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糊弄我爸的?”秦嘉辰一边用手指长的小木条挖小碗里的冰淇淋一边问。
柏阅冬抬手把女孩额前的一绺碎发别到耳后,笑道:“什么糊弄?那叫机智应对!”简直得意坏了。
手里的小碗很快见了底,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吃上巴掌大的冰淇淋碗几乎是所有小孩的梦想,柏阅冬财大气粗的,每次跟秦嘉辰出来都给她买一个,就喜欢看女孩在细碎的阳光底下歪头挖冰淇淋的模样。
秦嘉辰恋恋不舍地舔了唇边残留的一丝甜味,满足地眯起眼睛:“吃完了。”
柏阅冬替她丢了垃圾,伸手道:“回去?”
女孩蹦跳着牵了他的手,问:“咱们晚上还一起吃饭吗?”
“不行,我答应师父开学之前要把元好问的词学思想写出来的,今晚得写一点,不然他又要骂我。”
还有一周才开学,但校园里已是教师学生来来往往,柏阅冬和秦嘉辰边走还得边留意,千万不要被秦昭阳瞧见了。
“那,我明天给你打电话?姜新宇那家伙肯定在他们家叫一堆人开party,再显摆他那几瓶红酒,办公室里就你和庄师兄,应该不要紧。”
柏阅冬瞧她对姜新宇咬牙切齿的模样就想笑,打趣道:“你对姜新宇还挺了解?”
“什么呀?他们那群人还不都那样?一个个不学无术,纨绔子弟!”
柏阅冬心想,姜新宇倒也不算不学无术,只是做人精明圆滑过头罢了。
不多时,两人就走到学院楼底下了,秦嘉辰舍不得跟小男朋友分开,拉着他的手道:“我跟你上去。”
“等会师父瞧见了。”
一说这个秦嘉辰就烦:“他干嘛不许我们两个谈恋爱?老古板。”
柏阅冬笑了笑,捏捏她的脸:“好了,回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秦嘉辰恨不得黏在他身上,陪着走到楼梯口:“你先上去,我在这里看着你。”
“那我走了。”柏阅冬最后握握女孩子软软的小手,抬脚上了楼梯,才走了两阶,又不由自主回头,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当真是一步三回头,柏阅冬脸上的笑意都没淡过,好容易拐上了二楼,冷静下来想想,也不免认为自己太离谱了。
可是那样清澈的笑,却在抬头看见眼前人时,蓦然消失。
秦昭阳站在三楼的楼梯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像一匹狼,也如一头鹰,目光几乎射穿他。
柏阅冬喉头一紧,下意识朝下望去,只见女孩的身影在底下晃来晃去,终于迈步离开。
秦昭阳“蹬蹬蹬”几步下楼,走得很急,柏阅冬却往前一靠,无声地拦住他的去路。
秦昭阳不悦,狠狠地盯着他,柏阅冬却只是知错似的垂下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师命,放在古代,是要被打死的——当然,现在也差不多,柏阅冬想。
“你跟我回去。”秦昭阳抓住柏阅冬的手臂。
“不,师父有什么事,在办公室就可以解决。”
师徒俩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秦昭阳试图以教训柏阅冬给秦嘉辰施压,但柏阅冬绝不可能让此事成行。
秦昭阳气得头痛,一句话在口腔里磨了千百遍,终于道:“你不愿意听我的话,也不必做我的学生!”
“不!”柏阅冬坚决道,“我一定要师父,也一定要辰辰。”
“你!”秦昭阳扬手,掌风呼过,巴掌却猛然停住,落不下去。
柏阅冬没有任何躲闪,仰着头道:“师父打吧。”
“我打你有什么用?”秦昭阳大口喘气,胸膛一起一伏的,跟柏阅冬对视了好一阵,扭头往办公室去了。
柏阅冬见状,连忙跟上,进了办公室之后顺手反锁了门。
秦昭阳坐在椅子上生闷气,没有打他的意思。可柏阅冬却自觉上前,默默解开腰上的皮带,对折塞到秦昭阳手里:“师父生气,就打我几下吧,别憋着了。”
“啪”一声,秦昭阳一皮带抽在桌面上,震得手心发麻:“我打你你就会听话吗?”
