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胤礽和太皇太后的相继离世让康熙一下子像是老了许多岁。
同一年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又黑发人送白发人,让这个感情比一般的人浓烈好几倍的人痛苦也比常人多好几倍。
太子临别京城时送给太皇太后的玉佩最后还是到了他的手上,康熙握住这玉佩,一杯又一杯地将烈酒灌入口中,试图用酒精麻痹那钻心的疼痛。
最近的晚上格外难以入睡,太子刚去那会儿,他还能令人将太子的衣服铺满整个床,抱着太子常睡的那个枕头,流着泪睡过去,仿佛保成还在,只是淘气地去他叔姥爷家里玩了。
可是,衣服上太子的味道已经越来越淡,到今日已经淡的他要忘记保成身上的那股榴花香是什么味道了。
他令内务府制了榴花香来,可是闻着总不是太子身上那种味道。
他有些暴躁,打杀了几个奴才。
他明明令下人不许焚香的,可是保成的衣服还是被这殿中的龙涎香给侵蚀了。
他想令人把毓庆宫里的东西都搬过来,他害怕的睡不着,他一想到保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就害怕,太皇太后也走了,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孤家寡人,他现在真成孤家寡人了。
他想睡觉,他很想,在梦里面保成会来找他。
有的时候是拉着他的小手,喊着阿玛阿玛陪我玩,
有的时候是保成写了几页大字,笑嘻嘻扑进自己怀里求夸奖,
有的时候是保成一手牵着太皇太后,一手牵着先皇后,笑眯眯地和他说他现在很幸福。
梁九功终于带领那一群人把太子宫中的东西搬了过来,他看着那些东西笑了笑,“保成,你宫里可没有东西给你用了,只能来阿玛这里睡了。”
“保成,你怎么还不来找阿玛,是不是生气啦,阿玛给你吃甜糕好不好,别气了,不要和阿玛躲猫猫啦。”
“保成,你再不出来,阿玛真的要生气了。”
康熙摇摇晃晃一边走,一边在各个角落找着什么,一心认为保成只是在跟他捉迷藏。
梁九功等人看了又是惊恐又是为这父子情深感动。
好在康熙喝的酒劲头大,没一会他就倒头睡了过去。
次日,康熙醒来,头疼不已,突然发现房间里都是保成之前毓庆宫中用惯的东西,有些恼怒,“谁让你们乱动太子的东西!”
梁九功等一众人跪伏在地,向康熙说明了昨天晚上的情形。
康熙欲言又止,命其搬回毓庆宫,自己在宫人的服侍下梳洗完,用过早膳就去上朝。
朝堂上那群人又在上奏闹着要立太子了,康熙十分愤怒。
“太子刚为朕英勇而死,这才多久,你们就想着另择其主了。”
说着他还让人把那几个蹦得最欢的人拉出去处死,美名其曰为太子殉葬。
下了朝,他往毓庆宫走去,这里一切照常,仆人未减,在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仿佛太子还在。
这让他稍稍定了定心,推开太子的寝局,他又怒了。
“这里的东西位置怎么都换了?谁动的?”
