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宁闲英拍拍自己的胸口。
好险，幸好没有忽略那一瞬间的心慌，及时赶了回来，不然，就不是应付一个宁问时的事了。
一想到差点要面对十二堂会审，宁闲英就觉得一阵头疼。
不过，头疼归头疼，下次还敢。
可惜的是，今天没来得及听段凌烨的回答就着急忙慌地跑回来了，看他那小兔子的可怜样，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胆子。
更可惜的是，这个乐子最多能玩半个月，等他知晓婚约一事，就没得玩咯。
“唉……”宁闲英摇摇头。
院落中的丫鬟小厮就这么看着自家小姐长吁短叹，摸不着头脑。
平安上前两步，语气幽怨：“小姐啊……”
宁闲英回神，对上他们幽怨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额，对不住对不住，下次绝对不睡那么沉，那啥，今晚小厨房做点好的给大家补补，用完饭都早点休息。”
“多谢小姐体恤。”
小厮丫鬟们纷纷露出笑容，似乎已经闻到了厨房飘来的香气。
因为宁闲英嘴馋，梧桐阁内便单独建了小厨房，厨师也是国公爷特意从江南寻来的大厨，那手艺，别提有多绝。
他们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平安，把最近新出的话本拿来给我瞧瞧。”
“是。”
而另一边，某人撩完就丢的段凌烨心不在焉地游荡回家，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宁闲英的话。
“做我的外室……”
外室吗？
他脱力一般躺倒在床，指尖微动，从荷包中摸出了那个小小的东西放在眼前摩挲着。
“小鱼……”
那是一个鱼形的小坠子，是从她的发髻上掉落的，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念想。
—十年前—
“都给我老实待着！”
年仅八岁的段凌烨被一把推到地上，身后的是一群瑟瑟发抖、低声啜泣的小孩，他们的年纪看起来差不多都在五六岁左右。
凶神恶煞的男人似乎很不耐烦：“闭嘴，别哭哭啼啼的，听着就烦，也别想着跑，你们都是老子花银子买来的，就算跑回去，你们的家人收了钱，也得给我乖乖送回来。”
此话一出，那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家人卖掉的小孩儿眼泪更是止不住了，但再怎么委屈，也很听话得没哭出声。
男人见状，很是满意，点点头转身离开。
房门外传来上锁声音，然后就是一阵渐远的脚步声。
段凌烨抱着腿，可怜兮兮地坐在冰冷的地上，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缩成一团、满脸恐惧的孩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爹娘真的、不要他了吗？
“你不是被卖的吧。”
糯糯的声音陡然在段凌烨耳边响起，他被吓了一跳。
段凌烨迅速转过头，看见一个像观音坐下童子的女孩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
和其他小孩儿不同的是，她的脸上没有泪痕，甚至没有害怕之意，眼神还透着一股他看不懂的情绪。
“为何如此笃定？”段凌烨下意识地反问。
女孩指了指他整洁没有补丁的衣服、又指了指他细皮嫩肉的手，再指了指他白净的脸。
能把娃养成这样的家庭，还不至于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不，姑娘猜错了。”
他本就是不知哪儿来的野种，爹娘若是真如婶娘所说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不要他也很正常。
段凌烨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的酸涩。
女孩儿显然有些惊讶，不死心：“不可能吧，你家人愿意花钱供你念书，怎么可能舍得把你卖了，束脩钱都收不回本。”
段凌烨讶异，她怎知自己念过书？
“你握笔都握出茧子了，我也不瞎。”而且说话文绉绉的，一看就是没少看书。
段凌烨：“……”
“相信我，你家人绝对舍不得卖了你。”女孩儿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似乎这样就能让他坚信这一点。
他确实相信了，也幸好他相信了。
当他们翻山越岭、历经各种磨难，终于回到家时，爹找他都快找疯了，娘也差点哭瞎了眼。
可有的时候，他每每想起这件事都有些后悔，若是自己没有和她一起逃离，说不定，她也不会为了救他，受那么重的伤，几乎濒死。
明明比他还小，不过豆丁大的小孩儿。
“敢问姑娘芳名？”
“宁闲y、咸鱼，你叫我小鱼就好。”
“好，小鱼。”
…
“在这儿躲好，我去引开他们。”
“小鱼、别……”
“少说废话，你现在这样只会给我拖后腿。”
…
“她是宁家人，又看见了我们的样貌，若是让她活着回去，我们一个都跑不了，必须杀了她！”
“那另一个呢？”
“操，就当那五两银子打水漂了。”
……
段凌烨将小坠子紧紧攥住，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带着她指尖的微凉。
“外室吗？”如果是她想要的，那舍了这文人傲骨，做一做外室又有何妨？
——
竖日。
宁闲英一反常态，早早起床，还跑去和何向婉吃早饭。
