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肩头落叶黄

第三十四章 肩头落叶黄

(蔻燎)

一声令下,入鞘率领的一队高大侍卫“唰唰唰”抽刀相向,不出半秒就将红衣冉冉的花辞树堵得水泄不通。

兵戈碰撞,荡出清脆若冰裂的刺耳声。

花辞树波澜不兴,拔出心惩,见血封喉的毒匕首以鬼神难捕的速度一举撂倒一围人,打得那些自诩训练有素,体格强健的侍卫们纷纷挂了彩。

他们捂着流血的伤口,目眦欲裂,无法相信地瞪着那愈来愈黑的皮肤,吓得破口大骂,畏葸恐惧。

长街上逛夜市的老百姓被这边的热闹吸引,翘首望来,嘀嘀咕咕,议论不止。

入鞘指使其他侍卫把碍眼的百姓打发走,上前几步,“你胆敢在曲朝撒野?不想要命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们先动手的,我只是认真配合罢了,你们技不如人,我也无可奈何。”

花辞树铁嘴钢牙地反驳,不紧不慢携一软帕擦干净匕首,斜挂在腰间,抱拳环胸,目光睥睨。

观战的落花啼本意想去助花辞树,她还没冲进厮杀圈,花辞树便轻而易举把人打趴了。不由纳闷起来,对方的武功不容小觑,出神入化,那么何以在落花国抓捕罪大恶极的龙鳞人跃鲤之时,他却屡屡错失机会,任由跃鲤杀了那么多“生肖”。

如果花辞树使出百分百的气力,跃鲤根本无从逃出他的控制。

除非,他是一心二用,未曾将抓龙鳞人一事搁在心尖上。

此事过去良久,再提出来说不合时宜,落花啼吁一口气,暂且按下不表。

落花啼看着侍卫们渐渐发紫的嘴唇,诧异道,“小花,这毒致命吗?”

“致命。”

花辞树朝落花啼柔柔笑道,“花啼,你想他们活着吗?不想的话,我就不给解药了。”

落花啼默然。

她私心是想让他们死的。

花辞树神情异样,抿唇道,“花啼心善,定是于心不忍了,我自然不能在你眼前滥杀无辜,坏了好印象。”

“……”见花辞树会错了意,落花啼干笑几下,也不阻拦,嘴角凝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花辞树自衣袖掏出一白瓷瓶子扔给入鞘,回眸俯视落花啼,拂了拂她鬓边因斗武而散落的几绺青丝,语调温柔得像春花绽放,“花啼,保重。”

入鞘接住解药,赶忙去给中毒的侍卫服下,甫一转头,那袭血染的红衣竟风儿般匿去,了无痕迹。

落花啼失神地望着花辞树消失的方向,不知不觉腮面滚烫绯红,她拨动碎发,平定心绪,对入鞘不冷不热道,“走吧。”

入鞘还想派人去追,转念忖度,害怕自己的下属又着了道儿,只得忍气吞声。

他是东宫的侍卫统领,又是曲探幽自幼一同长大的心腹,所以他一辈子愿为曲探幽俯首听命,肝脑涂地。

基于爱屋及乌的观念,入鞘对落花啼的容忍度也极高,他扯出笑容,伸手邀请落花啼向不远处的一辆华丽马车走去。

两人在前方走,侍卫陆续结成一列跟上。

入鞘三两语告诉落花啼关于失踪的蓝穹国小侯爷的最新消息,说得神神秘秘,半真半假,愣是谁人听了也不得不深信不疑。

落花啼无可置信,“什么?蓝穹国小侯爷自己一人回蓝穹国了?他未在罐中仙失踪?”

入鞘答道,“是这样,春还公主。”

光听入鞘描述,字里行间有理有据,落花啼无法推测那小侯爷到底是不是回国了,撇撇嘴,稍觉蹊跷,但没多言。

她从没见过蓝穹国的小侯爷,即便入鞘有心骗她,她一时也佐证不了,且看日后能不能打听到那小侯爷的情况。

入鞘放下马车锦帘,坐上去驾马出发,侍卫们擎刀尾随,金色的队伍在曲水沣都的街道上扎眼引目得很。

入鞘回忆起下午时分,他趁落花啼和花辞树还在客栈逗留,吩咐属下看守好,自己马不停蹄奔回皇宫告状。

一五一十把落花啼和花辞树在客栈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事情添油加醋禀告一通,等待曲探幽下令诛杀那不明好歹的花辞树。

在东宫小花园的楠木椅上晒太阳的曲探幽面无表情,半晌,笑了笑,不答一字。

一味淡定地命令一些宦官搬弄着装满五彩斑斓,鳞片密布的蛇类的铁笼,似乎丝毫不在意。

入鞘观看宦官搬蛇来回跑了几趟,不明所以地抠头,“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曲探幽不语。

入鞘瞅瞅曲探幽的脸色,斟酌半秒,忐忑道,“太子殿下,您不生气春还公主还没与您成亲就和旁的男人拉拉扯扯吗?这不是在给太子您戴那什么绿帽子吗?若是换作属下,必定将那对奸-夫淫-妇一起手刃了!”