“不会。”
“那我打你干什么?浪费力气?”
“可是我也始终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样生气?为什么我和辰辰就是不能在一起?”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和她在一起,你能和她结婚吗?”
“为什么不能?”
“她明年这时候就出国了,你呢?”
“我……”柏阅冬卡了一会,立马道,“我明年这时候也毕业,我就跟着她去了!”
秦昭阳死死咬住后槽牙,盯他的目光几乎喷出火来,沉默间忽然猛地起身按住他,扬起皮带,“啪啪啪”地抽了下去,不拘什么地方,跟泄愤一般胡乱抽打一通。皮带落在臀上、背上、腰上,柏阅冬根本无法预知那火辣的疼痛会落在哪里,两手抱住头,“啊啊”地叫唤着,刚觉着单薄脊背上划过一道剧痛,立刻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不料那皮带兜风便抽在手背上,疼得他惨叫一声,抱着手逃开了。
看学生弓着腰,将手捂在肚子上,秦昭阳才知道刚才打到了何处,眼里闪过一丝懊悔,可仍是被恼怒盖了过去,拿皮带指着他骂:“你毕业就跟着她去,什么都不要了是不是?那你何必来读这个研究生?”
柏阅冬泪眼汪汪,脑子却还清醒,知道师父的意思。他是师父第一个研究生,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他是拿着国家的钱读大学读研究生的,他一走了之,是辜负了学校和师父的心血。
“辰辰会回来的。”柏阅冬鼻子泛酸。
秦昭阳卸了浑身的力气,手一软,坐回椅子上:“她不会回来的。”
柏阅冬一怔,心想怎么可能呢?可是他一抬头,看见师父落寞的神情,便立刻明了一切——无论辰辰怎么想,在师父师母的计划里,是不会让她回来的。
手背连着手指都肿了,动也动不了,柏阅冬失落地直起身子,道:“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你明白就好。”秦昭阳似乎觉得有些愧疚,不大敢看他,“你别想太多,赶紧把文章写了,明早拿初稿给我看,九月我带你出去一趟。”
柏阅冬上前,拿回自己的皮带:“我知道了,但是师父,无论如何,我和辰辰之间,一定会有未来的。”
秦昭阳眉心一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只看见他垂着头,单手将皮带系回腰上,又变回了那个干净飞扬的柏阅冬。
有点晚了,柏阅冬到他们的校对办公室一看,姜新宇的桌子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是之前的模样,应该很久没来了,庄遂平的桌子上书比之前多了很多,但人不在,许是回宿舍去了。
柏阅冬想了想,也整理了今晚要用的资料,一并抱回宿舍了。
男生宿舍已有些许喧闹,是暑假留校和提前返校的学生,或是霹雳乓啷地收拾行李,或是嘻嘻哈哈地打闹,柏阅冬正走在廊道里,忽然冲出一个只穿着裤衩的男生,差点把他撞倒,又赶紧道歉,柏阅冬笑笑,继续往宿舍去了。
寝室门开着,柏阅冬一进门就喊遂平,庄遂平正看书呢,听见这声,立刻扭头开瞧,接着便起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那篇文章,之前材料都找好了,框架也有了,本来打算这几天写出来的,我师父说明早要看初稿,只好搬回来今晚写。”
庄遂平帮他放好东西,刚想说一晚上怎么写得出来,一转头却看见柏阅冬肿得像猪蹄的右手,不禁愣了:“阅冬,你的手……”
柏阅冬试着动了一下,还是牵扯得厉害,整个手背连着手指根部都高高肿起,泛着可怖的紫色。
“秦老师……”
“没有,我自己撞的。”柏阅冬淡淡道,“应该不要紧。”
庄遂平心知肚明,也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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