他本来想摔个茶杯消解一下自己的怒气,但刚拿起,他又恨恨地放下,太子用过的茶杯不多,摔了就没了。
梁九功再次跪在地上,向他解释昨天将这的东西搬去乾清宫,这会搬回来,下面的人不熟悉,不知道太子的东西平常是怎么摆放的。
康熙有火不知道往哪出,让人把东西搬去乾清宫的是他,让人搬回来的也是他。
“平常一个一个都那么狗腿,现在摆个东西不记得原来的位置了。”
康熙一脚把跪伏在旁边的梁九功踹翻,也不管他伤到哪,开始按着自己的记忆,摆放起太子的东西来。
前几样摆的十分顺利,这玉制的老虎,保成是放书桌上镇纸的,那个青花瓷瓶,是自己送给保成的,保成都放在床柜旁边,爱不释手,这个花盆是……
康熙一边摆,一边得意,瞧,果然只有自己对保成最为关心,那些仆人都怎么伺候的,一点都不尽心,不体贴。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惊恐的发现,还有十几样东西他根本没有印象保成平常都怎么摆放的。
他有些崩溃了,就连这些东西他也留不住吗。
通报声传来,太后走了进来,康熙机械一样对她请安。
太后轻叹一声,来到康熙面前,轻声劝道:
“皇上,您乃一国之君,肩负着天下苍生的重任。太子与太皇太后虽去,但日子还得向前啊,您可不能这般消沉下去。”
康熙抬眸,眼中满是血丝,那是无数个无眠之夜的见证。
他苦笑一声,道:“母后,您又怎会明白朕心中的痛?保成去了,朕的魂儿也跟着去了大半。”
太后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离开了。
康熙里里外外看了看毓庆宫,梁九功委婉地提醒他,该批奏折了。
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保成的床,期待保成可以从床上跑下来,扑在他身上,跟他撒娇要他多陪他一会。
等了一刻,并没有保成从那床上跑下来,他只好往宫门口走去,去尽他为这江山该尽的责任。
走到宫门口了,明知道太子已经去了,也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可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意料之中,还是没有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终于他还是在一众宫人的陪伴下,一个人孤零零走在最前面,
走在去乾清宫的路上,走在尽他该尽的责任的路上,
再也没有一个少年,会牵住他的手,同他一起,走这条他们一起走过无数的路。
这是一个暮春时节,紫禁城的宫墙映着漫天的飞絮,仿若一幅朦胧的旧画。
近日,御花园中,皇上总与索额图大人闲坐于亭中,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二人身上。
因着先太子的缘故,皇上经常将索额图大人召进宫中,与其一起回忆先太子的曾经。
皇上总是让索额图大人讲先太子之前是如何与他相处的,试图知道先太子不在他眼皮底下,与其他人相处是何模样。
当索额图大人讲到先太子小时候爱骑在他身上,还拔了他的胡子的时候,皇上难得笑了起来,眼里藏着几分追忆,几分温情,往昔的岁月仿若就在眼前。
“保成从来体贴,孝顺朕,不曾对朕做过如此顽皮的事情。”
似乎是发现了还能从别人口中窥见先太子的风姿,以慰相思之苦,皇上开始频频召见索额图大人,后来,宫里的娘娘和皇子们都挨个被召见了一回。
他们来到皇上这,总是兴奋地来,苦着脸回去。
梁九功再明白不过其中缘由,这是因为皇上一开始也还装模做样,从各个方面慰问了一遍,才开始让他们回忆和先太子的相处。
后来连敷衍的慰问也无,而是单刀直入的要求。
他有些好笑,皇上对先太子的思念,终于不再是他们这些下人默默承受了,也该轮到折腾后宫的娘娘和阿哥们了。
乾清宫里人来来往往,最后只剩下索额图大人和四阿哥常驻了。
四阿哥口中先太子的风流趣事,他瞧着真假参半。
不过令他更惊讶的事情是,这位阿哥总能把太子的一件小事情拿来说上个大白天,甚至是太子昔日递给他一片桂花糕,四阿哥竟也能说上大半个时辰。
与其平日里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模样大相径庭。
私下里讲,其实要论与先太子回忆最多的人,应该还是大阿哥与三阿哥,大阿哥总与先太子暗自较劲,而三阿哥与先太子在兄弟中最为亲厚。
只是这俩位阿哥此前说的与太子事太实在,没有四阿哥口才佳,能将一块桂花糕说上大半个时辰,不过几天下来就已经无话可说了。
梁九功看着乾清宫的人来人往,叹了口气,皇上这慈父之心,一般人太难招架。