怎么还有闲心逸致玩这些破蛇……

曲探幽道,“闭嘴。”

入鞘便乖乖闭嘴了。

思及此处,他摸空回头看了看背后的马车帘子,金线绣花的帘角在马车驰骋的动作下荡漾如水,时而高,时而低,时而掀起一半来。

入鞘不小心望见帘子下的一双蜀锦粉金色绣鞋,上面有着栩栩欲活的雪色牡丹,看着看着,那些牡丹动了一动,交叠在一块,像极了一枝双生花。

雪色牡丹开得热烈,层层花瓣堆出大气的厚度,花瓣晃动,仿佛浓郁的香味都扑了过来。

“啊!”

正偷窥得起劲,入鞘只觉侧腰钝痛,那绣着雪牡丹的粉金鞋子猛的踹来,差点给他踢地上去。

落花啼冷笑,“看够了吗?还想不想要眼珠子?”

“……”

自知理亏的入鞘倒吸凉气,扭身继续驾车,心底祈祷着落花啼千千万万不要去曲探幽那告状,否则他吃不了兜着走。

马车内的落花啼四仰八叉地躺了须臾,逮住入鞘鬼鬼祟祟的眼神,刻意抬脚踹去,踹完后她百无聊赖,担忧花辞树会否被入鞘一行人再次报复。

忧心忡忡地撩开一旁的锦帘探头看去,街道上人流如织,络绎不绝,欢声笑语闹上了天宵,果然是一方大国,这里的百姓们知足常乐,精神饱满,端的是自在逍遥。

蓦地,落花啼不经意扫到墙角的一抹绿影。

一位灵秀的妙龄女子提着一只莲花灯笼,眼神怨怼,表情阴冷,死死地盯着她。

此人化成灰她都认得。

不就是前些天被赶出东宫的簌珠吗?

落花啼一惊,眨眨眼睛,仔细寻觅,簌珠却悄无声息地躲进了人海,鬼魅般杳然。

不知为何,落花啼心腑油然而生了一种空落落的慌张。

月挂梢头,寒星寥寥,薄云扰扰。

白墙金瓦上蹲踞着翎羽五颜六色的名贵鸟雀,扑翅鸣叫,好像要把那轮圆月啄得千疮百孔。

欢漪殿里的几株年老的枫树经受不住秋凉,一片片扇面大的叶掌沙啦啦坠落,铺了一地的赤红色毡毯。

殿中灯光明亮,映得枫叶愈加红透,像天际思凡的霞云匍匐不动。

人儿路过树底,偶有一张宽大的枫叶披上肩头,像在刻骨铭心地道别。

落花啼一进皇宫就抛下入鞘等人直奔欢漪殿,刚一步入,期盼许久的银芽就扑上来,“公主,你终于回来了!还以为你不要奴婢了!”

“怎么会?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欺负你?”

“回公主,没有人欺负奴婢,长公主和桃镯姐姐都待奴婢极好,只是……”

“只是什么?”

“公主,只是现在……”

银芽左顾右盼,面色古怪,支支吾吾的,她偷偷指了指殿内,压低嗓子,“公主,你进去就明白了。”

不好的预感袭上脊梁骨。

落花啼揉揉银芽的后脑勺,美目流波,笑如花面,嬉闹道,“瞧你紧张兮兮的,在双蛾姐姐殿内,还能遇见什么呢?”

话语将毕,一道萦回缭绕,流玉泄珠的笛音飘然掠至耳膜,闻者如坠冰窟,寒冷战栗。

此时粉衣的桃镯推门出来,笑盈盈道,“春还公主,您回来了,长公主和太子殿下邀您一同用晚膳,请!”

银芽小声道,“公主。”

落花啼攒眉,深呼吸一气,“没事,吃顿饭罢了。”

“吱呀——”

桃镯身为欢漪殿的大宫女深谙尊卑之道,手疾眼快为落花啼打开殿门,一路引她到里面的膳桌坐下。碍于曲双蛾,曲探幽事前吩咐不需人伺候,她便慢慢退出去,轻轻掩上门。

悠扬的笛音如泣如诉,恰如魔音贯耳,挥之不去。

该死,她怎么忘记了曲探幽是曲双蛾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这一茬?

亲弟弟来找亲姐姐叙一叙旧,何人能阻挠?