惊得她娘跑到院中对着天空看了半晌，纳罕地道：“诶，今个儿太阳也不是从西边起的啊？怪哉。”
宁闲英：“……娘，泥垢了。”
宁问时迈步进来，也调侃道：“娘也没说错，阿英今个儿着实稀奇，莫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这些年虽然他不在家，但是也没少与家人互通书信，自然是知道妹妹的性子。
“哥你少打趣我，我可啥也没干。”宁闲英理直气壮，因为她是即将要干点亏心事。
“眼下乌青一片，昨晚又秉烛夜读了？”
“昂。”宁闲英埋头喝粥，不给她哥细看的机会。
为了今天有空出去找段凌烨，她昨晚老早就睡了，眼下的乌青只是她的妆造而已，但宁问时师从神医，仔细瞧的话绝对会被看出来。
宁问时无奈，职业习惯使然，下意识开始念叨熬夜以及睡眠不足的危害，听得宁闲英一个头两个大。
“好好好，别念了别念了，我现在就回去补觉，你们可别来烦我。”
三两下囫囵喝完粥，不给她娘和哥哥念叨的机会，拔腿就跑。
何向婉看着自家女儿撒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叹息：“都快订婚了，还是小孩子心性。”
这让她可怎么放心得下？
“说起来，阿英的夫婿是谁？”
——
段凌烨连轴转了半个月，大理司直怕他猝死，硬把人赶回家，强制他在家休息三天再去上值。
于是段凌烨只能揣着几分难得的清闲回了府。
刚踏进院门，便见管家神色有些古怪地迎上来，低声道：“大人，府里今日来了位……说是您故人的姑娘，此刻正在前厅等着。”
段凌烨眉峰微蹙，他素来深居简出而且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除了同僚几乎没有其他熟识之人。
而他为数不多认识的姑娘……
莫非？！
他脸上升起难掩的喜悦，大步走向前厅，刚绕过屏风，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
她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一手拿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盘着两个李子。
那不是宁闲英又是谁？
“宁姑娘。”
听见声音，宁闲英回头。
段凌烨猛地对上那张脸，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管家脸上古怪的表情。
难怪……
“宁姑娘怎的这副扮相？”段凌烨唇角勾起，止不住想笑。
只因为宁闲英今天将她的脸扮成了段凌烨的模样，虽然不至于一模一样，但也有个七分相似。
宁闲英抛了一个李子给段凌烨：“昨个儿那张脸被别人用了。”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想逗一逗某人，现在看来效果很好，不枉她化了这么久的妆。
段凌烨伸手接住，摩挲着那个圆润的李子：“……原来如此。”
“不尝尝吗？可甜了。”
段凌烨将李子凑到鼻尖轻嗅，一股清甜的果香钻入鼻腔。
他抬眼看向宁闲英，见她正支着下巴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眼底的狡黠像藏不住的星光，便也不再迟疑，咬了一大口。
“嘶——”
酸得段凌烨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瞬间拧成了个疙瘩，那股尖锐的酸味从舌尖蔓延开来，直冲天灵盖，让他险些把嘴里的果肉吐出来。
他强忍着才咽下去，再看宁闲英时，只见她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书都差点掉在地上。
“四月的早李，能甜到哪儿去？”
但凡好吃她都不可能给旁人留着，早自己吃了个干净。
“宁姑娘……”他哭笑不得，手上的李子还剩了半个。
宁闲英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怎么了？”
她说着，手里还盘弄着一个李子，眼神里的促狭之意更浓了。
段凌烨看着她，竟从浓重的酸涩中咂摸出了一丝甜味，于是剩下的那半个李子也进了他的口。
“李子很甜，多谢。”
宁闲英：“……”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受虐狂，要不是她吃过，还真得被他骗了。
“真的？那这里还有一个。”她抬手，不大的李子在她手心晃悠。
段凌烨近前，伸手，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掌心，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一闪而过。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果子，果皮上还带着她指尖的余温，方才那股酸涩似乎也因此淡了几分。
“既然宁姑娘这般‘慷慨’，我便却之不恭了。”他语气平静，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将李子收入袖中，“改日定会寻些甜的果子，回赠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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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