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死屋之鼠的首领。
他现在和一只猫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别问他为什么坐在这儿。
他也不知道原因。
问就是神的旨意。
陀思闭着眼睛,也许是贫血的眩晕感又上来了。在港口Mafia的时候,唔,还得更早,陀思已经习惯这种时不时的虚弱感了。
下午的阳光有些强烈,穿过树叶在地上留下光斑,些许光落在脸上,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真的很刺眼。
太宰猫猫乖巧地在他身边蹲着,享受着下午阳光。
这只陀思和他见过的那只不一样,这只要更苍白,更病弱,思虑更重。这病弱已经到了一个地步,就像是水浸透的宣纸,让人觉得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太宰觉得现在随便来条野狗都能把陀思送进医院,直接进ICU。
真可怜,他有点怜悯这样的费奥多尔。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太宰猜不到陀思为什么会这样疲惫,不过,原因应该也逃不开那么几个。但是陀思再疲惫,也不应该有这样沉重的绝望感。
反复去思考,反复推测,却无法找到一丝希望,绞尽脑汁,也无法寻找到答案的绝望感。
是太宰非常非常熟悉的绝望感。
一人一猫相对无言。
好像也很少会有人会去和一只猫聊天,把宠物当家人者和天真孩童除外。
认识太宰治的人,总是会在第一次见到太宰猫猫的时候,产生强烈的即视感。
眼睛太像了。是一种直击灵魂的相像。
像到可以忽略人和猫之间的差别。
然而他们下一刻都会发现,这两者有着本质不同。
太宰猫猫的眼睛,太清澈了,就像是上好的玻璃弹珠,从这头可以直接望进那头。而另一个人的眼睛,则是永远也望不到底的深渊,沉淀着世间的一切。
安静坐了一会儿,陀思拿出设备,低头给人发送讯息,应该是在给死屋之鼠的人下命令。
压制住疲惫的最好方法,去做更疲惫的工作。只要让自己不断地去做点什么,一点空隙也不要留,就不会有时间感到疲惫了。不要把思绪放在没有结果的思考上,那样只会产生无用的悲观情绪。
陀思在疑惑着什么,这也是绝望感产生的源头。
太宰在疑惑陀思为什么会疑惑,陀思的坚定程度就和国木田对理想的热爱程度有的一拼。有追求的信者是很少会有疑惑这种情绪的。
虽然他坚定的是毁灭,追求的是重生。
陀思也在疑惑了,他疑惑这只猫为什么会有疑惑的情绪。
在疑惑的情绪变得套娃之前,陀思先放下了工作。
他低头看向蹲着的太宰,而太宰仰头看他。
“真是,漂亮的一双眼睛啊……”
太宰觉得自己有些炸毛,这绝不是一句简单的夸奖或者感叹。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出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变态杀人狂魔看见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然后愉快地露出笑容。
嘿,你眼睛真漂亮。
指不定脑子里已经想到了第几步,是在安然自若地顶着少女狰狞可怖的脸放血取眼珠,还是已经把那双漂亮的眼珠子泡进刺鼻的福尔马林溶液,放在藏品满满的柜子上欣赏。
他现在就是那个摆上台的少女。
陀思就是持刀的那个人。
陀思对他起了杀意。
对一只猫起了杀意。
太宰想象不到陀思现在要怎样对付一只猫,这件事情未免太过搞笑。
对一只猫使用罪与罚吗?
这个笑话太宰可以笑一年。
然而陀思真的伸出手了。
用他惯用的那种,摸头杀的方式,脸上也是他惯有的那种,虔诚又悲悯的表情。
太宰并不害怕,罪与罚伤不到他,作为一只猫,转头就跑也没有问题。他留着只是为了情报。
啊,也不对,太宰什么时候害怕过死亡,他一心想要去拥抱,想要去感受。死亡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死亡只是日常生活的延伸,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一种经历。他甚至稍微歪了一下头,调整姿势看着陀思的手靠近。
这是一件多么值得期待的事情啊,简直是如梦似幻的期待。
可陀思的手停在他额头,在离他还有一根猫毛的距离停住了。
往前一厘就是死亡。
太宰微微疑惑,而陀思把手下移,看起来就像是沿着猫脸颊温柔地抚摸。只有太宰才知道,陀思连他的一根毛都没碰到。
费奥多尔仰着头,迎着光,紫红的眼眸里盛满了迷离的光。
“Happiness to the world.
Blessings to the children.”
