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显，清流关码头站着许多自发前来的百姓，他们的手中都拿着一张纸，每一张纸上都写着不同的字，位于最前面的陆紫菀和陆瑶琴两个人带着这些人进行最后一次的排练。

杜彬与谢缜亦早早来到此处，他们混在人群中，随着百姓一同练习着。但杜彬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陆紫菀身上。

陆紫菀今日着装素雅，头发上带着步摇，步摇伴随着陆紫菀的动作在晨曦的微风中晃动，明媚又艳丽。

“日后你若娶得陆大娘子，便可尽情欣赏她这般风采。”耳畔传来挚友谢缜的打趣之声。

杜彬佯怒反驳，“谢通微，休要胡言乱语，我才没有这种想法！”早已经红透的耳根似乎在掩饰着此刻的心虚。

他的话音刚落，谢缜的笑声便更加响亮。杜彬正欲伸手去打他，却突然听到陆紫菀的声音响起。

“不知杜官人对我的安排是否有所不满，以至于频频出声打扰？”陆紫菀站在人群中，望向杜彬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杜彬抬头望去，见陆紫菀正在看着自己，他急忙低下头去，羞红了脸颊，低声道，“不是的，在下对陆大娘子的安排极为满意，还请陆大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杜彬正在心中犹豫时，发现陆紫菀已经将目光移开，继续投入到排练之中。他们趁着欧公尚未到任，抓紧最后的时间排练。

陆紫菀站在晨光初露的晨曦中，柔和的晨光给她镀上一层暖黄色。

她好像成为迎风翩翩起舞的蝴蝶，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

完成最后一次排练后，众人稍作休息。陆紫菀看了一眼身旁的杜彬，见他额头上渗出汗珠，便不假思索地拿起手中帕子为他拭去汗水。

今日赵太守也要离开滁州了吧。”陆紫菀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杜彬，看着他额头上的滴落的汗水，她没有多想就拿起手中的帕子去擦拭他额头上的汗水。

刚收回动作，就听见身后传来陆瑶琴的揶揄的声音，“哟哟哟，长姐这是和姐夫恩爱呐，可惜三妹看不见，待回头画下来，叫三妹也笑笑你。”

杜彬面色一红，正要去拿陆紫菀的手中的手帕，却在触碰到她手背的那一刻又快速的收回来。

他低着头，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对不起……”

陆紫菀看着杜彬的样子，脑海中不知浮现出哪些事，直接把手帕塞进杜彬手中，大大方方的开口，“杜官人，你我已经议亲，不必在意这些事。”

接过手帕的杜彬低着头轻声回应着。

“陆大娘子，欧公何时抵滁？”其中一位年轻的学子上前询问，“这欧公之名人人得以仰慕，若是他日能有欧公万分之一也甚至满意。”

陆紫菀转头将目光落在那位学子身上安抚道，“你放心，欧公知滁一事已经确定，赵太守即将赴任新地，梁郎君这是担心我诳了你？”

被点名的梁郎君脸色一红，赶紧摆手，“陆大娘子自然不会诓骗我等。”

“说不定欧公再多等片刻就到了。”陆紫菀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和梁郎君寒暄几句后，她又被其他人叫到一边询问其他相关事宜。

谢缜站在一旁，望着陆紫菀忙碌的身影，对杜彬打趣道，“子陵，你看看，还是陆大娘子最受欢迎。我瞧你这样子，怕是也沉沦其中了吧。”

杜彬闻言，佯装恼怒地瞪了谢缜一眼，但目光却又不知觉地投向了陆紫菀。陆紫菀似乎有所察觉，转头向他投来一个温柔的微笑，而杜彬则低下头去，却仍用余光偷偷地注视着她。

陆瑶琴凑近陆紫菀，笑着打趣，“长姐，我现在可真是信了那句话，即便是像杜官人这样的人物，见了长姐也会变成这痴傻模样。”

陆紫菀被妹妹说得不好意思，假装生气地跺了跺脚，伸手就去轻拍她的脑袋。

陆瑶琴连连向对方求饶，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和颤抖，“好姐姐，你饶了我罢，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多嘴了。”

