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外边的天蔚蓝如洗,白云结成团,教人情不自禁生出触碰它们的**,却因天与地遥远的距离而放弃。
向早握着手机沉默地愣在原处,对她而言,选择延续这个谎言所需要的决心和精力都太过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
催促的话语化作一道道枷锁困住了向早,以至于她重新感受到新鲜空气的时候仿若已经过了许久许久。
时间不过才过去十分钟。
向早看向将她拉回现实的名字,伸手按下了接通键:“喂?”
“我新找到了一家很好吃的餐厅,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在哪里啊?”向早打开导航软件,静等着对方的话。
“水江路那边,晚点我发地址给你。”
“好。”
电话挂断后,空落感又弥漫上了向早的全身,她这些年总感觉心脏就像一条河流,无论是什么,总会短暂地在身上留下一些痕迹,过不久就会消失。心在替她记着,却也赶不上时间的流逝,所以到最后,岁月给予向早的东西也很少。
高中毕业后进入大学,大学毕业后进入社会,已经工作了几年,人也马上就要迎来30岁,向早数着日子过日子,因为每天都没什么不同。
自己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向早意识到这个特点,就像发现了一个早已公布于众的秘密。
平静如镜面的生活中,皮肤肌理为她与世界隔开一道屏障,她时常化身成一场阴雨。
咖啡店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客人。等到饮尽杯底最后一口咖啡,向早拎起袋子准备回家,不曾想待她拉开门时,有一双手与她隔着玻璃重叠在了一起。
向早浑身一僵,手底下冰凉的触感及时唤醒她的感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抬头向外看去,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了向早的眼睛,分叉的记忆线就此交轨。
来人的表情看上去也很意外,搭上门的手还没有放下,她状似很忙的样子把目光投往自己的身后,接着又让它重新回到向早的身上,不敢置信一般地开口道:“你是向早吗?”
向早回过神来,尽管心里还没想到该说些什么话好,脸庞和身体先反应过来,她带上一点尴尬腼腆的笑,道:“吴真婧,好巧,你……”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向早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巧遇高中同学这件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偏偏向早总能碰上这种事。
吴真婧没有介意她的态度,天生神经大条的她压根没有意识到存在于向早身上那种微妙的抵抗。
她向店里挪了几步,为要进出的人让了下位置,随意扫了眼店内的情况,回过头来继续和向早聊着:“确实好巧啊,我们都好久没见了,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向早微微笑道:“无业游民。”
对方一愣,眼珠都开始睁大起来,“啊?”
这副模样让向早想起来吴真婧每次看到考试成绩后的反应,突然有些不忍心再逗她下去,向早只好收回一点点玩笑,表情温和道:“没有,骗你的啦,我大学毕业后和朋友试着搞了个自媒体,现在还在做这个。”
“自媒体?”吴真婧更加吃惊了,随即想到自己的态度看上去很奇怪,担心向早多想生气,赶紧为自己解释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有点容易害羞,还不爱讲话,所以很难将你和这个行业联系在一块。”
“嗯?”向早歪头,向早背手,向早不解。
她眼神里的好奇压根藏不住,全都倾泻在了吴真婧的身上。吴真婧索性招呼她坐下慢慢聊。
刚点的饮料还未做好,两人面对着彼此,一时间相顾无言。
分别之后的陌生感化作不散的颗粒萦绕在空气中,厚重的岁月掩盖住它们,不过是人和人的再见,便可以轻轻推翻过往的一切。
入目是一双洁净修长的手,吴真婧又注视着向早的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展开笑颜,“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就戴着这个镯子。”
“嗯?”向早摸着自己的手腕,双镯挨在一块,坚硬的触感让她的心底微微发软,鼻尖尽是咖啡的香味。
向早笑意盈盈地用手指抚摸着眼睛,不太好意思地道:“这个镯子是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高中那个其实已经坏了,只不过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能买到同样的款式。”
向早顿了顿,声音不由得放低了一点,“没想到你还会注意到这个。”
“396号。”站在柜台后的店员微微欠身盯着杯壁,声音通过嘴角边的麦克风传入空气中,显得有些失真。
吴真婧怔愣地回头看了店员一眼,店里的杂音太多,刚才向早说的话她也没太听清,同时心里又顾念着饮品,纷乱的节奏搅乱了吴真婧的思绪。
“那个,我先去拿东西吧。”吴真婧开口道。
向早点点头,示意她先去柜台。
等人回来重新坐下后,向早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将断掉的话再接下去。
要不要先走?她这样想,毕竟两个人这么久没有见面,以前也算不上熟,现在这样坐着聊天感觉哪哪都怪怪的。
偏偏对面的人没有意识到不寻常,言语间反而变得更加热情:“我想起来了!”
