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阅冬这天傍晚上老师家去了,之前说过的,他的文章有进展了就去找老师。但其实也不算有进展,虽然是请到易堂生帮忙,梳理了一些文献,可之后的处理他还是不太会,只能寄希望于他师父有法子了。
说也奇怪,柏阅冬发现,有个女生一直和他同路,校道上同路就算了,进了宿舍区还是同路。女生自然也注意到他,两个人目光作剑眉作刀,打了不下八十个回合。
直到要上同一个楼梯,女生明显慌乱了起来,快步跑了,可一回头,那男的就跟在后面啊!
“你为什么跟着我?”女生站在二三楼楼梯拐角处问。
柏阅冬抬头看着她,跟看傻子似的:“我哪里跟着你啊?”
女生一边往上走一边警惕地盯着陌生人:“还说你不是跟着我,我都到家了,你呢?这个单元我都认识,你是哪家的?”说着已经到了三楼,往301门口退了退。
神经病!柏阅冬在心里骂了一句,道:“你到家就到家,关我什么事?”
“那你别过来呀!”眼看着陌生人又靠近了几步,女生慌张地连连拍门。
柏阅冬停在原地,两手抱在胸前,无语问天。
“我警告你,你小心点,你要是……”女生正说着,旁边的房门突然打开,房内女人欢喜道:“辰辰回来啦!我就说听到你的声音,你爸还不信……”看到女生防备的姿势,女人接着探头出来,这下更欢喜了:“阅冬也来啦!快来快来!”
电光石火间,柏阅冬已经知道这女生是谁了,却不说破,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师母好。”
偶遇的冤家一前一后进了屋,秦嘉辰进房去收拾东西了,柏阅冬在客厅汇报他的论文进度。说到最后,柏阅冬狗腿地凑上去,道:“师父,徒儿有一上策。”
秦昭阳一脸轻蔑地看着他——你这个脑子能想出上策?
“好吧,”柏阅冬被打击了,“是个馊主意。”
秦昭阳还是不信,两手抱胸等着他说实话。
柏阅冬无语了,怎么他的好师父就是不相信他呢?“好吧,是个奸计!”
“说。”
柏阅冬又堆出笑来:“师父,您去帮我问纪老师呗!”
果然是个奸计!
“柏阅冬,你的文章,我去帮你问,你空手套白狼?一天到晚算计你师父,想得美!我不去!你爱写不写,反正不是我的!”
“师父!您怎么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我可是您的开山大弟子啊!您看您,哎呀,是纪老师的好同事,你们讨论一下学术嘛,相互切磋进步,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秦昭阳白了他一眼:“我们切磋的时候你还没出生!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哎呀,师父,反正您一举两得嘛!”
秦昭阳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说到纪老师,他还挺惦记你,送了你个礼物,你改天去我办公室那看看?”
柏阅冬满头问号,纪慎怎么会送礼物给他?别是砒霜吧?但此刻也顾不上这么许多了:“老师,您看人家纪老师都表示了,您就去道个谢,然后顺便帮我问了……”
“柏阅冬,你懂不懂事啊?纪老师是送礼物给我吗?那是我的文章吗?就算我去,你好歹跟着露一下面……”
“好,成交!”柏阅冬一拍手,结束了话题。
秦昭阳怔愣片刻,突然反应过来,这他妈真是个奸计啊!其实柏阅冬的目的只是让秦昭阳陪他一起去,却不停地恳求秦昭阳帮自己去问,秦昭阳退一步,刚好掉进他的圈套。
秦昭阳如坐针毡,换了一边二郎腿,竟有些无奈:“你这个小子……”
柏阅冬的笑里带着些讨好,抱过书包,从里面掏出一盒盒饼干巧克力之类的放在客厅上:“师父,这是不孝徒儿孝敬您的,盼您长命百岁,多发文章,早日评上博导。”
正巧秦嘉辰从房里走出来,见他如此谄媚,不禁嗤笑一声。柏阅冬默默翻了个白眼,又开始厚着脸皮道:“师父,我要用电话。”
秦昭阳拿了一盒巧克力看上面的外文,发现都看不懂:“去吧,你哪来的这么多东西?”
“我哥寄回来的,我吃不完,师父,我得打个越洋电话。”
“什么?”秦嘉辰尖叫,“越洋电话,你知不知道电话费多贵?”
柏阅冬已经拿起话筒了,一点没打算放下去:“怎么?你一个要出国的人还操心这点电话费?”
“谁跟你说我要出国?”
“不会你学外语不打算出国吧?”
秦嘉辰被他一语说中,“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晚饭也不得安宁,柏阅冬和秦嘉辰动不动就相互攻击,谁也不让谁,师母倒是还劝一劝,秦昭阳却乐得看他们闹,最后还让秦嘉辰送柏阅冬出去。
秦嘉辰的戏只做到门口,出了门,便拉下脸:“赶紧走吧,没事别来我家!”
柏阅冬戏谑一笑:“当我多想来似的,你让你爸别惦记我就行!”
秦嘉辰狠狠瞪了他一眼,回身“砰”一身甩上了门,柏阅冬浑不在意,背着轻了许多的书包回宿舍去了。
只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回了宿舍竟也没能消停。天气太冷,柏阅冬匆匆洗个脚就要睡,可是庄遂平却始终盯着他,欲言又止好几次。柏阅冬到现在还在跟他冷战,并无和好的意思,翻身上床盖被子了。
庄遂平看着柏阅冬面朝墙壁,背朝自己的封闭姿势,一时无语。只是今日挨了教训,说要处理好这件事的,要是处理不好,还不知老师要怎么收拾他。
庄遂平坐在床上,开口唤他:“阅冬。”
柏阅冬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阅冬,我知道你没有睡,我有话想跟你说。”
这下柏阅冬动也不动了。
分明是抗拒,可是庄遂平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说:“我知道你还在介意那天的事。其实就像你说的,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你在帮我,但我还指责你。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是心甘情愿接受纪老师的那些方式的……”
十点多了,宿舍一片静悄悄,虽然还有些许灯光亮着,但也陆陆续续熄了。庄遂平看着窗外的黑暗,叹息一声:“其实我心里没觉得很难接受,虽然在别人看来有些难堪和暴力,但是我至少知道他是在教我,他有把我当成他的学生。为了当他的学生,我愿意接受那些惩罚,我觉得很难接受的,是……”
“是他总是把巍思当成理想的学生。”庄遂平双手抱膝,头往里一埋,声音闷闷的,“在他心里,巍思才是好的,他总是让我学巍思,我也去学了,可是我学不好……巍思是巍思,我是我……”
“可是我真的很难面对自己,我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差,差到我甚至后悔来到这里,这像是一个自取其辱的选择,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的结果。而且,我发现自己也越来越……”
“越来越难面对巍思。”庄遂平眼眶湿润,“严先生对我们很好,巍思也很好,他在这件事里并没有什么错,但是,我会忍不住一次次跟他比较,越比较,我就会越怨恨,阅冬,你明白吗?”
带着哭腔的疑问像是一把钝刀,缓缓切割着淌血的心脏。
“我最难受的时候,会恨不得他去死……但是我醒悟过来,就会感到很羞愧,我就宁可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你别说话了!”柏阅冬不耐烦的声音从被窝里出来,末了又像是抚慰似的,“睡觉吧,明早起来,我给你一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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