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奚和秦琼还是按照来时的路往回走，小道依旧幽静，两人的步调放慢了许多。
“如果不是我无意之中发现，青霜的身份会一直瞒着我吗？”秦琼隐约只能看见李连奚的轮廓。
李连奚没看她，缓缓道：“不会。”
秦琼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干脆，心中原本仅存的异样就这么消失了。
“至于瞒着你……那是因为你在我的世界里是一个意外，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李连奚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管是仓促的成婚，还是她大婚之日跳湖，以及跳湖后的变化。在整个东宫就只有秦琼一人，在李连奚的控制之外。
她打破了平衡，却又融入其中。
“你会拿香慧去讨好父皇么？”秦琼突然道。
李连奚一惊，两人静静对立。似乎是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又好像在想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最后才开口道：“未必。”
“那你答应得倒快。”秦琼嘀咕道。
“她费了些心思求到孤这，更何况她不是威胁我了么？只是隐藏身份，还是可以做到的。”若是皇后那提前查到了什么，恐怕会棘手些。
“你会这么容易被威胁？”秦琼不信他没有私心，他就是心软了。
李连奚忽略这句，说起其他。“讨好父皇么？他从未因我而开心过，如何讨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好像与周围的荒草融为一体，荒芜又凄凉。
“既然你怎么做他都不会高兴，那就做让自己开心的事。”秦琼道。
李连奚抬脚的动作一顿，做自己开心的事？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说。
坤宁宫。
段皇后听着侍卫禀告，隔着一架屏风优雅的用着早膳，紫珠在一旁伺候。
屏风外的人在等命令，等的是怎么处置浣洗宫宫女香慧。
膳毕，段皇后才悠悠开口。“你说，是太子的人找出的证据？”
侍卫不敢隐瞒，如实交代：“属下等人在搜查浣洗宫时，太子的人来了，没多久便在香慧的床铺上搜出可疑的空罐，经太医查验的确有残留的孚藤毒粉。”
侍卫欲言又止，段皇后眼神一凛：“说。”
侍卫：“奇怪的是那香慧的床铺，属下等人刚刚搜查过并未有发现，没想到太子的人一来就搜出了东西……”
段皇后嘴角勾起冷笑：“香慧可承认是她的东西？”
侍卫：“她当场就认罪了。”
“好，好。”段皇后连说了两个好，“先将她关押。”
那侍卫领了命令就出去了。
紫珠自是了解自家娘娘的，便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去查一下那个叫香慧的宫女与太子是否见过面。”
不出一个时辰，紫珠便来禀报。结果便是香慧别说和太子见面，她甚至都没怎么出过浣洗宫的门，并且有人可以作证。
听完段皇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心中有了打算，吩咐道：“将教坊司那位请来吧。”
短短几天第二次来坤宁宫，丁香巧心中只有忐忑。她跪在殿中，已有些不敢再看正坐上方的段皇后。
在此之前，香慧被抓这么大的事丁香巧早就听说了。她正深思苦索救人的办法，才寻到妹妹就又要生死相隔，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丁香巧浑身僵硬地跪着，段皇后也没让人起来，气氛就这么僵持着。
跪着怕什么，若能救出香慧跪一辈子她也能跪。不能与香慧相认，无计可施才是最煎熬的。
“她被抓你不好过吧。”段皇后终于开口。
丁香巧颤着身子问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啊？奴家不明白。”
段皇后道：“那香慧就是你失踪多年的妹妹，这你可知啊？”
丁香巧再抬头已是满脸泪水：“奴家不知。”
这么多年的苦寻被皇后挑明，心中更如刀割。“娘娘恕罪！”
段皇后却道：“你何罪之有啊？有罪的是那香慧，胆敢谋害皇上，罪当株连九族！”
丁香巧脸色惨白，心中却奇异地平静下来。株连九族是不用的，她们无亲无家，生无可恋，若能和妹妹同罪也是一种解脱。
段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丁香巧，似是想到了一个人。不由心中冷笑，那些个陈年旧事她想起来干什么，看丁香巧的眼神也越发的冷。
收敛心绪，段皇后冷冷道：“本宫给你一个救妹妹的机会。”
丁香巧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很快又灭了。皇后为何要帮她，她如何能信。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想抓住，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丁香巧重重磕了一个头，道：“谢娘娘！若娘娘能救香慧，奴家感激不尽，为娘娘做牛做马都行，求娘娘救香慧一命。”
段皇后的眼神沉得可怕，像万劫不复的深渊。“不需要你为本宫做牛做马，只需要你……以命换命。”
就连常在皇后身边的紫珠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看了看皇后，又看向丁香巧。
丁香巧的眸字有一瞬的迷茫，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段皇后嘴角勾了勾，声音仿佛带着蛊惑，道：“你替你妹妹认下这罪名，她不就能活了？”
丁香巧愣住，两人只能活一个。
