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横扫,卷起漫天大雪,隐了诡谲的世间绮丽,入眼的仅有天地苍白一色,英国公府的马车破开风雪,疾驶出阆京城,直奔向东极学社。
“辛苦你们在这样的日子陪我去学社。”元令仪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车最内侧,吉光裘更显得她脖颈白皙纤长,发髻梳得整齐精致,珠翠流光环绕,更添贵气。芙蓉面上柳叶弯眉、鹤形凤眼,眸色潋滟盈波。
明明是碧玉年华的少女,却是慈眉善目的菩萨面。
“大小姐说的什么话,咱们出门的时候天色晴好,谁也没想到半路有这样大的风雪。”元令仪的贴身侍女穗岁,如同福娃娃一般,轻声宽慰元令仪。
元令仪眼中映着漫天飞雪,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今天是廿五,按照惯例是探望幼弟幼妹的日子。现如今风雪交加,她尤为担心自家那执拗的傻妹妹,在冰天雪地里苦等自己。
穗岁见她满面愁容,不禁问道,“大小姐可是在担心二公子和三小姐?”
若不是今日祖母病了,母亲必然也是要来的。”元令仪淡淡说着,心中却是愈发焦急,“往常这个时辰都到东极山下了,这雪下个没完,天黑前能赶到学社就算是阿弥陀佛了。若是我们彻夜未归,她更得是担忧得难以入眠。”
“大小姐,雪太大了,我们稍等片刻吧。”护卫元五信不禁出声,“有二公子在,三小姐再性急,也不会翻出天来,您若是还担心夫人,等到了学社,让他们放个雪鹄报个信吧。”
元令仪轻轻颔首,心中宁静已被风雪侵蚀殆尽,一心祈祷执拗的元令微不要冒雪下山,染上风寒还只是小事,若是冰天雪地遇险,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有风鸣竹,雪压青林,东极山的风要比阆京城的,更冷更硬一些。
东极学社的山石碑上好似蹲着一个瘦小的男子。
那人裹着厚厚的狐裘,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应是冷极了,鼻尖冻得粉红,剪水双眸湿漉漉的,浓密的睫毛上挂着落雪凝霜,巴巴地望着被雪盖住的石板路,局促不安的样子如同与母鹿走失的幼崽一般,时不时地踮脚抬头张望。
温了了走上跟前,药香馥郁,“这么一看,你着男装后与你兄长真是十成十的相似。”
神思归位,元令微长叹一声,“这种假扮兄长的日子真是不知何时到头。”
温了了看着满脸愁容的少女,好似看到了克己复礼的元暨麟,忍不住问道,“最近,可有你兄长消息?”
“没有。”少女烦躁地拢了拢狐裘,“今日大雪,母亲和长姐还没有来,我有些担心。师姐,你陪我下山去吧。”
风雪愈止,马车内香气氤氲,阵阵热气烘得元令仪好似春日里盛开的桃花,白皙的脸颊染上微微的红晕。
“五信,我们出发吧,再耽搁下去,怕是有性急的娃娃要哭了。”元令仪柔柔地笑着说。
元五信却好似未听见一般,满是老茧的右手按在佩刀把上,屏气凝息地听着渐渐靠近的纷杂马蹄声。
姑娘们见他如此紧张,不禁害怕噤声。
穗岁瑟抖的手无助地搭在元令仪小臂上,却被元令仪反手紧紧地握住。
元五信远远望着一队英武卫策马而来,将一个文官打扮的老者紧紧地护在中间,“大小姐,是英武卫”。
英武卫隶属中军都督府,奉命守卫京都,非召不得出京。看这一队的装扮,应是远途而归。
元令仪想到家中严禁与京军发生龃龉的嘱托,令元五信将路让出。
英武卫转眼已至眼前,领头的猛然勒马示意停下,那老者颤颤巍巍地下马,连滚带爬地跪到马车前,颤声道,“可是英国公府的马车?”
元令仪听着车外询问,心莫名地一沉,紧了紧发干的喉咙,“我是英国公府嫡长女元令仪,请问阁下是?”
“大小姐,老夫挹娄县丞丛莽!龙血军大败敖鲁!”丛莽哭喊着报了捷讯,眼泪却是止不住地砸在地上,干枯皲裂的嘴唇抖了数下,佝偻的身子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元令仪轻咬唇瓣,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身,佯装平静如水。
丛莽泄气般地伏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着,“少将军战死!”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得元令仪全身僵硬麻木,无法做出反应,狂乱不安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耳边只有那句泣血的少将军战死。
元五信一脚踹倒丛莽,大吼道,“老匹夫!你竟敢诅咒我家世子!”
一名英武卫手忙脚乱地扶起他,恼怒地说道,“你这狗奴才恩将仇报!”
