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城市陷入了黑夜的陷阱。

直至黎明的到来，深蓝的倒影退至地平线外，伴着太阳射穿云层的轨迹，人们陆续从黑暗中苏醒过来。

在一片沉静中，向早的安眠被一道悦耳的歌声打破。在入睡前，她特意定了个7点半的闹钟，打算用早起开始新的一天。

但是再动听的音乐被人当作唤醒铃声后也会变得不再具有魅力。向早侧躺在床，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她没有感受到清晨的活力，有的只是头疼手疼和腿疼。

她想现在还不是起床的时候，可是手机在一旁疯狂催促她赶紧看一眼自己。

向早无奈又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墨绿色的被子随着她的动作从而舒展开来自己的身体，一截洁白纤细的手腕悄悄从温热中探出。

向早的手在床头柜上摸来摸去，在不小心碰倒一个小保温杯后才成功找到了手机，巨大的声响惊扰到了她的神经。

“啊——呼~”瞌睡虫偏还不肯从向早的脑袋中抽离出去，惺忪的睡眼时不时睁开，在满室的浅眠气息下，床上的人呼吸逐渐放轻。

可惜被吵醒一次后她再难陷入沉睡，距第二次闹钟响起还剩十几秒，向早闲得没事，又为自己调整好了一个新的睡姿。

困倦弥漫的身体陷在一团柔软里，向早舒服地眯了眯眼，不肯挪动半分。

经过拉扯的神经最后决定先打开手机。指纹解锁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连串的计划表，向早侧躺在床上，想起昨晚在睡前自己信心满满地下载了一个自律软件，接着又写下一大串内容来提醒自己。

计划表上早已写好的事项无声地催促她赶快起床，她哀嚎一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痛快地掀开被子，然后踩着拖鞋径直走进了浴室。

镜子照映着向早的面容，原本一头顺滑的长发此时变成了乱糟糟的模样，瘦削的面颊不施粉黛，透漏出一点苍白来。

向早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随意地将耳边的碎发撇至耳后，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昨晚杜桥衡答应自己的话。

想不清楚这个约定为什么会就此定下？向早一边刷牙一边思考着对方。

水流顺着管道往不知名的地方涌去，想了半天她也没有想到任何的缘由。这时向早却把自己的主动给深埋在记忆里，完全不往自己身上寻找原因。

洗漱完后，向早抽空看了眼手机。计划表显示今天11点要去一趟周边店买几个吧唧，下去再去商场给爸妈买几件过冬的衣物。

她们总是忘记给自己买东西，仿佛只有女儿才会感受到季节的变换。

看到这里，向早的睫毛来回眨了眨，原来不经意间，今年已经快要过完了。自从高考结束后，向早总是认为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季度还没认真感受完，下一个季度就要来了。

她走到卧室的窗边，随手拉开窗帘瞧了瞧楼下，昨晚下的雨还没有干透，雨水的痕迹还紧紧地贴在地上。向早拉开窗，伸手感受着外边的凉意。

许是经历了一晚的雨，比之昨天，向早感觉现在自己的胳膊上都泛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她赶紧关好窗，在手机上查查今天的天气。

21度啊。

向早总觉得春天和秋天选衣服有些麻烦。穿两件衣服时，有时候走一会都会觉得热，如果把衣服脱了，过一会又会觉得冷。

这简直比自己的脾气还阴晴不定。向早叹口气，摸摸因早起而饥饿的肚子，抬腿往衣柜走去。

站在镜子前折腾老半天，向早才搭配好今天要穿的衣物。

一条墨绿色吊带牛仔长裙勾勒出女性柔软的曲线来，米色的薄绒短款外套为她增添了暖意，纤细的腰部系上了一条棕色的腰带，中间金属的扣带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光彩来。

考虑到今天的风格，向早在众多款式的鞋里挑选了一双乐福鞋。脖子上加上一点小细节，比如白色的丝巾就大功告成啦。

她收拾完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灵光一闪赶紧在衣柜里取出一顶贝雷帽戴到头上。因为脸上只简单打了底，向早干脆拿上一幅黑框眼镜就出门了。

早时的饥饿感已经在磨蹭中消失殆尽。向早看了眼手机，在心里估算好到达店里的时间，见能及时赶上下一步计划，才放心地笑了笑。

地铁来得十分及时，向早把手机放进包，然后随着队伍步入了车里。

她也是幸运，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座位。坐在向早左手边的是一个老爷爷，看上去博学多才。

她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向早刚掏出手机便看到了老爷爷腿上摊开的厚重书籍。

她猜测这人应该是一位大学教授，因为早在自己的大学期间，向早便在图书馆见过几位教授的统一模样，她们就带着几本书外加一个保温杯和一台电脑，在座位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位老人身上有她熟悉的气质。

不知怎的，向早下意识刷新了手机界面，屏幕也切换到了读书软件。

知识的力量果然很强大。向早在心里感叹一句，想当初自己在图书馆学累了，萎靡不振地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后，抬眼就看见自己的任课导师坐在面前，那一瞬间的感受向早永远不会忘记。

半个小时的车程伴随着文字很久就消失在上一页了。向早下车前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那位老人，他还是安静地坐在原位，头微微低垂着，手中陈旧的书籍泛着古朴的味道。