正当他们即将进行最后一次排练的关键时刻，突然，一个声音划破了长空，“船来了，船来了！”

欧阳修自清晨时分便独自一人站在驿站外，静静欣赏着周围的景致。这里与他想象中的景象相差无几，荒凉偏远，民风尚未开化，能够用官话交流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一路走来，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委屈和愧疚，也有不甘。新政的失败让他倍感失落，而更让他愧疚的是，因为他的缘故，一家老小也跟着他来到了这个偏远之地，共同承受着艰辛。

薛氏走到门口，发现欧阳修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正欲上前询问时，他却突然转过头来。

薛氏见状，不禁轻声问道，“怎么还在想那些事。”她的语气中透露出无奈，“昨夜不是已经说过，不要让母亲担心吗”

她不给欧阳修开口的机会，继续柔声安抚道，“先前你被贬夷陵时，有先夫人伴你左右。如今到了我这里，难道就吃不得这点苦。”她的话语中充满了理解

“娘子，你明知我并非此意。”欧阳修看着她略显为难，“滁州乃是边陲之地，民风未曾开化，一路行来说的都是当地之言，你这叫我以后如何去管理那些百姓。”

薛氏看着他叹口气，“如何管理不得？你说滁州乃是边陲之地，民风未曾开化，那你就让它变得更好，不就行了。”

“我听母亲说，你在洛阳时文章精进一日千里，难不成到了滁州就不行了？”薛氏与欧阳修并肩而立，目光注视着面前的河流，“我先前读书时恰逢读过韦公的一句诗，‘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她转身看着欧阳修眉眼间染上笑意，“滁州有山名唤琅琊山，盖因东晋琅琊王司马睿曾避难于此而有所命名，先唐刺史李幼卿也曾被贬官于此，且不说李刺史、韦公这些人，早年的王禹偁王公也曾被贬此地。”

察觉到欧阳修脸上的情绪，薛氏继续开口，“他们这些人都能留在此地，缘何你就不能？”

“我心知你芥蒂新政失败和张氏一事，但那些人也只能拿这种子虚乌有之事来污蔑你。你自是问心无愧。”薛氏说着就握住欧阳修的手，“官人，我嫁给你这些年，也有了两个孩子，我觉得只要我们能在一处，所有的困难都可以走过去。”

“官家让你来滁州，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欧阳修听着薛氏的话，脸上的表情有所动容，最后握紧她的手。

待老夫人郑氏与两个孩子都起身后，他们就继续往滁州的方向而去，一路上他也与母亲郑氏保证会尽快的从新政失败中走出来，在一家人聊些愉快的话题中，他们的小船也逐渐开始靠向码头。

欧阳修正在收拾行囊，从京城至滁州，历经两个多月，一路上心情也较之前有所好转，但难免会有些怨怼。

欧阳发和薛氏二人站在甲板上，远远的就能看见码头上是乌泱泱的人群，近看之后才发现这些百姓似乎在表演歌舞。

“发儿，快去告诉爹爹。”薛氏看着不远处的场景也不由得动容，红了眼眶。

滁州是边陲之地，民风未曾开化，但曾经在王公庇佑之下的滁州定然也不比夷陵差，至少就这样一幕，古往今来她就从未见过。

看着被欧阳发拉出来的欧阳修，薛氏眉眼含笑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官人，你看百姓似乎对于你的到来都非常开心。”她说着就指向人群。

伴随着船身越来越靠近，百姓口中说得话也能够清晰的传入耳畔，他们似乎都在说，“欢迎。”

“官人，滁州也许穷乡僻壤之地，民风未曾开化，但这里的百姓却能有如此做为，也许你能在滁州有所发展也未可知。”

欧阳修听着薛氏的话，将目光落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待他们二人先行上岸就看见站在第一排的百姓手中都拿着一张红纸，红纸黑字，上面清楚的写着：

——欢迎欧公知滁。

还有他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最后还有漫天飘洒的彩带。

欧阳修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他看着站在面前的这群百姓，不知觉的红了眼眶。

“永叔，你来了啊！”赵良规看着欧阳修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也被这一幕感染到了，先前他带着一家人来码头时，也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到了。

