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帅小芸给的地址和车票，齐光在大巴车上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她这行为和卖弟弟有什么区别？
而自己居然就是那个在百般抗拒中因为一闪而过的动摇就被彻彻底底安排了的傻弟弟！
他愤愤不平地拆开帅小芸美其名曰高考奖励的红包，搓了搓里面粉红色的票子，试图感受“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悲壮感，终于在搓到第十张的时候会心一笑。
看在这位姐下了血本给自己封红包的份上，就原谅这次卖弟弟的行为了。
数完钱后，齐光把它们都一股脑塞进书包的最里层，然后在书包里捣了好几圈找手机，直到把久违的智能手机掏出来的时候，他再次傻眼了。
“操……不是吧！”
在抽屉里尘封了一个多月的智能手机，是怎么被帅小芸翻出来的啊？
茶几上的老年机不配拥有姓名吗？
齐光搓了搓手机，抱着一丝也许帅小芸贴心地已经把电话卡换回来了的侥幸心理，拿出取卡器对准卡槽就是一阵猛戳。
然而里面空空如也，他无奈地吸了一口气。
帅小芸你可真行……
在给齐光打了第十九个电话仍无人接听之后，叶星终于没忍住拨了白树的号码。
“齐光在你们那边吗？我联系不上他了。”
白树平静地答道：“不在啊，我问问许哥。”
听着电话那头慵懒的爵士乐，叶星整个人都紧绷着等待。
过了一会儿，许哥接了电话：“刚我给他打电话也没接，没事，估计考完试回家昏睡了，没顾得上手机。”
叶星有些奇怪，毕竟以齐光的风格，就算困得马上就要昏迷了，也一定会在昏迷之前给自己发个消息的。
他不太相信齐光睡着了，又不好意思让许哥他们从百忙之中抽空专门为自己跑一趟。这么想着，他随便收拾了点东西，往火车站赶去。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次只要与齐光有关的事，他都格外冲动，距离和时间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了，只要决心去见他，洗个脸就可以出发。
直到到达陈镇汽车站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多久没有回来过了。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这宿命般的感觉让他想起了自己去年初次来陈镇的时候，因为没法手机支付车费而在而齐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闹了笑话。
只不过，这次已然没有了当时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
虽然他从来没有把这里当过自己的家，更别说类似故乡的情怀的，但他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又莫名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归属感。
夜已深，但车站外的小摊贩的叫卖声仍不绝于耳，这正是夜宵最火热的时候。
他一路上没有吃东西，确实有些饿了，但由于有更要紧的事情做，他随便跳上了一辆三轮就催着师傅开走了。
报了目的地之后，师傅顺溜地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头，慢悠悠地从这一片热闹的浪潮中滑过。
“小兄弟这次不打车啦？”师傅一边蹬着三轮车，蓦地开了口。
叶星一惊，意识到对方是在给自己搭话后，更是摸不着头脑。
他盯着对方的后脑勺，这一头看起来似乎一个月没有洗的头发已经油到有了自己的想法，一边耷拉着，一边不羁地高高翘着——拥有如此拉风造型的人，好像确实不在自己的交际范围内。
这么想着，那人侧了侧脑袋留意行人，稍纵即逝间叶星瞥见他嘴里噙着的半根烟，突然灵光一闪。
捡烟男！
一年前那个微凉的夜晚，这个人在自己面前停下脚步且花了十秒的时间考虑最终旁若无人地蹲下身捡起脚边的半截烟头，甚至还从容地问自己借火……
这张看似永远洗不干净的脸，和叼着烟的神态，是叶星初次踏上这片土地之后对这里的人民留下第一印象——就算后来在这里遇到了许多正常人还是难以磨灭的神奇印象。
甚至在回到方蓉身边生活之后，偶尔午夜梦回中闪过在陈镇的记忆，哪怕只是单纯地想一想齐光，都能噩梦般精准地被插入这位男士的身影。
命运让他们再次遇见，又再次认出了彼此……
叶星突然忘了人类该如何吐字，舌头开始打架：“你你你……巧啊……现现在……开三轮……车了啊？”
“一直都开！”捡烟男噙着烟说话也不利索，“去年见着你那会儿，我的车就在旁边补胎。”
叶星为那时候以为对方是流浪汉感到有些抱歉，尴尬地聊下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我……”
“你不也还记得我嘛！”对方居然有一丝得意。
叶星干笑了两声。
“那天见着你，拖个贼大的行李箱，白白净净一脸迷茫的样子，就想起有句歌词，欸？怎么唱来着？”捡烟男思考了片刻，突然唱了起来，“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等等！”叶星赶紧制止了他。
好在他真的停了下来，没再词不达意地唱下去，慢悠悠地蹬着三轮车说道：“就这么个意思，你在人群中，惹眼！一看就是城里来的人。”
叶星有些哭笑不得。
经过河边长长的酒吧街时，叶星不觉地看了过去，还是以前那副热闹摸样，仿佛镇上所有潮流青年的夜晚都必须在这条街度过，当然，逼格更高一点的，一般集中在1984。
