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行人把整个岳州府都快逛了个遍,朱然看她兴致勃勃东看西摸,抬手悄悄捶了捶腰。
不是弱女子吗?她怎么一点都不累
她这个样子弄的好像是第一次上街一样。
朱然虽然长在深宫,但京都街市也是去过好多次的,难不成她还真成了大门不出的大家闺秀?张家看起来也不像呀。
看着随从侍卫手上的东西越提越多,他就这个疑问问过她,她木着脸想了半天,说了句应该有逛过吧。
不过看她这熟练的样子,也不像是没出门见识过。
“好看吗?”张寒英晃头示意他看头上的新簪子。
朱然点头,温和笑着点头道:“好看,买下。”
说实话,那宝石小的他都看不上眼,比不上内廷司一半技艺,但他要是说不好,她一定不开心,又要挑选半天,他实在是走的有点累。
但没想到,他敷衍似的赞美并没有让张寒英满意,她又换了好几支戴在头上让他比较,朱然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了慌张,绞尽脑子想着不同的溢美之词。
最后张寒英把几支都买下来了,朱然有一种白做工的感觉,既然都要了,刚刚为什么还要问他那支最好。
他抬头看天,大家都知道太子殿下爱笑,可此刻他突然有点不想笑了。
时间要是能倒转,他一定不会带她来街上,去爬个山,逛个园子不也挺好的。
“走吧。”张寒英一脸满意走出店门
朱然心中一松,她这是终于累了,他正要让人把马车赶过来准备回去,没想到她一脸讶异道:“好难得出来一趟,天色还这么早,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走了大半天了,我看你也累了,我让孙良玉找了家酒楼,我们歇一歇再走,听说它家乳鸽做的不错。”
听到吃的,张寒英咽了下口水,确实也有点饿了,而且出来了怎么说都要试试当地的名菜。
几人进了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他们进了二楼的雅间,里面布置的很别致,确实当的起一个雅,店家大概三四十年纪,见有贵客来,忙亲自招待。
朱然自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只说是来带内眷来此游玩。
那店家见这小两口品貌不俗,特别是那位公子,气质谈吐都带着贵气,和你说话时虽带着淡淡笑,却有着上位者的威严。
就连他们身边伺候的下人,那行事规矩就不像一般人家出来的。
商人眼光毒,一眼就知道这年轻夫妻怕是个贵人,想到太子如今来了岳州,便猜想他们应该跟太子一起来的贵人。
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想站在他面前的是白龙鱼服的东宫夫妇,这和他想象中的排场可差远了。
店家拿出浑身本事,把店里好菜都上了出来,朱然见他言谈有物,不像一般的商人那般满口金银,便和他攀谈起来。
没几句话他就知道了店家原也是中过秀才的,后面屡试不第家中父母又上了年纪就没有再考了。没想到他读书不成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这酒楼是他家祖父辈就传下来的,到他手里时又狠狠翻修了一遍,如今是岳州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
之后话题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如今那些叛军,店家原本还谨慎地勿议国事,可备不住朱然会套话,几杯酒下肚,店家的话就多了起来,也放松了警惕。
“那些叛军也就是看着可怕,闹不长久的。”
张寒英见他和店家拉起家常的时候就觉得有点意外,如今见他提了叛军,便知道这才是带她出来的真正原因吧。
他也不是真一点都不关心战事。
见朱然又让孙良玉给店家倒了一杯,“可叛军已经攻下了三座城,眼看就要逼近岳州,店家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我就是一个商人,祖上基业就是这个酒楼,也跑不了,荆州和安陆还住着两个王爷呢,那可是皇亲国戚,那些将军们还敢不出全力,再说了如今太子殿下都来了,岳州这下子是最安全的了。”
朱然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的磕响唤醒了店家神智,想起自己说的话,他脸上有些发白,只盼望这贵人没听懂他意思。
“你刚刚说敢不出全力?意思是那些将军之前作战都没有出全力?”
这年轻公子语气轻飘的好似随口一问,却让店家在深秋季节冒出了汗,恨不能把自己舌头割掉。
“公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店家坐立不安,躬身做赔礼状。
“哦,那你是说我耳力不行听错了?”
