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鬼相

“舍弟顽劣,一早便出门放风去了。”元令仪柔声说道,“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身为朝廷命官,自然是要披肝沥胆地为陛下分忧。”孟祁观笑得爽朗,“广胜寺既为苏州众寺庙之首,必然要做出表率来。可这群和尚竟冥顽不灵,陛下令他们还俗,竟敢绝食对抗,在下定要为大周、为陛下铲除恶徒,还大周以清明。”

元令仪笑得愈加柔和,“孟大人当真是国之栋梁,大人快去忙,我等不便打扰了。”

凌乱的马蹄声渐起,扬起一片尘埃,元五信赶着马车与飞驰而来的苏州军擦肩而过,“大小姐,是苏州军。”

元令仪懒懒掀起眼皮,如广胜寺中的低眉菩萨,流露十分慈悲,“孟祁观要下杀手了。”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害吗?”温了了满脸的惊骇与不忍,作为医者,她始终珍视生命,现下见到将人命视为无物的孟祁观,好似见了炼狱恶鬼,吓破了胆。

“君君还没有回来吗?”元令仪冷冷问道。

“九弟还没有送来消息,怕是路上出了差错,延误了。”元五信焦急地说道,“大小姐,我们的人,不方便与苏州军正面对抗。”

元令仪面色阴沉,广胜寺的恶战一触即发,或许,更不如说是苏州军单方的屠杀。可是孟祁观不该是如此低智鲁莽的人,还是他有什么后招,是元令仪没有想到的。

“熙熙!”温了了急得几欲哭了出来,“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吗?”

元令仪轻轻握住温了了的手,神色肃穆,峨眉紧蹙,“君君若是不能及时赶到……”她停顿一刻,声音却是冰冷,“我们定当为诸位大师报仇雪恨。”

温了了惊愕地看着元令仪,满眼的不可置信,“熙熙,你……”她紧紧地盯住元令仪,嘴唇颤抖着,喉咙好似堵了一块棉花,“你在胡说什么?”

元令仪神色阴郁,眼中情绪波云诡谲,半阖的双眼遮住了无尽杀意,空余肖似菩萨的垂怜,“了了,你要我们为了救他们,担上谋逆的大罪吗?”

温了了脑中一片空白,救人为何会与谋逆大罪扯上关系,她愈发看不懂元令仪,也愈发看不懂苏州时局,更是看不懂怪诞荒谬的朝局。

“了了,”元令仪寒凉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疲惫,“我要我的家人好好活着。”

“那便不顾他人的死活吗?”温了了如同呓语一般,却如同重锤砸在所有人的胸口。

“令他们还俗的是陛下,要他们命的是孟祁观,我怎么就不顾他们的死活了?”元令仪声调骤起,好似被惹怒的夜叉,“我当下无能为力,难不成要我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吗?”

温了了好似被元令仪吓到,脸色惨白,嘴角抽搐,红了的眼眶装不下泪水,她瑟缩地向后躲去,却被元令仪一把抓住手掌,“你是治病救人的神医,我只是一个想要保护家人,想要为英国公府保住门楣的后宅女子,我没有你高尚,没有你清高,没有你那颗济世救人的仁心,往后在我面前,收起你那副慈悲心肠,莫要指望我如你一般舍己忘我。”

元五信不忍温了了被如此恫吓,“大小姐,温姑娘她并无恶意。”

元令仪强忍心中戾气,“赶路,回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到温了了耳中,她胆怯地看向元令仪,“应当是君君回来了。”

元令仪猛地撩开帘子,见元令微一身风尘仆仆,声音嘶哑地说道,“长姐,我将王齐志绑到了广胜寺。”

元令仪神色如常,却是如释重负,她缓缓张开手掌,几滴血珠缓缓渗出,“好,君君辛苦了。”

“我不苦,长姐。”元令微语带苦涩,“是我无用,若是早将王齐志那老匹夫捆上,也不会死了那么多人。”

“还是晚了吗?”元令仪垂眸看向路边苦苦搬运粮食的蚂蚁,不经意间被马蹄踏踩,辛苦半生却仍是一无所获。她自嘲地勾起嘴角,辛苦谋划,却还是棋差一招,“可还有活口?”

“活口是有。”元令仪不忍回忆,“只是孟祁观说他们是反贼,苏州军与他一唱一和,已经不顾王大人在场,将那些和尚押解起来。”

“什么?”元令仪万万没有想到,孟祁观竟然跟公然与朝廷特使对抗,她一把拉过元令仪,急急问道,“你将王大人自己扔在广胜寺?”