对于先太子,他是旁观者清,他敢说,其他阿哥和皇上陷在局中,甚至先太子,也没有他看的清。
先太子虽然有皇上的种种破例,无论是仪制,衣服,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比着皇上的规制用,甚至有时还更过。
但在其他阿哥眼里,皇上对他们无微不至的关心和慰问也不是假的,明里暗里竟然觉得皇上对太子的宠爱也不是不可以挑战与争夺的。
先太子大概与阿哥们想的差不多,因此在感受到阿哥们的蠢蠢欲动时,才有那一番举动。他要是能看到此番情形,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皇上或许此前并没有发觉,他待先太子是不一样的。
皇上骗过了阿哥们,也骗过了自己,同样也骗过了先太子。
对其他皇子,皇上对他们虽然也很好,但其实皇上只是在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充满公式化的关心碰碰嘴也就说出去了。
对先太子,皇上早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的亲自教养中,不知不觉付出了自己的一颗真心。
他看着皇上对先太子的思念与日俱增,直到康熙三十二年八月,炎热的风刮过草原,只刮的人心里烦躁非凡。
康熙亲征以平定三藩之乱,俩军交战紧张,却不想得了疟疾。
他躺在帐子里,不停发冷,嘴唇发紫,全身抽搐。
旁边的奴才和太医着急非凡,劝康熙进食些许,他勉强自己喝了半碗粥,底下的了刚松了口气,就看见康熙将刚进食的粥连带着酸水一齐呕吐出来。
底下的大臣见此脸色惨白,直劝康熙以防万一,应当急诏阿哥们来侍疾。
康熙被下人扶着靠在床上,听此,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要过去,心知侍疾是假,让自己挑选继位的人选才是真。
“这就盼着我这会死了,好早点传位是吗?说说吧,你们要推举哪位阿哥继位?”
大臣们看着康熙明明灭灭的脸色,又听了康熙这么说,跪做一团。
他看着跪了一地的他的臣子们,心里泛起万般苍凉,这群大臣就这么放弃了自己。
他们第一想的不是如何找太医商量治好自己,而是让自己挑选继承人。回想自己这一辈子的功绩,万般心思涌都了上来。
这六年来,自己因为思念保成,除了上朝批折子会见大臣,自己不敢停下一刻,因为只要停下,保成当年胸口插剑,满身鲜血的样子就会出现在他脑海中。
忘不掉,他忘不掉这血淋淋的现实,可是他是皇帝,江山百姓需要他,他的臣子们需要他,他必须忘掉,至少是表面。
他只能不停地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告诉自己保成并没有死,保成还在毓庆宫等着自己忙完。
他不许任何人提醒他保成已死,只要有人请立太子,他就诛其九族。
表面上自己那群儿子表现的十分理解,可是什么时候他们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和大臣勾结,有了自己的势力。
他不知道这些大臣又是被哪个阿哥以从龙之功抑或是荣华富贵,封侯将相所收买。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那早逝的仁怀太子,要是保成还在,哪里由着他们在这勾心斗角呢,只可怜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要是保成还在,该多好,保成看了自己这样,应当跪地痛哭,与太医商议如何治疗自己的病,或许还会帮自己向这群大臣出气。
保成,朕的保成。
如果,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就能见一见保成,罢了,就由了他们的意吧。
他无力地挥挥手,让大臣们起来,并传旨令已出阁的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前来侍疾。
大阿哥得此消息携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及几个侍卫骑马前来。
大阿哥早得了明相的信,这不是侍疾,皇父要不行了,急诏他们过去这是要挑选继承人了。
而今嫡子早逝,他作为长子,很大可能就是他继位,他的心情不由得复杂起来。
三阿哥一脸菜色,他并不擅长骑射,日夜兼程这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他期待地看向胤褆道,
“大哥,我们不行了,能不能休息一下啊?”