好了,这下太宰确定了,费奥多尔还是那个疯子,他依旧坚定着那个看起来疯狂又不切实际的理想,而且看起来疯得更厉害了。
他觉得还不如回侦探社,他偷跑那么久,乱步先生这时候肯定已经在生气了。
想到这儿,太宰猫猫干脆小跑着去了便利店,便利店的店员小姐熟练地挠了一下猫下巴,嬉笑着给出了一小袋零食。一半是他自己想吃的,一半是给侦探社员们的。
太宰猫猫就叼着零食袋子准备走人。
只是……
太宰看向长椅上的陀思,他又闭上了眼,眉毛似皱非皱。他可以轻易看到陀思冷漠外壳下的更深层的东西,也许是灵魂相似,又也许是聪明到了可以互相看透的程度。再加上上辈子他和那个陀思一起对演过那么多戏,对于这个人,早就有所了解了。
他罕见地对这个人产生了怜悯,这怜悯多么神奇,就好像对他过去的自己产生怜悯一样,是个笑话
太宰猫猫叹了一口气,看在陀思对他没有恶意的份上。
他挑了块高热量食品放下。
啧,地下的老鼠,一个个不都应该肥得流油吗,怎么还会有一个贫血到在晕倒边缘的。
做完这个举动,他就小跑着回侦探社了,并没有管身后的陀思什么反应。
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多此一举了,何必怜悯魔人,在自己的世界,他俩还是巴不得对方去死的对手呢。
可是那个世界好像已经很远很远了。
太宰猫猫看了一眼自己的爪子,毛茸茸的,刚剥好的山竹那样的,属于猫的爪子。
已经是猫了啊。
太宰这样想。
他度过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啊不,猫生,一种温暖到让人觉得要融化的生活。或许就是因为被融化了吧,太宰觉得自己现在有点软,嗯,猫的身体很软,像水一样。心也很软。
像融化边缘的奶酪,很香,很软绵......太宰盯着零食袋里的奶酪,有点流口水,包装袋并不能阻拦猫的鼻子闻到气味,奶酪的奶香一直飘出来,脑海里已经想象出了奶酪融化在舌尖的黏腻甜香,太诱人了。
咳,去掉属于食物的部分,太宰的思维又回到了正题,他现在心太软了。
软到对昔日的对手都能产生怜悯了。
可是,他已经是只猫了呀,再怎么参与,也无法像人一样融入大家的世界。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他只能当一个旁观者。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太宰猫猫就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有它自己的发展的,这个世界有自己的主角,不需要他一个外人来多加干涉,他只需要在一旁观看就好了。
因此太宰猫猫没有选择去参与剧情,也没有想着去改变世界线,小细节上无关大雅,但大事件他一直旁观着,不添乱也不帮忙。他已经很满足了,未知的存在将他拉到这个世界,享受了这样美好的猫生。他现在可以尽情抒发自己的感情了,永远有人会包容他。
嗯,不给罐头的芥川除外。
总而言之,这真是一个美好得像天堂一样的世界。美好到不真实,美好到太宰不由自主地就去呵护,美好到太宰看什么都有一层可爱的滤镜,死屋之鼠那种人都能觉得可怜,芥川那样的居然还有点蠢萌。
太宰感觉自己真是没救了。
……
下午,侦探社内,刚睡着没多久的太宰喵得跳了起来,声音里带着诡异的惊恐。
太宰猫猫瞳孔地震,眼睛都收缩成一条细缝。
他脊背弓着伸了一个包含震惊意味的懒腰,期间眼睛就没离开过侦探社门口。
费奥多尔,他实在没想到,刚刚才见过面的人,现在又一次碰见了。
还是陀思主动来的侦探社。
太宰已经在考虑明天横滨毁灭的可能性了。
天哪,地下的老鼠爬出来了,还来找猫了。
侦探社的警惕程度被提到最高,由社长和乱步负责和他交流。
这人的一字一句,都必须慎重对待。
乱步戴上了他的眼镜,翠绿色的眼睛一直盯着陀思,这个跨国情报组织的头目。
乱步也不能看透的人。
啊……
乱步也说他看不透港口Mafia那位首领。
但其实,乱步大人的看不透,也就是一百米望进了九十九米,还有那一米权当给人留点**吧。
就像太宰治的体术中下,费奥多尔的体弱。这俩一人是黑手党,一人是俄罗斯毛子。
黑手党的体术中下,俄罗斯人的体弱。
其实咱……还是打不过。
况且还有枪法和罪与罚。
乱步看不透,主要就是看不透那一点人心,总有人的心思太过复杂,是单纯的推理不能解释的。
现在这个好心的俄罗斯人要做的事情,就让乱步先生有点发傻。
费奥多尔此次来侦探社,是为了和侦探社合作。
“我想要与贵社合作,一同对付港口黑手党。”
沉默。
和看傻子的眼神。
这种不可能的事情,一时间乱步都找不到该说哪个理由拒绝。
隔墙有猫耳。
震惊到极点的太宰猫猫已经失去平衡感,从吊床上掉下来,发出敦实的撞击声,然后瘫在地上变成一滩猫饼,任由织田作打捞。
他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贵社不是一直和黑手党对立吗?有这个机会,难道不想对付黑手党吗?”
乱步冷冷地笑了一下,先不说这个外来的组织谋求合作的背后有什么阴谋。
就横滨这个对立情况,也是绝不容许外人插手。
三刻构想,现在是最平衡的状态。
最终答案只能是:
绝不合作。
但侦探社也需要给出一个理由。
乱步不擅长这种场面话。
于是还是社长发话了。
“死屋之鼠是活跃于地下的情报组织,风评向来不佳,侦探社绝不可能同意合作。”虽然这个组织还没开始在横滨搞事,但迟早会的。
事实上,现在还没通知军警,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虽然没通知只是因为怕后续的麻烦。
社长果然更不会说场面话……太宰猫猫在织田作怀里叹气。
陀思脸上总是那种意味不明的表情,其他人说什么都没有改变。他自己也知道这次谈判不可能成功的。
乱步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来打这场必败之仗,在侦探看来,这种无用功是相当不必要的事情,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做,而费奥多尔显然不是愚蠢之人。
“侦探社之后一定会同意的。”陀思说地斩钉截铁。
老鼠已经满大街都是。
“喵。”
太宰猫猫轻轻地叫了一声。
嘛,这个私设费佳的精神状态,比较像黑时宰的状态。
之后会解释的。
太宰猫猫现在是猫了,喵起来那叫一个理所应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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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喵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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