丛莽痛得直哆嗦,“大小姐,老夫承英国公大恩,此来阆京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为了伸冤。”丛莽大力地捶着胸膛,“少将军死得冤!三万将士疆场战死,皆是枉死!”
元令仪轻轻推开护在身前的穗岁,眸底情绪如水波漩动,呼吸凝滞。
她迎着寒风,久久地呼出一口浊气,“家兄当真是战死?”
丛莽浑浊的眼睛不住地流出泪水,“当真!少将军率众在黑水道堵截敖鲁大军,苦战月余,无补给、无援军!”
元令仪闻言似有一颗巨石狠命压在胸膛,绝望地问道,“大人方才说家兄与三万龙血军枉死,可有证据?”
丛莽缓缓地说道,“当然有!我这……”
元令仪忌惮英武卫,强势打断他的话,急急说道,“大人可愿随我到府中见家父说明原委?”
“当然,老夫千里赴京就是为给少将军伸冤!为枉死的三万将士昭雪!”丛莽花白的头发被寒风吹的迷了眼睛,浑浊疲惫的眼睛不住地眯了又眯,睁了又睁,皱巴巴的皮肤蜷缩着条条沟壑,整个人犹如那坚守在挹娄边关上的白乔木。
“长姐!”
元令仪泪眼婆娑地转过头,看着策马而来的元令微和温了了。
元令微一跃稳稳落地,满心的欢喜溢出眉眼,蹦蹦跳跳地奔向心心念念的长姐。
一缕月光破过参差低垂的云,罩在少女身上,仿佛她生来就该如此纯洁无忧。
元令微莽撞地险些扑倒元令仪。刚要开口,却见姐姐一串冰凉的泪珠落在自己手上,好似菩萨垂泪,见人间苦,涤众生厄。
元令仪用指尖轻轻地抹干了泪,见元令微愣住,抢在她开口前说道,“时候不早了,了了你与暨麟随我回府。”
随即不等温了了作答,她转身对着一名英武卫道,“烦请这位小哥到东极学社报信,就说家中急事,请舍妹元令微回府。”
元令微旋即明白长姐意图,冲着温了了眉梢微挑,晶亮的眸子眨得飞快。
“请这位小哥拿着我的玉佩告知家父温即仙。”温了了说着从腰间摘下一块形似银杏的玉佩,递到那名搀扶丛莽的英武卫手中。
那英武卫一脸为难地看向自己的上官,手中的玉佩不知是该收起,还是该退回给温了了。
为首之人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冷意,须臾笑道,“去吧,咱家这么多兄弟,英国公府的贵女偏偏就挑上了你,他日高门贵婿一朝得势入青云,可千万别忘了咱们兄弟!”
元五信猛地上前拔刀,架在那人脖颈之上,杀气腾腾地压下刀刃,血痕立见,“你不过是魏氏的一条狗,谁给你的胆子如此放肆!我今日便摘了你的狗头,明日就镶在显武侯府大门正脊之上!”
那人嘴角一勾,瞥了一眼闪着寒光的刀锋,扬声道,“呵!元家的奴才真是威风凛凛,我郑四海十四岁追随魏侯爷,至今十年,军功在身,你敢杀我,你家大小姐小公子,还能活着回到阆京吗!”
空气霎时凝固,双方刀剑登时出鞘,利刃照银霜,冷风穿耳而过,静谧的落雪之声此刻刺得人头皮发麻。
郑四海并不是虚张声势地威胁元五信。
显武侯魏世南,为人严苛,治军更是严谨,身边之人随他出生入死皆不是泛泛之辈。
这一队十人均是个中高手,倘若真动起手来,元家仅有元五信姑且算是高手,既要护着柔弱不能自理的三个姑娘,还要保全对元家至关重要的丛莽,想要全身而退,绝无可能。
元令微一跃稳稳落地,满心的欢喜溢出眉眼,蹦蹦跳跳地奔向心心念念的长姐。
一缕月光破过参差低垂的云,罩在少女身上,仿佛她生来就该如此纯洁无忧。
元令微莽撞地险些扑倒元令仪。刚要开口,却见姐姐一串冰凉的泪珠落在自己手上,好似菩萨垂泪,见人间苦,涤众生厄。
元令仪用指尖轻轻地抹干了泪,见元令微愣住,抢在她开口前说道,“时候不早了,了了你与暨麟随我回府。”
随即不等温了了作答,她转身对着一名英武卫道,“烦请这位小哥到东极学社报信,就说家中急事,请舍妹元令微回府。”
元令微旋即明白长姐意图,冲着温了了眉梢微挑,晶亮的眸子眨得飞快。
“请这位小哥拿着我的玉佩告知家父温即仙。”温了了说着从腰间摘下一块形似银杏的玉佩,递到那名搀扶丛莽的英武卫手中。
那英武卫一脸为难地看向自己的上官,手中的玉佩不知是该收起,还是该退回给温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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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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