年轻公子话音刚落,旁边站着一直给他倒酒的随从双眼一瞪,呵斥他 “大胆。”
店家双膝一软,砰的一声跪倒在地,那随从尖利的嗓子,那语调可不像是一般随从,怕是那宫里出来的了。
宫里的太监服侍在侧,那还能有谁,他浑身冒冷汗,里衣一瞬间就湿透了,他想到刚刚说的那些放肆之言,怕是够破家灭门的了。
见店家被吓的瘫软在地,不住磕头,张寒英扯了扯朱然衣角,让他差不多就行了。
“行了,扶他起身吧,我今日陪夫人出门闲逛不过是和店家闲话几句,你也不用如此害怕,今日菜不错,还要赏你。”
孙良玉让人扶起店家,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稳稳心神,免得他失态太过。
可店家抖抖索索喝了一口茶,心魂才算是被召了回来,见朱然神色平和脸上还挂着笑,悬着的心又放下了几分。
他猜到这俩年轻夫妻是贵人,可也没想到会和宫里有关系,这要是一开始,他会高兴的晕过去,可如今他失言在前,之后后怕了。
“不如店家跟我们再聊一聊之前说的叛军。“
朱然这话又吓的店家趴到地上。
“你不用怕,我们初到贵地,只是想了解些情况,你只是说出你知道的,没人会治你罪,出了这道门也没有人会知道你说了什么。”张寒英安慰店家道。
店家闻言小心翼翼看了眼那年轻公子,只见他对着妻子笑,倒是没有出声反驳
“不知贵人要问什么?”店家小心翼翼道
张寒英:“店家是开酒楼的,想必消息定是比别人灵通些,不如你就说说我夫君刚刚问你的问题,说说叛军,想到什么说什么。”
张寒英看着店家,自然也就没留意到她在说店家消息灵通时朱然看她的神色。
店家想了一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这些叛军其实就是以前的山地乱民,他们祖祖辈辈都住在深山里面,时不时出来犯乱打劫,让附近的州府很是头疼,二十多年前朝廷招安了他们,让他们出了林子,还给他们建了村寨分了土地,可没想到这才多久,他们又乱了。”
张寒英问道:“当时他们为什么会接受招安?”
这话让店家愣了一下,朱然在旁边解释给她听:“地区山高林密,他们生活在里面也很不便,日子过的很苦,朝廷答应他们搬出来后就地编入册籍。”
店家在一旁点头道:“贵人说的是,他们在山林和猛兽夺食,下山却是安稳生活,他们自然就接受朝廷的安抚政策。”
这些都是朱然之前跳出荆楚之地时看到的案卷记载,不过本地官员上报朝廷说的是流民暴乱,既然这些山民已经下山耕种,为何又成了流民。
这店家就不知道,也许是这些山民不安分,今年又闹了灾,他们就趁势起了乱心。
“不过……”店家顿了一下,声音也小心了几分说道:“我听来往的客商提过,起初不过就是几个村寨起了乱子,后面也不知道怎么越闹越大,如今都占了城池了。”
“如今还有客商去叛军的地方做生意?不是说叛军专门劫掠那些有钱人?”张寒英大感好奇。
“是抢有钱人,但倒是不对这些商人下手,他们每占一个地方就把当地的豪族抢了,特别是家里有人当官的,抢的更厉害,听说还会把抢来的钱分给百姓一部分,所以那些当地百姓也无所谓是不是叛军了,日子照过,生意照做。”
这也是店家留在岳州的原因,他就这个酒楼,距离乡绅豪族还远着呢
张寒英还想要问上几句,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其中还有女子的哭泣哀求,难道出现了戏文里的强抢民女了?
张寒英起身来到了窗边观看。
对面是一家药铺,吵闹的声音正是来自这家店,有一女子跪在店门不停磕头哀求什么,店家躲进了后堂,只留下一个坐堂大夫处理这件事
“唐大夫,求求你了,我娘就快不行了,你帮我说说好话,让店家把参卖给我吧。”她连忙掏出身上的钱袋子,把里面的钱拿了出来
“你看,我凑起钱了。”
周围的人看了吸了口冷气,这小女子看不出来竟是个有钱人,这里面整齐放着三块金锭。
“要是不够,我还有。”这姑娘哭着看向唐大夫,眼神绝望中带着一丝恳求。
唐大夫怜悯地叹了口气,想要把这姑娘扶起来,可这姑娘怎么都不肯
“姑娘,不是我不帮忙,而是这参没了。”唐大夫颇为无奈地拍着大腿道
没了?怎么没了!明明店家答应了的,说只要她拿来钱就卖给她。
“姑娘,你既然有这么多金银,快点让人去别的地方买吧。”
可百年好参,岳州也只有这一家药铺有,她能去哪里买呢?