从地铁站出去，再向右走几步便有一家书店，向早路过这儿时，鬼使神差地抬头望了一眼书店的招牌。

今天没有下雨，阳光破开了厚重的云层铺开在大字上，向早想起在地铁上看书的老爷爷，抱着未知的心态，踏入了这家书店。

她心里还未想好要买什么书，只是想进去逛一逛而已。

电梯的数字每跳转一个，她总感觉离惊喜越近一分。“叮——”向早挪开盯着鞋面的视线，转而将它投向外面，书店的大门敞开着，随意往里望去，琳琅满目的书柜上摆放了各类书籍。

向早庆幸今天自己没有穿高跟鞋出门。脚下的木地板擦拭得透亮，白皙的灯光倾斜下来，照亮了偌大的空间里每一寸角落。

向早漫无目的地在店里逛了逛，书柜旁还有书籍分类指示，她根据自己的兴趣，开始寻找着文学分类书架。

“科学……心理……理财？”向早找了半天，脖子都酸了，也没有走到想看的书籍区域。

“好累啊，到底在哪呢？”向早压低声音嘟嘟囔囔，她不知道自己身后现在站了个人，还一心想着没找到的东西。

“向早。”

“啊？”突然莫名被人喊了句自己的名字，向早下意识惊恐地转身，毫无头绪道:“你……”

没有故意吓人的杜桥横乖巧地站在向早的面前，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做了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回过神来的人抿了抿嘴唇，不太好意思地握紧身前的小包，却不曾想浮上面容的窘迫很快被对方察觉到。

杜桥衡稍稍往前探过身，两人相距过大的身高差因他的动作缩短了些许。在他靠过来之前，向早首先在空气里闻到了一丝清淡的香味。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天气变冷了，你记得穿厚衣服。”虽然你穿裙子也超级漂亮。

杜桥衡在心里默默补上这一句。

向早垂下脑袋，只留了个发旋给对方看。他好香啊，今天是不是喷香水了？

向早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段子:对方的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之前，首先飘过来的是她身上的香味。

这个设定放在她们两人身上异常离谱，但是向早在此刻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来。没办法，就当杜桥衡是一个芳香四溢的人吧。

她绝不可能承认自己是被他昨晚的承诺给迷昏了头。

杜桥衡见她半天没反应，刚想再凑近一点观察向早的脸有没有红，不曾想她突然抬头，一双眸色浅淡的眼睛刚巧和过往独属于她的每道目光重叠在了一起。

向早不知所措地指了指书柜旁的指示牌，道:“我刚刚在找文学类，转了一圈没找到，然后你突然出现了。”

听起来是个美丽的意外。

对杜桥衡而言却不是这样的。他早在地铁站里就看见了向早，彼时她一个人站在出站口，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束蜷起来的花。

他就同她一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不过不知道向早突然想到了什么，刚才还笼罩在脸上的茫然乍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柔软的笑意。

“原来是这样啊。”杜桥衡顺着心意笑道。

向早不清楚他在笑什么，反问他道:“你来这儿是想买什么书啊？”

“《都柏林人》。”

“是讲什么的？”

“书里有好几个不同类型的故事，我原先在手机上看完了，刚才路过书店就想进来看看能不能找到它。”

向早眨眨眼，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决定，“那我也买这本吧。”

“嗯？”杜桥衡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问:“原来你之前还没想好买什么书吗？”

向早俏皮地皱起眉，回道:“来书店是我临时起意的决定，原先要买什么书都是事先想好的，所以这次才会纠结这么久。”

身后突然有人路过，向早下意识侧身为他人让位，她的左手臂突然碰触到了一个热源，对方的小臂肌肉线条均匀，两人相触的皮肤温度不一，向早能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跟我走吧。”杜桥衡低声道。

向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好半响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杜桥横被她的反应逗笑，他人又坏，偏偏还要故意去逗人家:“我说我给你颗糖，你跟我一起走呗。”

这是在把我当小孩耍？向早愤愤不平地瞪他，硬声拒绝道:“你留着自己吃吧，小心年纪大了牙疼。”

她忘记了眼前这人只比自己大了几个月，行为处事却相比同龄人来成熟不少，性格养成离不开家庭的塑造，蒋阿姨总会用严厉的目光看着他，像是一把永远不会折断的戒尺。

向早有时候希望杜桥衡能够开心一些，希望他可以自由地开怀大笑，不用顾及他人的眼光。

有时候向早很想问一问他，你会对这样密不透风的目光而感到累吗？后来她又转念一想，如果杜桥衡在生活中得到了片刻喘息，那应该是从两个人共同建立的友谊里获取的。

她突然后悔刚才那般刻薄地对待杜桥衡了。

没想到杜桥衡唇角弯起的弧度却不会落下，他用慵懒的语调彰显着自己的漫不经心:“牙疼就牙疼，你肯跟我走就行。”

杜桥衡知道此时的自己看上去很是愚蠢，莫名的问答只有一次就够了，可他却要一直问对方，用假装玩笑的神情希望能获得一个自己满意的结果。

这实在荒谬。

他道:“我喜欢阿拉比这篇故事。”

阿拉比，小说《都柏林人》中的一个篇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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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支vl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