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无机质的冷漠声音此刻响起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奇怪的是好像并没有别人听见，右岚靠坐在小几上，薄薄眼皮半垂的可怜姿态使人心软之下忽略了他眼里的恐慌。

宽大的袍袖向下耷拉，遮盖住花苞似得指尖，他的思考并未持续多久就被打断。

“太子殿下，这是御膳房新出的点心。”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身穿淡绿色圆领窄袖袍的侍女领着一行人走上来。

【你未来会很惨！】

又来了。

像是应征着这话里的内容，刚才还温柔可亲的侍女一把掀翻手里端着的木案，造型精致的点心撒了一地。

【你想要改变命运吗？】

看不清脸的侍女已经靠的很近了，大力掐住他的脖子，痛倒不痛，只是窒息感越来越重。

右岚不知怎的，满脑子都是地上那些被碾碎的糕点，连挣扎都忘记了。

可能是见他表情不痛不痒，那侍女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把短刃来，直直地插进了他的胸口。

“太子殿下，还是请您去死吧！”

【你要死了。】

“什么？”

——

右岚终于从梦中惊醒坐起，洗过多次的灰蓝色短袖领口微微变形，衬得他不经意间裸露出的两根伶仃锁骨像是名贵的玉质短笛般白皙。

歪着头，侧耳过去倾听，似梦非梦的几句话还依旧盘旋在脑海里。

轰隆隆——

来势汹汹的雷电声快要把这座小小铁皮房的屋顶都给掀翻掉，玻璃窗外亮的和白天一样。

他的思绪被这闪电声音打断，抬手揉了揉耳朵，莫非听到的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话是因为噩梦衍生出的错觉？

右岚耸了耸肩，又懒散的靠回床上，身下的铁架子床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

【呵，】

这下他将这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听得分外清楚，心里莫名生出气来，却不知道该向着谁发。

环顾四周心茫然之际，右岚突然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在不大的宿舍里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对面的一排铁架子床上一个人都没有，恰巧此时一道闪电再次划过天际，照亮了整个屋子，余光似乎瞥见对面的床上有个黑影。

‘咻’的一下，右岚身体向下一滑，蜷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捏着拳头，壮起胆子大声问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系统看着眼前人类做出的一系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动作，有些想笑，却鬼使神差的没有第一时间出声，而是选择默不作声的靠近。

薄薄的被褥只能顾头不顾腚，他的头埋进去，脚却露了出来，被一团毛茸茸借机擦过。

右岚这时正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瞬间从床上跳起来，赤脚站在地上，额头还不小心撞上了硬邦邦的铁床。

地上没有铺地板，他脚踩在灰色的水泥地上，脚趾不自觉的蜷缩着，胳膊抬起捂着额角那个显眼的红印。

下唇向上半抿，裹挟住了上唇凸起的唇珠，眼睛里莹润水亮，看着有些可怜的样子。

右岚实在是很怕痛，也不知怎么的，他痛觉比常人要灵敏得多，身上也极其容易产生青淤红痕，好在他的恢复速度也比别人快。

他能感受到眼周隐隐的热意，脑海里隐隐浮现处出说不清来源的一句话：……不许哭！

语气温柔，并不狠厉，右岚听话的顺从，费力地把刚才因痛飚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略有些滑稽的吸了吸鼻子。

似乎一团柔软的风从脸上吹过，右岚两边看着，门窗紧闭。

把颤抖的手指握成拳藏住，腰背挺直，色厉内荏地拿出了几分气势：“你到底是谁？”

【你未来不仅会身无分文，还会被所有人讨厌，最后沦落到去天桥底下捡垃圾吃，还经常会因为抢别的乞丐的垃圾而被打。】

这一大串话巴拉巴拉说出来，信息量灌得右岚头昏脑胀，他眼前晕晕乎乎，水红的嘴巴张了又合。

好不容易才理清楚它的话，彻底破防，眼眶一热，十分委屈：“你干什么要诅咒我？”

眼看着人又要被惹哭，系统111号臭着脸，顶出自己最讨厌的壳子现身找补，不甚熟练地说软话，

【你别怕……到时候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

右岚愤怒的表情停滞一瞬，眼神惊奇地跟着突然出现的毛团在空中移动，嘴巴半张着，看上去更傻了。

“刚刚是你在说话？”右岚不忘询问它的身份，自以为聪明的警惕着向后退了退，目光却亮晶晶的粘在它身上舍不得离开。

好可爱啊！是会飞的毛茸茸诶！

【……口水流出来了。】

见出现的不是他害怕的鬼神，而是一只还没自己头大的毛茸茸，右岚立刻支棱起来，气势很足的反驳：“我才不会流口水。”

111怀疑自己是不是中病毒了，不然为什么要和这个不太聪明的人类在这里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

