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镖头气愤得很,一晚上又是摔东西,又是问候人祖宗十八代的,无妄一晚上学了不少骂人的新词,那些词太新颖,就连平日里最不守规矩的西岑都能学到不少。
晚风瑟瑟,那汉子整张骂得赤红如火,“泼皮贼、殃人货、天杀的、该死的短命鬼……”,当中还夹杂着几句方言,他们估计是天黎国那边的人。
戴斗笠的青年在一旁好声安慰着:“好啦……秦镖头,幸好那东西不贵,我们回头去让账房的算一算,下个月多跑几趟就抵消啦!你骂了一晚上,嘴巴累不累?渴不渴?”
秦镖头更来气了,不依不饶道:“小牧,你再陪我喝点。我跟你说……这事不是银两的问题,是尊严的问题……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尊严!如今这事肯定传遍江湖了,老子若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一声不吭的,那以后谁还找我的霹雳镖局送镖?都成笑话了!”
无妄在一旁暗想道:“你若不说得那么大声,估计别人还不知道呢。你这嗓门那么大,别人能不知道吗?”
无妄和西岑一晚上在一旁听着,几乎都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彪头在送镖路上途径一个茶摊,谁知那茶亭里的茶博士有使诈,在茶水中散了蒙汗药。幸好秦镖头个头大,趁着药力未完全入骨前拿着大刀与那女贼大斗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秦镖头因中了蒙汗药的招,最后还是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发现两个箱子的武器早已不翼而飞。
至于为什么会认为误认她为武仙,皆因那女子腰挂一个雕有昙花的苍宿阁玉牌,自称是“武仙大人”。
秦镖头喝得失了魂,把那假冒武仙的特征一个劲往外说:“那泼女子虽长得俏,可老子下次若是见到她,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哩。要煎了她的骨头,拆了她的肉!她看起来年纪可真小,感觉不过十五。穿得一身白,若她不那么凶狠,还有点像个小仙女呢!可惜了,泼妇似的……抽一鞭子,泼辣得很!”
那个叫小牧的青年结完账,一把架着秦镖头离开,啰嗦道:“好啦好啦……下次见到她,我们揍她一顿好吧。可她阴险得很,还会使阴招呢!上次我险些被她的毒针扎中,幸好我闪得快。秦镖头,我们先回云海客栈歇息吧,万事待明日起来再说。”
听见他们同样也住在云海客栈,无妄便心想着明早起来在门口守着,找个好机会再和他们好好解释一番。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污蔑过,怎可以任由苍宿阁的名声在外被人败坏,绝对不可以!
夜深药浴时,无妄不停回想自己在酒楼里听那秦镖头说的女子特征。那一身白衣,又抽一银鞭,还会用毒针……那姑娘会不会是昙花派的郁飞仙?不过郁飞仙和师尊应是同岁,就算保养得再好,也不可能看起来是十五上下。而且自己当时确实把苍宿阁的玉牌赠给了郁飞仙,也许是她的女徒弟将玉牌偷走,拿去狐假虎威了也不一定。
大概梳理清楚情况后,无妄便安心睡下,打算明早起来去楼下守着,好好和霹雳镖局的人说个清楚,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帮忙一起把那假冒自己的女贼抓住,好帮他们的镖抢回来。
到了第二日,无妄拉着昨夜清楚了解此事的西岑来到客栈一楼早早就用完了早膳,可一问店里的小二,却得知那霹雳镖局的人昨晚早已南下,准备返回天黎国。这一南一北,似乎无法再相遇了。
西岑急得头上冒汗,转着圈跺脚道:“这下咋个办,那大嗓门彪汉子要把那假武仙的事情到处说了。要么这样,西岑去和殿下请示一番,让西岑向南边出发,去找那秦镖头解释清楚如何?”
无妄本想答应下来,可心里忽然一惊:自己是个什么人,怎么有那么大权力,去要求斐慈的近卫帮自己做事?是不是太过分了?