意外的是，经过了了酒吧时，居然大门紧闭。
叶星伸出脑袋认认真真望了过去，三轮车师傅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回答了他的疑问：“这家店的人可摊上事了。”
“你说李振东？”叶星皱了皱眉，有些惊讶却又觉得并不意外，“你认识他们？”
“东哥是这条街出了名的混子，我天天街上跑的还能不清楚？”
叶星由衷地佩服李振东的名气能让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提起他的时候还尊称一声“东哥”。
“他们为什么被抓了？”叶星问道。
“搞什么校园非法贷款？”他摸了摸脑袋，似乎在回忆更多专业的词汇，失败后叹了一口气，“哎！具体的我不清楚，我一个粗人不懂多少法律。就今天下午被抓的，而且啊，我还听说了一个大瓜！”
“什么大瓜？”
“据说是1984的老板把他们送进局子的！”
“什么？”叶星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了，正确地说是震惊。
捡眼男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说：“就是商业广场那家酒吧，早就听说过这两家店明争暗斗不少，没想到啊……”
三轮车慢慢驶出这片闹区，叶星脑子里的震荡却还没有平息。
许哥可真是闷声干大事的人，今天下午还悠哉地在店里和自己通了电话，结果就在自己赶过来的这会儿功夫，把李振东那伙人一窝端了？
所以齐光消失了这么久，也是因为忙着干这票大事没空儿女情长？
叶星摇了摇脑袋，自己的脑洞什么时候跟周添看齐了……
太混乱了，尤其是耳边还有捡烟男念经般的碎碎念：“……现在这些开店做生意的，竞争贼大了，别人顶多把对家搞垮，他们是把对家送局子里，一个字，狠！据说1984的老板也不是个善茬，以前当混子的时候，比李振东那伙人势力大多了……这些老板真是惹不起，我还是每天跑跑三轮，不敢挣他们这种钱……”
不知道念了多久，反正叶星也没听进去，就突然瞥见了1984的招牌。
他赶紧拍了拍捡眼男的靠背：“师傅，就这里停吧。”
后者一拉刹车，侧身看了眼1984的大门，顿时有些语无伦次：“小兄弟，你……”
“这家老板是我朋友，”叶星数了数手上的人民币给他，笑着说，“他早就不是混子了。”
1984今天的热闹有些不同，气氛出奇的和谐，花花绿绿的气球挤满了天花板，这精心的装扮要是今晚没人求婚都……
不对。
这些人怎么这么脸熟？
舞台上唱歌的人，舞台下欢呼的人，一个个都如同刑满释放般欢脱，而这群人，前几天应该还在陈镇中学高三十九班的教室里面埋头苦学，在陈腐的校规里和宽大的校服里如困兽之争。
好在每个人都在灯光下耀眼而夺目地释放自我，没人注意到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他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齐光，便贴着墙往吧台的角落走去。
“叶星？”刚走到吧台就被人扯了过去，叶星回过头，看到白树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叶星问：“李振东被抓了？”
白树明显被他的开场白问得有些懵，毕竟刚高考完的学生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身后那群人的状态，或者说阔别了半年的朋友怎么说也会生疏地寒暄两三句。
但是如果对方是叶星，那么所有的出其不意都是正常发挥。
他笑了笑，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嗯，今天下午，许哥亲手把他送进去的。”
“居然是真的。”叶星喝酒似的一杯水猛得喝到底，他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应该是轻松吧，却又有些自己错过了太多事情的遗憾，“这么刺激的事，你们瞒得挺稳的啊？”
“就没准备让你们这些小屁孩参合进来！许哥好几个月前就在调查他了，就等着一锅端。”
“许哥真牛……”
叶星比了个大拇指。
“也不光他一个人，你们之前那个学姐，王璐璐你知道吧？她帮了不少忙，应该说主要就是她在忙活，要不是她这么积极收集他们那窝小鬼的犯罪证据，其实我们真没功夫天天盯着那群人。”白树说着，随意地往他身后看了眼，然后收回了目光，“齐光没跟你一起来吗？”
这倒把叶星问住了。
因为有了齐光和许哥在一起的干大事的预设，所以就算自己马不停蹄奔来这里的目的是找齐光，到了酒吧之后其实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急切了。
尤其是这里还有一群老同学在聚会。
但是现在白树的意思是——齐光没有出现过？
他顿时也不关心李振东了，有些慌了神：“齐光没跟你们一起吗？许哥呢？”
“许哥跟他那群兄弟在仓库里喝酒庆祝！这会儿估计都喝吐几轮了。”白树愣愣地看着他，“我看到你以为齐光跟你一起的，结果这家伙半天没出现。”
“靠！我现在去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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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 12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