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道煌回到洞府后，将那月桂枝子小心翼翼栽种起来。

他种着种着，再回过神来，已是热泪盈眶。

这种感觉就像长期行走在漫漫长夜中的人，体力透支，眼看着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将要被击溃，眼看着连自己都要放弃自己时，眼前竟出现一丝光明般，这样振奋人心。

被人尊重的感觉，真好。

所以，无论何处，那里的人们都不会是扁平而单一的样子，柴道煌想，自己接触到的这些人果然不能代表天庭的大多数。

只是糟糕一阵子，又不是糟糕一辈子，柴道煌重拾希望，再次振作。

那夜，他没有休息，独自守在月桂枝旁瞧了整整一夜，也傻笑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他再次去清扫他负责的地界，这天他做得比往日都要再认真一些，回来得也更晚一些。

疲惫的身体加上充实的心灵，柴道煌脚步轻快，今夜定能有美梦相伴。

可当他回到洞府，等待自己的，却是被剪碎一地的月桂残枝以及三个拿着剪刀站在旁边期待着柴道煌反应的同洞府“舍友”们。

眼前的场景如同尖刀般刺入柴道煌的眼睛，愤怒的洪水在柴道煌心中开了闸，他不管不顾地朝那些人扑过去。

月宫中，月桂树伸出树枝缠住太阴的手。

“你想让我去救他？”太阴问月桂树。

那月桂树轻轻晃动树枝以回答太阴。

“你说你喜欢他？好吧，这样清澈又努力的眼睛，本君也喜欢。”

下仙洞府中，柴道煌躺倒在地双手护住脑袋，身体蜷缩。

他身边围着三人，手中拿着院中随处捡来的木棍、扫帚，恶狠狠地向柴道煌身上一下又一下地砸去。

鲜血自柴道煌的嘴里吐出，渐渐地，他全身衣服都被染成红色。

也许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吧，可他还不能死啊……

“每个部门的管理者都能提拔一个助手，你这小子，能力不大野心不小啊。太阴星君手下第一人的职位还空缺着，你该不会是想做一些不干不净的交易吧。”

“说我可以……别污蔑星君……”柴道煌用最后一丝力气反驳着。

“呦，这就护上了？可人家星君把你当回事了吗？你好好看清楚自己，够不够资格踏进月宫？一条除了埋头苦干再什么都不会的可怜虫。”

重击如雨点般落下，柴道煌眼见快要失去意识。

“砰”，是那三人飞出去撞到墙上的声音。

柴道煌努力睁开双眼，一个人背着光站在身前。

是太阴。

有人说，当天空黑暗到一定程度，星星便会熠熠生辉，何况眼前之人，是明月。

好似她只站在那里，便能点亮着漫漫黑夜。

柴道煌看到太阴冲着自己伸出手，“敢不敢来月宫拼命一把？让他们看看，也让所有看不起你的人看看，努力能创造怎样的奇迹？”

柴道煌咬着牙，拼上最后的意志力，将手伸出，紧紧握住太阴的伸过来的那只手，抓紧这块来之不易的浮木。

“你们三个，自己去刑部领罚。”说罢便带着柴道煌回月宫。

柴道煌在月宫缓了整整三天才再次清醒。清醒后的他便被太阴推荐成为自己的副手。

“星君，感谢您救我，如果不是您……”柴道煌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感谢太阴。

太阴却摆手拒绝，“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那个在黑暗中仍然坚持的你自己。若你有违初心，我必不用你。若你始终坚持，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太阴说罢，停顿片刻又补充一句，“欢迎加入月宫，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从那天开始，柴道煌改名为月老，月下老人，月亮之下。他也不再穿白色，而是改着红衣，旁人问他为什么，他不说，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想要记住从前的事，记住那段被血染红的耻辱，他要拼上性命，证明给整个天庭看，太阴没有选错人，谁都不能再小看自己，谁都不能再站在特权的头顶来蔑视一颗拼搏进取的心。

也是从那天开始，清冷的月宫种满各种各样的鲜花，又慢慢地多出许多住客，逐渐温暖起来。

还是从那天开始，太阴再也不同晚辈握手。

嫉妒，是神仙都无法改掉的人性。

“她闭关三千年，并不是躲懒，而是给我让机会。若不是她给机会，我又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升任上仙。”月老说完，手中的一听可乐也已喝光。

原来是这样，现在回过头再看，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太阴便判定她论资排辈的行为确实很可笑。

“叮叮——”月老的手机传来提示音。

月老扫过一眼手机，跟张仙顺口说起，“星君发来的，说是凡间华国有探月计划，让我这边安排嫦娥去暗中接应。”