元令微面上一紧,急急安抚元令仪,“没有,长姐我没有,李馥与英武卫随身保护王大人,长姐安心。”

“好。”元令仪似是突然失去了所有气力,颓唐倒在马车一侧,她心中焦急万分,原以为孟祁观会顾忌陛下仁义名声,毁忌惮朝廷特使。

如今看来,贪心真可叫人百无禁忌。

“长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元令微讷讷问道,“他杀鸡儆猴,其他寺庙的僧侣应该会乖乖还俗了,我们已经失了机会,还要继续待在苏州吗?”

元令微想事情简单直白,毁寺灭佛若是利大于弊,长姐要参与,那她赴汤蹈火也要搏上一搏。可现在这事染了血,招惹了驻军,既然已经得不偿失,不如趁早离开苏州这是非之地。

元令仪缓缓抬起头颅,四肢僵硬,咬牙切齿地说道,“只怕,现在我们想走,人家未必会放过我们。”

“怎么可能?”元令微不可置信地看着元令仪,“长姐莫不是被孟祁观吓糊涂了?”

“孟祁观,这人不简单。”元令仪攥紧双手,心中来回盘点朝中几方势力,越是心急却更是理不清其中联系,鼻尖不断渗出冷汗,“君君,他方才除了称僧侣为反贼,可还说了其他什么?”

“其他?”元令微陷入杀声震天的回忆中,无助地摇了摇头,“他口口声声为了大周,为了陛下,并未再提起其他势力。”

元令仪视线越过元令微,直看向远方,“他怕不是嘴上忠心,他可能真的是陛下爪牙。”

“陛下爪牙会意图联合长姐和宓福套取不义之财吗?”元令微言罢惊觉后怕,她满目惶恐地看向元令仪,慌乱说道,“长姐!长姐可与他承诺什么?”

元令仪勉力撑住,冷汗自后心发至全身,她心有余悸地缓缓说道,“尚未。”

“长姐,这苏州,我们待不下去了,走吧。”元令微急迫地说道,“孟祁观未必敢真的挟制我们。”

“来不及了。”温了了悄然出声。

急切杂乱的马蹄声片刻间将他们包围,一个笑得恣意的少年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睥睨地看着元家众人,却是一言不发。

元令微的马焦灼地打着马蹄,她紧紧地夹住马腹,却仍是压制不住越发狂躁的马,一个不慎竟险些被掀翻落地。

“哼,元二公子下盘虚浮,竟连一个区区小马都奈何不了,可见传闻不实啊。”那少年郎声音如和风颂月,却是一派阴阳怪气。

“四殿下这是何意?”元令仪猛然掀起帘子,“带着苏州军将我们团团围住,是要挟持我等吗?”

“啊哈!”高澄笑得夸张,前仰后合地惊到了□□的战马,他扬起手臂狠狠地甩下马鞭,战马吃痛地打起响鼻,却不敢再动弹分毫,他眸色漆黑无光,毫无温度可言,“元大小姐说笑了,您是未来的太子妃,是我未来的嫂嫂,我岂敢挟持你啊?”

元五信小心地将元令微扶下马,两人狠狠地瞪着高澄,只见他慢悠悠地晃到元令微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元令微,突然用马鞭抬起元令微的脸,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元令仪等人立马便要冲过去,却尽被苏州军刀剑加身,动弹不得。

“真美,”高澄痴痴地说道,眼中贪婪尽显,“这双眼睛真美,好像我养的狸奴。”

元令仪愤愤地甩开他的马鞭,反手拔刀架在高澄脖颈之上,“放开我家人!”

高澄玩味地看着元令微,不甚在意她的刀,只是一味地盯着她的脸,看得元令微心里发毛。

“四殿下!你当真是疯了不成吗?”元令仪冷冷说道,“李馥尚在苏州。”

四殿下高澄母亲出身琅琊王氏,身份尊贵,曾是周帝正妻,却在高煊迎娶裴嘉期后主动让位,降为侧妃。自此便一直被裴氏压上一头,虽被封为淑皇贵妃,却是连唯一的儿子也要以高照马首是瞻。

“你们英国公府残害忠良,怎么,还要将太子殿下牵扯进来吗?”高澄声如利刃,杀机尽显。

“你胡说,我们害谁了?”元令微用力压下刀刃,瞋目怒视。

“你们杀害四品朝廷命官!是要谋反吗?”高澄趁元令微愣神之际,反手将刀夺下,翻身将元令微狠狠地压在地上,艳如血的唇贴在元令微耳边,轻轻说道,“你说呢,元令微?”

“放开她!”元令仪大声喝道,“高澄,你眼中可还有王法,难不成是皇子便可以胡言乱语!”

高澄回眸看向元令仪,“元暨麟众目睽睽之下,杀害孟祁观,苏州军上下皆是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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