八阿哥和四阿哥年纪还小,也并不如胤褆一样擅长骑射,他们俩疲惫地对视一眼,也附和道,“是啊,大哥,就休息一下吧。”
胤褆见弟弟们如此,虽然心里着急,但也不便如何,只得答应。
于是一路骑骑停停,也花了三天才到。胤褆走在最前,领着其余三位阿哥就想入康熙的帐子,却被明珠一把拉住。
“规矩不能免,稍等,得差人进去禀报了再进去,各位阿哥得罪了,舟车劳顿,不如先去换却衣物,免得冲撞了皇上。”
阿哥们自然无不答应,被人领了先去换衣物,整仪表去了。
胤褆也被人领着到了一个帐子里换衣物,他悄悄打开刚刚明珠塞给自己的纸条,里面是一些皇父的近况并一些嘱咐,让他等会一定要表现的悲伤一点。
刚换好衣服,康熙就传诏他们过去。踏入康熙皇帝的营帐,气氛瞬间凝固。
康熙皇帝卧于榻上,脸色惨白,胤褆现在是真有些悲伤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胤祉就一边哭,一边跪着往皇父的床前爬。
康熙有些欣慰,但还是轻声呵斥,眼中却并无怒色,“哭什么哭,朕还没死呢。”
胤祉听了却并不害怕,还是哭着往康熙的床边爬。
胤禛和胤禩对视一眼,倒没有像胤祉一样哭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欲掉不掉,一副伤心欲泪但害怕康熙责罚的模样。
胤褆听了康熙对胤祉的呵斥,又看着胤祉一边哭一边爬的狼狈模样,震惊愣神后,对其颇有些嫌弃意味。
康熙见胤祉,胤禛与胤禩都一副悲伤模样,本十分欣慰,却见到一旁的胤褆发愣后露出嫌弃的眼神,以为他是在嫌弃自己这幅模样,十分恼怒,猛地坐起身子。
怒喝道:“朕身染重疾,你身为朕之长子,竟无半点忧心之色,成何体统!即刻返回京城,好好反省!”
胤褆身子一震,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心道完了,到嘴的位子飞了,他犹豫又挣扎了一下,咬咬牙跪了下去,想解释自己并不是不难过。
“好啊,现在是连朕的话都不听了是吧?朕告诉你,你虽为长子,却空有一身蛮力,毫无为民着想的计谋,皇位你想都别想,赶紧给我滚。”
胤褆听此,眼中痛恨非常,却也不敢违抗,只得叩首领命,转身离去。
营帐内,三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惶恐,康熙见他们神色,更加恼怒,也喊他们滚下去。
他经此一气,反而清醒起来,先前想早点下去见仁怀太子的丧气心已经被气没了,这会他十分渴望活下来。
老天爷似乎也不想让他死,此时奴才禀报说有两位来自法国的传教士得知他的病情后前来相助。
他们带来了一种被称为金鸡纳霜的神奇药物,声称能够治愈疟疾。
康熙欣喜非常,觉得这是在长生天的保成保佑他,派他们来帮助自己的,他立即就要用药,他受够那群庸医了,吃了他们的药,非但不好转,反而愈加严重。
然而太医们纷纷上前劝阻康熙皇帝,言辞恳切,劝其谨慎用药,莫要轻信传教士所献之物。
传教士提议说可以先让一位疟疾患者试药,结果仅仅一天后,那个患者的情况就好了不少。
康熙听此愈加相信这就是长生天的保成派来拯救他的,他不顾太医和大臣们的阻拦,服下金鸡纳霜。
又听传教士的睡了一觉,一觉起来,康熙皇只觉身上的燥热渐渐退去,那纠缠多日的病痛竟缓缓消散。
他睁开双眼,看到儿子们围在自己身边,心中感慨万千,眼神复杂。
不过三天,康熙便已痊愈,返回京城。
然而,虽则金鸡纳霜治好了他,他回京后却下令禁止传播西药,不得将金鸡纳霜等西药的配方传给普通百姓,认为这些西药会导致对清朝统治的威胁。
纯属虚构,不要当历史看哦宝宝们[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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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康熙篇: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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