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纸屑顷刻之间覆盖住了叶家村的夜空,写着囍字的红宫灯悬挂在木质古楼的房檐之下。
阁楼之上,叶家村所有村民皆戴着一副没有刻画表情的白色面具举着白蜡烛站在窗口低头漠视着街道上缓慢前行的花轿。
花轿前的开路人走一步便发出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
半月悬挂在枯树之上,几只黑色的鸟从山谷深处飞来落下,红白相间的绸缎随风飘扬。
夜色下,只能听到铃铛的声响中夹杂着几缕妇人的哭丧声。花轿内的新娘穿着嫁衣,阴风从窗外渗进来吹起了陆十一头上半边丝质的红纱。
昨日夜里,陆十一与沈郁离及伏析三人在第二间驿站遇袭,她亲眼目睹伏析顷刻间手刃六人的场景后想了整整一夜。伏析的想法并非多虑,若不是他在,恐怕她和沈郁离真的会在那种情况下失去性命。但她仍旧不愿伏析再沾染更多的鲜血。到最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或许可以避免再出现无故流血事件,最后还能得到线索的办法。
那就是,由她随了那两个掌柜的愿望,亲自成为贡品进入叶家村。
二人自然反对,但她态度坚定,由那两个掌柜的说辞,陆十一已能猜到叶家村内大致的情况。他们三个外来人贸然闯入,村民必然不信,到最后,就算伏析再有本事,寡不敌众,三人也会凶多吉少。
若由活下来的掌柜和杂役押她进村,这样既能够最大限度地知晓叶家村的秘密,也能够避免村民对她们暗下死手。而伏析和沈郁离则在暗中相护,若有危险,及时救她出村。
那被留了一命的掌柜自然知晓,陆十一提出的这个法子是他能活命的唯一办法,于是也拼了命地劝说沈郁离和伏析。话语间透露出叶家村极其封闭,几乎不可能有外来人探亲的可能性,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陆十一她们回村寻亲是在说谎。
“叶家村村长说过,为庇护仙人,所有离开叶家村的人都会被视作叛徒,赶尽杀绝。我也只听说,现在叶家村外还活着的三个村民都逃入了宫内,若她们从宫内出来,恐怕也会被肃清啊!”掌柜连连扣首,“若像这位贵人说的,装作祭品到叶家村里,你们或许还能查出些事情。但若独闯进去,恐怕当夜就不知命丧何处了!”
伏析听之蹙眉,他虽将弓箭扔弃,但袖口中仍放有一柄短刃。他快步行至掌柜面前,蹲下身来看他,右手已将刀尖对准掌柜心口,似有威胁的意思:“你们打算怎么献贡?”
掌柜怕得瑟瑟发抖,只差失禁,颤抖着声音道:“叶家村每年冬季都会给那仙人进贡年轻貌美的女子以庇护新一年村庄的平安,若是同意这贵人的提议,我就和下人一起将贵人打扮成新娘……然后,献祭给仙人。”
伏析眸光微敛,刀尖朝他心口又逼近几分。
沈郁离一听更是严词拒绝。
陆十一侧过身来,看向二人:“那你们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沈郁离道:“伏析水平很高,不会被村民……”
“那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招就要屠村不成?”陆十一话语中带了丝愠色,“沈掌事,不要轻易逃避啊。”
最终,二人还是败下阵来选择妥协。沈郁离之后的神色一直不好,强迫掌柜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将叶家村的地图完完全全画给了他。
伏析并未收刀,掌柜自然明白他说谎的后果,极为配合地告诉了沈郁离祭祀的全过程:“外人献祭是在明日子时,他们通常会将祭品抬着沿村绕行一周,最后来到山脚下的河流处。”
掌柜指指地图上的河流,又在河流边的山谷处圈起一个点来:“这里可以看到叶家村的全貌,二位公子可以在此处保护贵人的安全。”
“你不要耍什么手段。”伏析冷声道。
掌柜立刻磕头:“您射艺高超,我哪敢耍什么手段。”
事已至此,也只能先相信掌柜说的话。为试探对方诚心,沈郁离又接连逼问他说了关于叶家村的几点消息。掌柜说,叶家村举办祭祀是为了辟邪。那位闭关的仙人来叶家村后告诉村长,叶家村靠做寿材生意维持生计,只有举办祭祀才可冲煞。
“他们真的信?”陆十一问道。
掌柜忙答:“当然信啊!据说开始时未听信仙人告诫,次年果真村内发生了好几起闹鬼事件。后来一直举行,也就没再发生了。”
沈郁离又追问掌柜关于仙人的消息。
那掌柜冥思苦想,最后终于恍然道:“那位在叶家村闭关的仙人当年用的是叶家村村长女儿的躯壳,这村长女儿名叫叶化,说来,自那仙人占用叶化姑娘的身体后,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她出关了。”
陆十一由回忆中抽身,在上路前,她特意问沈郁离要了一把小刀藏至袖内。掌柜将她扮作新娘塞入车舆,为假戏真做,给她双手绑上绳索以欺骗村民。
在长时间诡异的寂静中,陆十一趁机用小刀隔断了手上的绳索,将断口攥在掌内装作被缚的样子。
良久后,花轿队伍在叶家村的河岸边停了下来。几朵白色飞絮飘落在水中,被水打湿后沉入河中。
侍子将花轿放下,将里面的新娘小心抬了出来。
几口已经上了色的木质棺材半浸泡在水中。
陆十一微微眯着眼,却发现下一刻,那侍子竟将她放入了地上的棺材之内!