向早被对方的突如其来吓到了,她的眉头不自觉微微皱起,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嗯?”
吴真婧握着杯子的手稍稍收紧了些,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向早那方靠拢,“我前阵子看到那个男的了,难怪我觉得他很眼熟。”
向早面上的表情更加疑惑了,她实在不太懂吴真婧的意思。
吴真婧担心自己讲得不够明确,她便拿起手机低头开始操作。
向早等了好一会,才终于明白了吴真婧的话。
屏幕上,发在朋友圈里的合照显示的身影赫然是穿着一身薄荷绿的向早,以及站在她的旁边,耳朵不知何时变得绯红的杜桥衡。
“这,我,啊?”向早缩回指尖,不太确定地问:“你认识他吗?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吴真婧收回手机,眨眼思索了番,道:“高中的时候我经常看到你和他一起走,他长得还很帅。虽然我后来忘记他的长相了,但是我在看到你们照片的时候还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他是谁了。”
原来这就是颜控的厉害之处吗?向早暗自腹诽。
她还在滔滔不绝:“你们那时候玩得还挺好吧?只不过后来我就没见到他了,有段时间你看上去精神也不太好……”
吴真婧欲言又止,担心自己的话会勾起向早的伤心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向早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毕竟吴真婧的表情看上去太过明显,教人很容易看出她的意图。
店里现下少了许多客人,原本变得安静的环境让两人都舒心不少。柜台里的店员们难得可以放松片刻,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你那段时间不开心是不是因为和他分手啦?”
吴真婧的一句话犹如一块巨石,陡然砸进了向早原本平静的心湖。
“什么?”向早猛然坐直身体,双眸不自觉睁大,恍惚地盯着对面的人。
“就是——你们原先那么要好,我有时候出门买奶茶都看到你们在一块拿着个相机拍拍拍,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拍你。”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
知道她这是误会了,向早内心尴尬不已,面容也跟着忍俊不禁,她慌忙打断吴真婧,对着她认识解释:“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向早看吴真婧一副你再继续编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她感到一阵好笑:“真的,我和他高中的时候只是好朋友,不是你想的男女朋友关系。”
咖啡的香味漂浮在向早的鼻尖,搅乱了她内心隐秘的角落,有一段熟悉的声音总是在提醒着她:
“今天可以一起出去玩嘛?”
“你今天要穿什么样子的衣服啊?”
“我给你拍的照片你会喜欢吗?”
……
向早不禁哑了声,目露茫然地看向窗外。
她一直都在确定着这件事——在自己的高中时期,杜桥衡扮演的一直都是朋友的角色,这是毫无质疑的答案。
描述一种从未触碰过的感情,向早在内心对复杂的想法删删减减,一时变的哑口不能言。
自己是什么时候突然想到了其他?除去朋友之外,还能用什么形容词去描述杜桥衡?
思及此处,向早按捺住细微抖动的手腕,从桌上端起一杯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杯子和木桌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点小小的声音,向早的话语接替了这点动静:“你,以前经常看到我和杜桥衡一起玩吗?”
一些泛黄的记忆疯狂地从她的脑中冒出来,化作纷飞的纸屑眨眼淹没了向早的全部。
坐在对面的人闻言,将手撑在桌上,柔软的下巴覆在掌心中,嗓音漂浮道:“倒也不是经常,只是我看到你们的时候,总感觉你俩之间怪怪的。还不是那种暧昧的怪法,你总是看着相机,而他总是看着你,我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你们。”
这话听起来就很奇奇怪怪,不过向早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她迫切地想从这里面找到一丝信息,声音也不禁带了点急迫的意味:“他老是看着我?为什么我看不到呢?”
吴真婧嗤笑一声,调笑道:“你的眼睛恨不得黏在相机上,那个帅哥有时候看看你又看看相机,笑得还特别好看。”
因为实在太过惊艳,导致吴真婧对杜桥衡的脸念念不忘。
“除了这些呢?你还看到过什么嘛?”
“什么?”吴真婧好奇不已,“你说的是什么?是指那个男的看你的事情吗?”
听她这么说,向早的喉咙下意识滚了滚,明明杯中的咖啡快要饮尽,她还是拿起杯子,把杯壁往嘴唇上贴,声音听起来也含含糊糊:“不是他看我这件事。”
不是他看我这件事,而是你有没有听到过他对我说的话,或是闻到一抹淡淡的香。
每逢向早稍稍靠近这个男孩一些,她总能在杜桥衡身上闻到一点香味,以前大多是洗衣液的味道,泡沫裹满了柔软的布料,最后被水冲淡,只留下了香气。
现在,杜桥衡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浓,向早认不出这股味道是什么样子,可自己去问,杜桥衡总是说:“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
“没有了,我只看到过几次。”吴真婧道。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极易就让向早燥热的身体冰冷下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