张仙脸上露出惊讶神色。

月老了然，“你觉得月宫是我们的家，所以会阻止凡人探月？你可想多了，且不说凡人和我们不在一个纬度，他们甚至无法找到月宫。单就星君爱护凡间这一点来说，他们既然凭努力到达此处，探月也对他们有益，星君便必会出手。”

“星君，曾说过我不该偏心凡人，我还以为，她不喜欢凡间。”张仙将可乐打开，果然被喷溅得满手都是。

“她若不偏心凡间，那真没几个神还在爱着这片大地了。”他正色道，“你可能不知道，星君有位哥哥，叫太阳星君。你知道吗，最初星君其实并不善战。”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太阴初初有自己的意识，第一次脱离月亮的本体，以神的姿态出现在这世间。

“好可爱的孩子，就是性格比较沉静，不爱说话也不爱理人，与太阳你那烈火般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呢。”众神围着刚诞生神识的太阴，研究个没完。

还是个小女孩的太阴缩在哥哥太阳的怀里，不敢看众神。

“本君的妹妹，想如何便如何，依本君看，月儿这般便是最好。”少年太阳微微扬起下巴，骄傲说道。

“噗嗤。”眼前的小太阳逗得众神发笑。

“叮铃铃——”一阵铃铛声响起，众神脸色凝重地离开。

“哥哥，他们是去哪里了？”小小的太阴歪着头问太阳。

“本君不知具体发生何事，大概是与凡人有关吧。”

“凡人，那是什么？”太阴问着哥哥，太阳星君以善战著称，小太阴最崇拜的，便是哥哥。

“是女娲留下的新物种。”

太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对凡人充满好奇。

又长大一些，小太阴才明白那天到底发生什么。

众神为争夺被凡人信仰的权利与选择部落的优先权开战了，并且在此之前已经发生过无数次战争。

这让太阴非常不能理解，明明这些神根本看不起那些凡人，只当他们是蝼蚁一般的信徒，可偏偏还要为争夺从他们那里得来的权力而开战，这可真是奇怪。

带着这些好奇，太阴缠着哥哥带她去看凡人。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小太阴闲来无事便每天都盯着这些凡人瞧，看到这片大地上的人遭受种种病痛折磨，她会跟着难过。看着这些人经历种种失败也不放弃，小太阴打心眼里敬佩他们。看到凡人以血肉之躯对抗着神降下的种种天灾并以意志力战胜神时，小小的太阴颇为震撼，并为之痴迷。

这是怎样的一个民族，团结、抗争、向上、拼搏，纵天崩地裂，不能将其灭绝。

“哥哥，我喜欢他们。”太阴很确定地告诉太阳自己的想法。

“你确定吗？自诛神之战后，众神都觉得女娲偏心自己造出的人类，认为人在挑战神的绝对权力。他们现在各个都打着众生平等的名号，不再管凡间事，抽身三界之外。你若真要站在凡人那边，便是脱离众神。”太阳语重心长地告诫妹妹。

“我确定。”小小的太阴心中燃起一团火，她很确定，她要履行作为神该去守护凡间的职责，哪怕不被理解。

“那好，我陪你一起。”

从那天起，太阴和太阳成为众神中的怪胎，他们不再维护神的利益而是坚定地站在凡人那边，以自己有限的能力去守护着这片大地，为凡人驱散他们能驱散的灾厄。

好景不长，瘟神、疫神以及各种凶兽他们赖以生存的，便是凡间的这些灾祸，太阳太阴兄妹二人此举便是严重威胁到这些神的利益。终于，他们为自身利益团结在一起，降下一场极大的天灾，彼时寒冷、饥饿、疾病、痛苦肆意危害人间，凡间一时间化作人间炼狱。

这已远远超过他们的能力范围，太阴和太阳为救众生访遍众神，可无一例外均被拒绝。

神本就该冷漠旁观，若是插手，便是不公，这是众神最普遍的认知。在他们的眼里，太阴太阳兄妹此举，无疑是违反常态，有损神威。于是，兄妹俩为众神所不齿，也不再被众神接纳。

可他们不在乎，仍苦苦找寻法门来救助凡间。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番苦苦找寻后，他们发现这唯一的法子——光明。

若这天亮起来，光明将为人间带来种植食物的条件、温暖以及活下去的希望。

可彼时日月凌空，太阴和太阳的本体，均无法为人间带来光明。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太阴太阳择一焚身，以自身性命换来人间永世光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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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月为何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