顷刻间,臭味扑鼻而来,她斜眼便瞧见自己左侧躺着一具已经有些发臭的男尸,这尸体不知放了多久,已然长了几块紫绿色的尸斑,嘴唇略肿胀,似快要巨人观。
虽已见过尸体多次,但如此近距离地与尸身接触还是令她生理性的恐惧,她猛地扶上旁边的木板坐了起身。
村民瞧见棺内传来了声音,皆退下不动。只透过那面冰冷的面具,看到棺中新娘的眼眸流露出惊恐,眸光流转,便睁大了眼睛环顾四周。
岸边枯树上有几只黑色的鸟正朝着她对视而后纷纷喊起一阵嘶哑。
“新娘已醒,可以合棺。”就在此时,她听到岸上的人说道。
之后,便有几个穿着白衣的面具人拿着木槌便要盖棺打钉。她来不及多想,刚想要起身反抗,只见那拿着火把的面具人便按住了她的胳膊,要将她往棺内押去。
陆十一显然未想过事情会如此疯狂发展,这些村民见她想逃反抗,竟一个个都如鬼魅般发起狂来,根本没有半分能让她有得到情报的机会。虽说她先前和沈郁离约定好,看到她信号就可出手救她,但陆十一此刻还不想这么快就让计划破产。
她只能先逃!
好歹是学过跆拳道的,陆十一迅速找准机会推倒那个欲按住她的村民,侧身躲闪之际不小心打到了他的头部,却见他第一反应不是对疼痛进行处理,而是扶稳了面具。
这一举动固然有些诡异,她目前却无暇考虑这一点,只在脑海中计算着下一步的行动。对面的面具人约二十个左右,如果继续反击,激起村民更可怕的进攻,显然等于送死。
况且,在这种有组织的犯罪中,她不敢保证村里是否有武器在。就算她会一点跆拳道,这具躯体也肯定无法承受住村民的攻击,所以攻击只能是下下之策。
抬眼打量过去,她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同。二十个人中只有七八个在岸下打算拿下陆十一,其余的都聚集在岸上一位看似祭司的人身后一动不动。
她看向左侧,那里被许多不知是否装有尸体的木棺挡住,唯有右侧可以通行。
可右侧的路却被黑暗笼罩着。
这个地方的气氛十分诡异,若是平时陆十一绝不会走这条路,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猛然惊觉此刻席卷全身的是恐惧。恐惧的不是叶家村的鬼神,而是在封建社会下疯狂的人。
村民却在见到她选择右边那条路后纷纷驻足停了下来,他们忽然朝着陆十一开始吟唱一首听不懂的歌像是某种神秘仪式的开场,祭司仍站在岸上默默地看着一切。
诡异的音乐使她慌张了些,岸边石子路并不好走,她磕磕绊绊的跑了许久,被崴到脚后,陆十一不禁跌倒在地。
但她摸到的,却并不是石子。
陆十一低头看去,借着月色看到了她扶着的森森白骨。再抬头,前岸堆积着如山的白骨。白骨之上无棺无布,只有一件件与她身上一样红色的嫁衣。
她没忍住惊叫出声,腿下一软,跪坐在了白骨前。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这泪水不只是恐惧与绝望,还有愤怒与悲哀。
缓步而来的村民还吟唱着那首祭乐,他们架起她让她直视白骨认清自己的下场。
几秒后,又将陆十一带回了岸边。
还未等陆十一反应过来,她便被抬到了祭司面前被迫跪下。
屈辱感使她想挣脱,却失败了。
她抬起头用已有些充血的眼睛直视祭司开口:“你们杀了我就像杀了那些无辜的女子一样!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永远也无法为你们叶家村带来任何好处!如果你们认为叶家村做寿材生意是为死后积德,那现在,用他人的命配阴婚就是在给自己往地狱铺路!”
可无人理会她,他们仍旧打算继续举行阴婚的典礼。
陆十一用的是现代人的思维模式,她受过走近科学栏目的熏陶,自然明白逼迫叶家村的人举行阴婚献祭定是背后有人装神弄鬼。
但在千年前的琻朝,这样的事情却无法让她给村民讲述唯物主义,那是一种极其自大的表现,她也不愿强行为他们讲述她学的政治皮毛改变历史,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叶家村村长对祭祀一事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她若想活下去,就必须取得村长的信任。
她忽然想起了掌柜说的话。
[合十]最近每天都在犯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ep.62 海棠醉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