认识麓字,那个字是有点难写。
“青麓村……”太上皇喃着这个村名,记忆突然涌了上来,“青麓山?”
春芜肯定点头,“对,我家就在那座山旁边。青麓山之战,您还记得吗?”
“嗷呜嗷呜。”
[记得记得!]
太上皇还没说话,啸月倒先应了声。
青麓山之战,他戎马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战。
自他领兵起义时起,沧国皇帝便一直在派兵镇压,试图清剿逆贼。沧国百年基业在,皇帝固然无能,可他收下不乏能兵干将,沧**队有存粮有武器有战马,其他小的起义军都被消灭,最后只剩下他的青狼军。
在青麓山时,青狼军遭到了围剿,他和林瀚带着残存的将士分头突围,为迷惑敌军,他和副将石寂从不同的入口逃进青麓山。
青麓山多捕兽陷阱,又有敌军追杀,很快就只剩他一人,还受了伤,幸得贵人相救,才保全性命。
伤无大碍后,他及时与林瀚汇合后,等林扈大将军赶到,里应外合一起解了此次危机。
此后,他自立为王,开始了灭沧之路。
这场战,他忘不了。
“你知道这场战?”
[那时的她应该还是个小豆丁,竟记得这些于她而言遥远的事。]
春芜听了太上皇这话,心道太上皇真是太小瞧她了。
“那时奴婢已经八岁了,记得很多事呢。听说仗打到我们村附近了,胆子小的,都背井离乡,生怕受了牵连,奴婢姥姥自小长在青麓村,不肯离开。多亏您的军队守在青麓山与我们村的交界处,不让战火蔓延,奴婢和姥姥才能有今日,所以奴婢一直记得您这份恩情!”
不让战火伤及无辜百姓,是他给青狼军下的死令,没想到竟还能和她有这一层缘分。
太上皇轻笑,“打仗是为了百姓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是青狼军做得好,不必记寡人的恩情,记得他们就好。”
春芜只觉得太上皇这话说得好,眼中多了几分崇敬,她一向软绵的声音坚定不少,“都要记得的,奴婢都会记得的。”
她认真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爱,太上皇眉眼舒展,笑道:“那寡人的青狼军就又多了一份功勋。”
春芜第一次见太上皇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平时清冽的气息也柔和了,春芜有些不敢直视,微微垂眸避开。
微妙的情绪在空中荡开,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春芜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往事,突然记起,那时她还救了一个青狼军的将士呢!
想到这,春芜抬起头,想说与太上皇听,话到了嘴边,却突然觉得不妥。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她救的是个普通的小兵,青狼军将士这么多,不知道那个小兵还在不在,说不定死在了后面的战争中,她现在说出来,难寻认证,太上皇说不定会以为她在撒谎邀功,还是算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年前的一件小事,不必再提及。
太上皇看到了她的欲言又止,问她:“想说什么?”
春芜翕然一笑:“能成为青狼军的功勋,也是奴婢的荣幸!”
太上皇轻呵,她这张甜嘴,他早就见识过了。
春芜的耳尖漫上一点粉意,太上皇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好像有点歧义。
包袱不轻,太上皇看她拿了许久,便让她先把东西拿回去。
春芜本想把啸月一起带回去,但它到了太上皇跟前,就想多和主人待在一起,太上皇没说不可,春芜便先回了屋。
方才在太上皇面前,她查看得匆忙,东西大多都在,她便回了话。现在春芜想重新整理一下,再查看一遍。
两罐桂花酱都还完好,布匹也没弄脏。春芜展开布匹,想重新叠一叠,一本书不知从哪儿掉了出来。
看上去像是太上皇平日看的画册。
春芜瞬间来了兴致,她前些日子正好奇着,现在这册子就到了她手里,春芜把册子捡起来,飞快把包袱收拾好,然后坐下,深吸一口气,满怀期待拿起画册。
《寻春记·四》,看上去很不错。
春芜翻开画册,前两页开头两个主角就已出场,场景画得不够精细,人画得不错,都是俊男靓女,只是情节有些莫名其妙。
春芜以为是第四册的原因,她不晓得前三部讲了什么,这才觉得有些突兀。她翻开第三页,只见光天化日之下,男子和女子抱在一起亲了。
这么突然?
然后两个人开始脱起对方的衣裳来。
再接下来……
春芜翻得越来越快,最后啪合上画册将其拍在桌上。此时她白皙的脸上泛起一片霞色,身子隐隐有些发热。
春芜以手作扇为自己散热,深吸长呼调整气息。
她虽少不更事,但对这些事还是有所耳闻。
没想到这些日子,太上皇居然一直在看男女闺房之事的避火图!
每次太上皇都面不改色,有时甚至神情专注,春芜一直以为太上皇在看什么高深的,没想到……
春芜缓了许久,才压下心中的那点燥意。太上皇还等着她去伺候,她耽误不得。
只是一想起太上皇竟然一本正经地看这些东西,方才对他生出的几分崇敬都消失殆尽。
到了殿中,啸月蜷了个舒服的姿势,太上皇还在看画册,春芜不自觉站在了离太上皇最远的地方。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太上皇看了一眼,明显察觉到她的疏远。
[她怎么了?]
太上皇没发话,春芜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他是主子,她一个宫女,哪里敢对主子置喙。
看她不像有事的样子,太上皇也不便多过问,继续看他的画册。
春芜暗中观察太上皇,他在每一页逗留得不久,一页接着一页,就像是过了一遍。
但春芜知晓中间那段的火热,太上皇从始至终都面不改色,气色匀称,呼吸平稳,不见一点旖旎心思。
不知道,说他在看阵法都没有人会怀疑。
太上皇怎么如此平静?难道他已经身经百战了、不屑一顾了?
太上皇身边一直没有相伴的人,陈嬷嬷当时说,是他不想要,春芜现在觉得,说不定陈嬷嬷被太上皇骗了,他不是不想要,而是曾经有过太多,现在进入了倦怠期!
太上皇觉得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抬头看去,人乖顺地低着头,像是他的错觉。再一低下头,那隐隐令人不安的感觉又出现了。
不动声色抬眼,还是一切如常。
奇了怪了,他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
春芜不知道太上皇看的是什么时:哇,汉子[星星眼]
春芜知道时:呵,男人[白眼]
太上皇不知道春芜想法时:感觉背后凉凉的[问号]
太上皇知道时:听寡人跟你解释[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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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宣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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