唐大夫清楚她娘的病情,知道这参对她家的重要性,可就刚好这么巧,迟了一步。
“让你家人快去省城买吧,还来的及。”唐大夫跟她出主意
这姑娘念叨了两句省城,眼一翻栽倒在地。
哎呦,看热闹的人吓的后退了一步。
唐大夫把了下脉,是昏过去了,要找个地方让她休息一下,他扎两针就好了,可药铺大门紧关,店主明显的不愿意揽这事,唐大夫一时有些为难,还好对面的酒店老板跑出来说,让把这小姑娘抬去他店里。
唐大夫施针完毕,后头却见屋里多处一对年轻人,店家解释说是店里客人,看到这姑娘昏过去过来看看。
要不是贵人吩咐,他也不会爽快让把人抬道店里来。
是好心人,唐大夫收起药箱,说道:“没什么事,就是一时心焦太过昏过去了。”
店家在旁问道:“她娘的病还是没有起色?”
唐大夫叹了口气,摇头,“要是再找不到药,也没多少日子了。”
两人一脸同情,都道了声可怜啊
“这姑娘是什么人?又要找什么药?”张寒英有些动容问道,站在她身旁的朱然却是一脸平淡,好似完全不理解他们在叹什么。
店家最先反应过来,这是贵人,什么药没有,也许能帮到这小姑娘,可他对小姑娘也不是很熟,只是知道家中有个老娘病着,经常找唐大夫诊病。
他推了推唐大夫,朝他示意。
唐大夫见这两个年轻人衣着不俗,怕是有些来历的,见女子又有同情之色,便有心要帮一把
“这姑娘姓褚,她娘病的厉害,常年躺在床上,之前年轻时亏了气血,变成了个富贵病,需要常年吃参,前些日子又发了病,一般的参对她也没了效果,最好是要百年以上老参才行,我们药铺刚好有一根,店主珍藏的,本来已经跟店主说好了,卖给这褚姑娘,可如今……”他叹了口气。
“店主舍不得了?”张寒英问道
谁知唐大夫摇头,“店主也想卖给她,可这参如今已经被别人拿走了,不在店里了。”
朱然冷眼看着他们长吁短叹,语带冷淡道:“我看这姑娘也不缺钱,另买一根就是了。”
谁知唐大夫又叹了一声,摇头道:“这好参岳州如今只有这一根,再买最好去省城,可也不易的,她家情况特俗,她娘身边离不了人,她兄长又常年在外经商不回家,谁又能跑这一趟呢。”
“母亲病重他也不回来吗?”张寒英不解
“不知道,但从前从未见过她兄长再见,也很少听她们母女提到过这个兄长,可能是关系不好吧。”
“那你如何知道她有个兄长的?”朱然扫了一眼唐大夫
“偶尔有一次她娘跟我提了一嘴。”
不过她儿子应该是经常往家里送钱财,不然就凭这母女两个又哪来的这么多钱买药。
床榻上的褚姑娘悠悠转醒,看到坐在一旁的唐大夫她立马爬了起来,张嘴又要求,可见唐大夫脸色,她眼泪流了出来,明白这求是没用的。
“唐大夫,你告诉我参是谁买走的,我去求买家,说不定,说不定人家不急用呢,会让给我呢。”她一脸希冀地看着唐大夫。
张寒英轻轻扯了扯朱然的衣袖,他微微低头
“我们有带百年老参吗?”