虽然无妄心里清楚,若是自己放手让西岑去做,斐慈知道是自己的主意,他肯定会允许西岑去办那事。可是现在去找师拥要紧,自己的事情算得了什么呢?假的终究不会是真的,自己又不是什么武林盟主,管那么多作甚。
无妄见斐慈和丹枫、栗子穿戴整齐下楼,直接拦住西岑,“罢了。这事虽与我有关,可现在殿下还有要事要解决,我若是只在乎自己可不够仁义。这事就算了吧,我谅那女贼也不能冒充我多久。”
西岑看了看斐慈,又转头看了看无妄,见无妄如此坚定,只好一口答应:“那好吧。那我先回殿下身边,无妄少侠你起得早,还是回楼上歇息一下吧,等殿下要出发了我上楼喊你。”
待无妄美美睡了一觉继续往北出发,斐慈一踏入马车内,便冷冷抓住无妄问道:“你和西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无妄呆愣半晌,很快反应过来斐慈所说何事,他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得知此事来龙去脉后,斐慈思忖道:“这事还不好办吗?我手书一封给幽琴,让他找个哨探去办就好。你放心,我在天黎国也有眼线,若是赶不上他们的车马,我一样有办法替你解决,你就安心留在我身边吧。”
“那……谢谢慈哥哥。”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他顿了顿,又补充解释道:“毕竟……你现在是我的贴身保镖,你的名誉若是有损,也会影响到我。”
见斐慈支支吾吾,无妄一时分不清斐慈的解释是真是假,心里蓦地有些酸涩。斐慈像是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一样解释彼此的关系,令无妄心底乱乱的。
不过等斐慈解决完七星人的事,他便要回到宫里当他的太子殿下,迎娶他的美丽太子妃,想和自己疏远一些也很正常。联想到这几日斐慈都不愿意给自己枕着睡觉,无妄更是委屈,应了一声便挨着轩窗拿出师尊的《净念斩鬼诀》学习起来。
与漫长旅程相伴的,除了马脖子上銮铃的叮当声,还有山路上的黄土飞扬。无妄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除了鼻腔感到干燥,面上也干痒难耐。斐慈见他多次搔挠面上红点,赶紧拉住他的手说道:“再挠就会留疤了。我给你涂些面脂,不仅可以滋润脸颊,还很香,你肯定喜欢。”
斐慈转身从行囊取出一个小瓷罐,旋开后用指腹沾了一些膏体轻柔涂抹在无妄挠出红痕的地方。不过一会,无妄只觉得面上本身燥热难耐的地方瞬间清凉起来,像是泡在清泉里一样。看来皇宫里的东西就是好!还香得很呢!
斐慈轻笑片刻:“无妄,我给你涂了药,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免得又把脸挠坏了。今晚我们要在山里过夜,你先睡一会儿,等丹枫把火生起来了我喊你。”
无妄戳了戳斐慈大腿,语气中带了自己都察觉不出的依凭之意:“可是你都不给我挨着你歇息,我睡不着……”
斐慈听到无妄这样求着自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他故意不去看无妄的脸,侧头去看窗外风景道:“我还有许多公文没看,你自己抱着豆花挨在旁边歇息吧。”
无妄不懂斐慈为什么这样硬生生拒绝自己,只好沉默不语,抱着豆花缩在毯子里歇息。无妄也不知道自己生着闷气,究竟是怎么睡着的,只感觉到自己睡着睡着,远方的树林里似有鸟群被一阵异响惊飞,随后紧接着便是杂沓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奔来。
“停下!把你们值钱的东西留下!否则别怪本武仙不客气!”
这女声虽尖利得很,可听得出说话之人年纪应当很小,声音娇娇冷冷的。她这一闹把马儿都惊乱了脚步,马车晃晃荡荡一时失去了平衡。
“小心——”
斐慈一把将在旁歇息的无妄抱入怀里,以免磕伤了身子或是脑袋。无妄陡然一惊有些不习惯,没记错的话,这是自濯玉府出发以来,斐慈第一次这样主动靠近自己。虽然不清楚斐慈疏离自己的原因,但无妄也想不到如何开口去问,似乎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便也装作没有察觉出来。如今斐慈这样关怀自己,倒是让无妄受宠若惊了。
“我没事……倒是你,你还好吗?”无妄撑起身子,摆手示意自己可以坐稳。
“我当然没事。我先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斐慈拉开帷幔出去,无妄见状抱着灵鸢也紧跟其后。
循声寻去,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眉目生嗔,穿着飘然白衣的少女。借着月光照映,无妄看见那女子手持一银鞭,执鞭的姿势和郁飞仙是一模一样,看来那冒牌“武仙”九成九是昙花派的女弟子。
无妄轻笑一声将豆花放在地上,手握剑柄作防守状,淡然道:“小姑娘,你假冒武仙的名号,你师傅郁飞仙知道吗?”
少女听到郁飞仙三个字,气得面上飞红,可目移到黄土地上蹲坐的毛茸幼犬,却是吓得连连后退。她反手一抽,将地上石块炸得粉碎,惊恐呵道:“你……你、你先把你的狗拿走!”
无妄听后更是无奈,心想道:“这小姑娘敢假冒我,也算得上是吃了豹子胆了。可她连那么小的豆花也怕,看来也只是个小孩子。算了,我可不和小孩子较劲。”
他疑心大起,将豆花抱在身上,步步逼近道:“小丫头。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我怎么知道……你别过来!!!”她一边喊,一边铆足了力劲砸落银鞭,可无妄身如游龙,左闪右躲,轻易避开了少女的所有动作。
见少女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豆花身上,无妄只好空出一只手轻弹腰间玉牌,“喏,你看看……在下这苍宿阁的玉牌是不是和你腰上的一样?”
月光将少女的讶色照得清清楚楚,她显然比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意识到自己竟打劫到武仙本尊身上,很快一个跟斗翻身飞进身后的针叶林中。无妄见状自然穷追不舍,直到前方忽地发出“啊”地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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