段皇后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问她：“如何？”
皇后的目的有什么要紧，丁香巧没多少挣扎，左右都是一个死。
“又或者让你妹妹来选，是她活着还是让你活着，本宫倒想看看你们会如何选择。”
冷漠的声音再次传来，丁香巧瞬间回神，试试又何妨，这一次生的的机会她必须给妹妹。“奴家愿意认罪，但娘娘能否保证万无一失？”
“自然，陛下最近宠你，下手的机会多的是。你是如何胁迫香慧，又是如何将装毒药的空罐交给她，细细交代吧。”
东宫。
香慧跪在中间，难得在她脸上看到焦急的神色。
“发生什么事了？”秦琼也是刚刚知道皇后将香慧关押，这时候她怎么出现在东宫？
“求殿下、太子妃救我姐姐！”香慧眼眶泛红，嘴唇也失去血色。
秦琼将目光看向李连奚，这是怎么回事？
接收到她的目光，李连奚解释道：“香慧被关押后，皇后不知怎的又查到丁香巧身上。审问之下她竟认罪了，并且交代是她胁迫香慧藏空罐。”
这么一说秦琼便明白过来，丁香巧这是想替香慧认罪。可是会这么简单吗，皇后信了？
香慧脸色难看，她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急道：“求殿下帮帮我，不能让姐姐替我去死。”
“孤只答应帮你掩藏身份，可没答应帮你救人。再说，如今被关押的是丁香巧，你我之间的交易应当作废了。”李连奚歪着头看不清神色，强势冷硬的下颌线透着拒人千里之外。
“奴婢去找皇后娘娘，将姐姐换回来。”香慧实在没法了。
“不可。”李连奚淡淡出声：“事情已经做下，你们二人必定有人要被处置，能活一个已是最好的结果。”
闻言，香慧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只剩一副骨架支撑着皮肉。明明那日在坤宁宫相见，她撒了谎、装作不认识、看不见。为什么姐姐还要……
最终香慧失魂落魄的离开。
秦琼没想到两人竟然都能为对方做到如此地步，这就是亲情么。
见她若有所思，整个人也像丢了魂似的，李连奚多说一句：“这是一个死局，她们都想保护对方，父皇也不会善罢甘休。”
“也对，不过青霜是不是回来了。”秦琼道。
“嗯，留下用午膳？”李连奚说完还悄悄观察了一番她的神情。
秦琼答应得很爽快，这一个人吃饭和两个人，感觉还是不一样。
安和宫李肃现已不再昏迷，得知下毒一事的真凶是自己宠爱的丁香巧时，龙颜大怒，大骂了几声“毒妇”。又想到那几日还让她贴身伺候，后背又是一凉，恨不得立刻命人将她处死。
可就在行刑太监到之前，却得知丁香巧服毒自尽的消息。没人知道她哪儿来的毒，何时服的毒。
至于尸体，就由教坊司带回去安置。是立坟埋土还是卷草席仍在荒郊，教坊司自有安排。
后宫中的热闹来得快也去得快，谁能想到谋害皇帝的灭族大罪竟是教坊司的一个乐人所犯。众人真看了一场大戏，丁香巧的得宠，或许有人嫉恨过。但对于她的死，没人怜惜感叹。
只不过丁香巧还有个妹妹在宫中的消息却突然开始流传，香慧干活时听到几个宫女在私语这件事，手中的水桶突然松开掉到地上，撒了一地的水。
“香慧最近怎么了，总是魂不守舍的。”
“我也不知道啊，和她说话好像也听不见似的。”
当然这个流言甚至没传到皇帝耳中一夜之间突然消散，没人再提起过。香慧也知道太子暗中帮了她，不过也无所谓了。她不会再踏进东宫，也不会再出浣洗宫。渐渐地没人会再记得她，香慧还是那个默默无闻只会干活的宫女。
三月春风拂面，宫内一改往日冷清，处处布满绿茵，还开了不少春花。
秦琼换下厚重的冬衣，身上轻便了不少。屋内炭盆也都收起来，连床单被褥床幔、茶具等也新换了一套，整个殿内焕然一新。
秦琼坐在屋内看书，窗外隐约有鸟叫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整个世间都明亮了。
青梅端来一杯花茶，顺口问道：“太子妃今日要去与殿下一起用膳吗？”
秦琼点了点头，随意喝了一口茶，觉得味道奇特，才发现竟是花茶，便多喝了几口。
到了午膳时间，秦琼带着青梅去金阳殿。出门没走多远，就见几个宫女子在院中边晒太阳边做事。她们穿着春季宫衣，看来因为春天的到来，人也活泼不少。见到秦琼，全都躬身行礼。
青梅看了看日头，问道：“太子妃若觉得晒，奴婢去取纸伞来。”
秦琼摇头拒绝，正是暖和的时候，晒晒太阳正好。
她到金阳殿时李连奚还未归，她早已习惯边看书边等。而且不管什么书籍她都来者不拒，很乐于接受各种知识和信息。正看得入神，连缓缓靠近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李连奚走上前，随意一瞥就看到了书名。因过于直白，他顿了一下，转身像无事发生一样去找茶喝。
秦琼合上书，思绪从书中抽离出来，仰起脸道：“你回来了，去用膳吧，我饿了。”
今日春光灿烂，午膳特意安排在了屋外万春亭中。
秦琼倒也不避嫌的将书随手放在桌上，一旁跟着的青梅连忙将书收了起来，这下连有福都看到了那书名。
起初秦琼来金阳殿是顺便用午膳，渐渐地，秦琼便觉得一个人吃饭少了些滋味。而后就是每天无事都会来，两人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似的。
其实李连奚一开始还不适应，慢慢就觉得这样的相处也不错。
亭子四周的纱帘随风舞动，秦琼和李连奚两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宁静又和谐。
用完膳，有福命人将桌子收拾干净，他端来两杯清茶，忍不住道：“太子妃每日往返也辛苦，不如搬到金阳殿来……”
“有福！”李连奚打断有福，有福低首退了一步，没再说话。
秦琼认真想了想他的话，回道：“不行。”
李连奚睨了有福一眼，他觉得二人这样相处已经是极好，有福显然是多此一举。
秦琼让青梅将书还给她，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几个大字的书名又在李连奚的眼前晃过去，他终是忍不住问道：“近日不看史书了？”