她凑的很近,声音很小,热气喷在耳后,一时酥酥麻麻,既然一股热流直冲背脊。
他不自在地站直了些,张寒英以为他没听清,又拉了拉她的衣袖
他轻咳一声,也小声回她:“要回去问问。”
这些东西自有宫人准备,不过应该是有的,他明白张寒英要做什么,不过是一根参,他自然不会反对。
店家见酒楼小二在门口招手,便走了过去,,很快他回到屋里对褚姑娘说道:“你邻居来报信,说你娘又发病了,让你快点回去呢。”
褚姑娘闻言立马起身,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这么趿着走,走到一半又跑回求唐大夫。
这个时候只有大夫能救人,而唐大夫在听说她娘病发时已经背好药箱,医者父母心。
他们匆匆离开,张寒英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情,便准备回去了。
店家恭敬地送他们上了马车,脸色的喜色是掩饰不住,朱然超孙良玉使了个眼色。
孙良玉微微点头,脚步也慢了下来,见马车走远,他转身进了酒楼。
刚回到住处,下面人就来回禀说是下面官员送来了礼物来,都放在库房,问太子和太子妃如何处理。
这些事情朱然一向是不管的,以前都是孙良玉管,成亲后就是张寒英做主了,这次也不例外,他转身去了浴室沐浴。
出去了一天,一身灰尘。
等他回屋时,却见张寒英对着一个礼盒发呆
“怎么了?这礼有什么问题?”
张寒英抬头看了一眼他,“我想我知道褚姑娘要买的人参在哪儿了?”她打开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根人参。
本来她只是随口问一下都有些什么,也许这百年人参对褚姑娘来说是难买之物,可对见惯好东西的宫里人来说却没有那么惊喜,送礼的人说给给太子补身子,下面人受了好处才在主子面前提了提。
“我刚问了司药,这次出来也备了参的。”张寒英看着他,眼神中闪着光。
朱然知道她这是菩萨心肠发作了,虽然心里想的是随她,嘴上却故意问道:“嗯,所以呢?”
张寒英接过他手中的巾帕,讨好地帮他擦拭头发,试探道:“圣人不是说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民,那简而言之,也等于褚姑娘和她娘也是你的子民,要不,这根参就给她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那照你这么说,暴民也是我的子民呢。”朱然躲过她手中巾帕,自己擦了起来。
“那怎么一样,那是不孝子民,是要教训教训。”她靠在他背后,轻轻替他捏着肩膀,跟挠痒痒似的。
“你这样讨好没用?”
这话一出,张寒英恼羞成怒,下了狠手,疼的朱然嘶了一声。
可真是翻脸无情。
“就这么放弃了?看来你也不是很看重这子民吗?”朱然凑近她,看她气呼呼地觉得好笑
张寒英瞪他,不是说没用吗?那还讨好干什么!
朱然不是很明白她哪有那么多的同情心,笑着起身张开双手对她道:“你要是服侍的好也不是不可以给她。”
不要脸!
她脸红的跟蒸熟的虾子一样,眼睛里的火都要冒出来了,知道逗过火了,他皱着眉头道:“不过是让你替我更衣,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然后好像恍然大悟一样,叹了口气说道:“孤身子不争气,今日太累,实在是有点心力不足,怕是不能让爱妃尽兴了,要不改日?”
张寒英被他说的都想找个缝钻进去,随手拿了个东西扔了过去,好巧不巧正好是装参的锦盒。
朱然接住掉出来的人参,拍着胸口故作后怕道:“怎么,这是要孤先补补身子,爱妃是等不急吗?”
张寒英啊一声跑进内室,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他怎么这么讨厌,她不想见人了。
看她落荒而逃,朱然笑的很大声,守在门外的宫人都吓了一跳,笑过之后,他把人参装进锦盒,让春红去看看孙良玉回来没有,回来了就让他把这人参给交给孙良玉,让他给那个什么姑娘的送去。
春红偷偷瞧了一样,今日太子太不一样了,虽然同样是脸上挂着笑,可此刻的太子眼神却是暖的。
张寒英偷偷掀开被子,偷听他说话,见他往内室里来,连忙又躲好。
有身影在旁边躺下,张寒英浑身紧绷,发现他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拉她这边的被子,张寒英紧紧捂住四个被角,就不让他拿。
张寒英只听到一声轻笑,又是一阵没动静,她没忍住偷偷掀开一角,抬头就对上他是笑非笑的表情
“小人来给太子妃侍寝。”
张寒英的话都被他吞到了肚中,她气愤地用双手狠狠地拍他的背,越用力打,他的双臂箍的越紧,她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前,胸口的那两团软肉快被挤成了饼子,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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