它身形灵活一闪，躲过了右岚蠢蠢欲动伸过来的的手。

内心生出一股子高兴劲儿，111感觉自己的毛都变得舒展起来，它不知道这种反应叫做得意。

只是语调有所起伏的，胸有成竹的开口问道，【你要不要和我绑定？】

右岚天赋异禀似得很会拿捏别人的心思，一听它声音有所缓和，不再是最初的那种怪腔怪调，就有了几分底气。

又圆又大的眼睛一转，他拿乔着说：“我为什么要和你绑定？”

【你是忘了你的悲惨未来吗？】系统机械的声音里有些气急败坏，也顾不得躲右岚的手了，直接冲上来质问他。

可算是让右岚抓住机会了，他怕它逃跑似得一把薅住就向怀里放，111号只感觉自己梦似的陷入了一片饱满又柔软的云彩里。

好不容易逃脱出他的魔爪，浑身的毛发凌乱而卷曲，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闷得，整个系统都变成了粉红色。

【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对我做这样的事情。】它一下子飘起，恨不得离他几米远。

右岚眼睛弯起，坐回床上，腿支起，下巴抵在膝盖上面，真诚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攻略系统111号，只要你帮我做几个简单的任务，我就可以帮你改变你的悲惨未来，现在绑定的话，还送新手大礼包哟~】

系统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只是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话里话外透出一股子坑蒙拐骗的意味。

像是生怕他又抓不住重点的乱问问题，急忙又补充一句：【你清醒一点，我刚刚说的可不是什么诅咒。】

剩下的话它没说出来，只是暗自嘀咕：不是都说蓝星上最聪明的人类就是高考刚毕业的人吗？怎么眼前这个傻乎乎的？

七月份的夜晚因为雷雨天气，有着透骨的凉意，右岚怕冷地缩了缩脚趾，表情执拗：“我不信。”

111号在系统界是出了名的脾气桀骜，可今天自己都感觉跟故障了似得，居然耐着性子和这个小鬼掰扯了这么久。

它看了看时间，直接破罐子破摔，嘴巴一张就是干，【你爱信不信，反正三分钟之后就是你悲惨命运的开端。】

通过前期调查和这短暂相处，它算是拿捏住了这人的胆小，有恃无恐地继续恐吓道，【你以后牙齿全部被打掉可不要再哇哇哭。】

右岚眼睛睁大一瞬，细白的脖子上微微隆起的喉结上下滚动，跟个还没发育好的未成年似得。

还没忍几秒，就期期艾艾地问：“系统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小脸粉白，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呵，】

右岚藏在被子下的拳头捏紧，可恶，系统先生怎么又用这怪语气说话，好想上去邦邦给它两拳。

【现在信了？可惜——】晚了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系统想起自己的正事匆匆刹住了车。

【那你现在快和我绑定吧！】语气热情地像变了个统。

右岚半信半疑地看着半空中有些谄媚的飘过来的毛球，开始进行自我催眠。

做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等等的心理建设。

点头应答的时候，小脸紧绷，颇有种英勇就义的架势。

旋即，系统毛团从空中消失不见，右岚正感觉疑惑时，宿舍门被人打开。

屋檐窄小，雨丝被风吹进了屋子，地面被弄湿一大片，偏来人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收了伞，就面色如常的准备靠近。

右岚有些意外，翻身下床后踩着一双沾了水就会嘎吱响得塑料蓝色拖鞋，有些局促：“院长妈妈，你怎么来了，外面的雨下的好大……”

院长张红梅理理头发，拉了拉衣角，眉眼未动，咧开嘴笑：“右岚啊，你今天上午是不是把所有的高考项目已经结束掉了？”

右岚一向很怕这个时不时带笑的院长，平日里都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如今更是向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嘴上乖巧的诺诺应是。

张红梅嘴巴向下撇了撇，很快收敛起来，一屁股坐到右岚的床边开始大打感情牌：“你说这些年我们孤儿院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右岚低头抠手指。

张红梅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失落，仍旧在喋喋不休地说：“你看看，院里哪个小孩和你一样把高中读完了？”

因为我成绩好不用交学费。

右岚揉搓着手心的薄薄一层茧，并没有故意气她的意思，语气坚定的说：“我不仅读完高中，我以后还要去读大学呢。”

张红梅眉毛挑高，神色讥诮，不知想到什么又迅速恢复了和气憨厚的样子：“那是，我们右岚是个有本事的人。你现在已经成年了吧？”

上个星期生日刚过，右岚点头，心里更闷，抿着嘴巴不说话。

“我们孤儿院供你吃供你穿，不仅不让你干活，还有很多小伙伴陪你玩。”

右岚歪着脑袋，掰着手指算，食堂里每天喝得像是刷锅水似得白粥，一年到头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

自己兼职赚钱要统统上交给院里，偷偷摸摸攒下一点钱买的新衣服最后还会被生活老师带回家给自己的小孩穿。

他摸了摸眼角，那里有一处很浅的疤痕，是他小时候被孤儿院的其他孩子用石子打的。

除了这些孤儿院好像对自己也不错？右岚点点头，旋即打了个冷颤。

张红梅看他识相，很满意，对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也就更有把握 ，

“我问你，你是想留下来还是想现在就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