落花啼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灵华长公主。”

笛音猝不及防收住,一柄白玉纤笛被一只大手拍在桌上。

曲探幽黢黑无底的暗眸凝了过来,周身那龙血凤髓的气质令人望而生畏,难以亲近。

曲双蛾起身扶落花啼坐在曲探幽一侧,温和道,“小花啼,何必拘礼,还是叫我双蛾姐姐罢。寂闲傍晚时刻来此为我吹笛,就是想等你归来一起吃饭,别害羞,你和寂闲挨着坐啊。你看你们,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我啊,越看越高兴!”

“双蛾姐姐说笑了。”

落花啼僵硬地挨着曲探幽,如坐针毡,俨然泥胎木雕,无法擅动。

在曲双蛾回位之时,落花啼冷不丁发现对方腰上戴了两枚凤凰玉佩,与曲探幽的两个龙形玉佩皆是出自同一工匠,精致珍贵,奢华端穆。

亲姐弟就是不一样,姐姐有什么,弟弟也跟着有什么。

她斜眼瞟瞟曲探幽,后者在欢漪殿全然没有平日里那股子倨傲,乖顺安宁,和颜悦色,看见落花啼的脸孔,淡淡地回以微笑,俊美摄魂。

曲探幽道,“长姐,你很喜欢落花啼。”

曲双蛾点点头,笑意难掩,“是啊,小花啼天真无邪,明媚可爱,我自是喜欢极了。寂闲,难道你不喜欢吗?我记得你小时候见了小花啼一面,夜里做梦还喃喃人家的闺名呢……你忘记了,我可从来没忘。你们二人自幼订了娃娃亲,乃上天的属意,大婚之后的日子必定也会顺顺利利,如胶似漆,儿女满堂。”

“长姐。”

曲探幽浅浅拢眉,声质朗逸,神貌峻秀,活脱脱一位绝世美男,只可惜是毒蝎美男,沾染不得。

在曲双蛾眼里,曲探幽的反应是不好意思的羞赧,在落花啼眼里,曲探幽就是装模作样的矫情,虚伪地表演他的“深情”。

“好了好了,不取笑你们了。先吃饭吧,小花啼,这些菜都是我亲自为你和寂闲做的,寂闲最爱吃我做的菜了,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曲双蛾想起什么,指着桌面上的一盆汤,喜悦道,“小花啼,寂闲心里时时刻刻装着你哦,这是他去曲水沣都招的厨子做出的蛇宝羹,你喝一口尝尝?”

她推推曲探幽的臂膀,教导道,“寂闲,你给小花啼讲讲蛇宝羹的做法,她肯定感兴趣。”

落花啼盯着桌上那盆颜色和周围菜品十分迥然的粘稠蛇宝羹,心湖一热,饶有兴味地直视曲探幽的俊脸。

曲探幽意味深长地注目落花啼,片刻后收回眼神,侃侃而谈道,“蛇宝羹的做法并不难,先把五种不同的蛇开膛破肚,处理干净,用沸水滚至九成熟,再将蛇肉与骨头分离,徒手撕成细条儿。以猪骨羊骨熬出高汤,加上香蕈干,火腿片,鸡丝,鲍鱼,木耳丝,姜丝,葱花,拿秘制佐料调味,勾芡煮半盏茶时间,方能出锅。”

“你说得如此清楚,难不成你会做?”

“孤不会,但以后应该会。”

落花啼嗤笑,“你会不会与我无关,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曲探幽挑眉,“试试?”

“试试就试试。”

蛇酒都喝过百十坛了,还怕吃点蛇羹吗?

今天的曲探幽贴心得不正常,亲手舀一碗递给落花啼,看得曲双蛾忍不住拍手,“寂闲,你要一直对小花啼这么好,明白吗?”

曲探幽莞尔,“长姐言之有理,寂闲记在心中了。”

落花啼挖一勺蛇宝羹塞嘴里,舌尖一裹,眼睛登时亮似烛火。

入口即化,不腥不臊,咸鲜适宜,堪称为一绝。

她情不自禁喝了大半碗,连连称赞,“味道实属佳品。”

曲双蛾笑意流辉,脱口而出道,“小花啼,你喜欢便好,你放心,寂闲现在就待你好,以后你们成为夫妻,他会待你更好的。”

“唔。”

落花啼嘴角抽-搐,喉咙一硬,一口蛇羹差点喷出来,强忍着吞下,憋红了一张脸。

她尴尬地笑,“哈哈哈哈哈哈,是吗?”

曲双蛾:寂闲对小花啼真好,还专门找人做了蛇宝羹哄小花啼,[哈哈大笑]磕到了![橘糖][橘糖][橘糖]

曲探幽:长姐最懂我心[害羞]

落花啼:不是,[问号]双蛾姐姐你真的没有看错吗?

曲双蛾:没有啊没有啊!

落花啼:[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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