不仅是新任太守的欢迎，亦是他的欢送会。

“元甫。”欧阳修先一步握住赵良规的手，“一别多年没有想到能在此处见面。”他看着面前的百姓，又将目光落在赵良规身上，“先前路上，一直觉得滁州乃是边陲之地，民风未曾开化，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永叔，莫要有此想法，滁州也许比你想象中的更好。”赵良规看着他笑着开口，“我刚到滁州那会，也和你是同样的想法，但如今心态已经有所转变，这里的百姓啊，比你想象中的都要好上许多。”

“也许比不上京城这样繁华迷人眼的地方，但也有其自己的特色。”赵良规说着就将人群中的杜彬和谢缜叫到身边来，给他介绍二人。

“子陵和通微先前乃是我的左膀右臂，以后也将成为你的左膀右臂，通微乃是圣俞内弟，不过这件事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晓。”他说着就笑了出来，“你与圣俞乃是至交，想来你与通徽、子陵定然也会成为至交。”

谢缜、杜彬待赵良规说完后，上前对着欧阳修鞠躬作揖，“见过欧公。”

欧阳修看着风流倜傥的二人，笑着点点头，“好，好！以后还要劳烦两位小友对待我了解此地。”

“幸不辱命。”谢缜和杜彬异口同声。

“永叔啊，我要给你引荐小友，此小友尚未及笄，今日这场面便是这位小友安排。”

赵良规说着就对着站在不远处的陆紫菀、陆瑶琴招招手。

陆紫菀、陆瑶琴走上前对着欧阳修行礼，“后学陆紫菀、陆瑶琴见过欧公。”

“永叔你有所不知，滁州如今有这番光景，皆是这三位娘子所为，陆大娘子行医，陆二娘子擅长写话本子，陆小娘子擅长烹饪，这滁州虽说在你们眼中是边陲之地，可如今在这周边也算是小有名气。”赵良规说着脸上都是喜色，“以后滁州也会在你的管理下越来越好，叫什么来着。”赵良规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可以适合表达的词汇。

“赵太守，那个叫‘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陆紫菀看着赵良规好心提醒道。

“赵太守，你怎么总是记不住，是嫌杜官人和谢官人说的还不够多是吗？”陆瑶琴说着就捂嘴偷笑。

“对对对。”赵良规看着姐妹二人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

他看着欧阳修笑道，“永叔一路上舟车劳顿，今日就快回宅子里休息，赶明儿一早让子陵和通微带你了解一下此处。”

欧阳修看着赵良规点点头，“元甫，此去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有缘自会相见。”赵良规在家人逐一登上客船后也登上客船。

目送赵良规的船只消失之后，欧阳修才将目光落在面前的几人身上，百姓已经散去，偶尔几位学子留在此处，只为一睹其真面目。

“杜官人、谢官人，欧公已经抵滁，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二人，我和妹妹就先回铺子了。”陆紫菀看着杜彬客气地开口，脸上带着温柔端庄的笑容。

“快去吧。”欧阳修看着她们摆摆手。

杜彬和谢缜为欧阳修带路去了当初赵良规他们所住的宅子，那门上牌匾不知何时已经被换成了“欧阳宅”三个字。

“欧公，此处先前乃是赵太守所住，若是需要修缮之处还请告知。”杜彬看着欧阳修语气恭敬，“自王公以来，历任太守皆居住于此。”

“无妨。”欧阳修看了一眼宅子的装扮，“这样的装扮挺好。”

“欧公一路上舟车劳顿，今日请好好休息，明日我与通微带欧公前去转转。”杜彬看着欧阳修再次开口。

欧阳修看着他们二人点点头，“之后就有劳子陵和通微了。”

目送着他们二人转身离开的背影，欧阳修将目光落在院内的参天大树上。

沉思间就听见夫人薛氏的声音传来，“官人，滁州比你想象中的要好吧。”

①赵良规的字。

②圣俞：梅尧臣的字，梅尧臣与欧阳修乃是至交好友，两人在洛阳时就已经是熟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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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